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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個月以後的一個深夜,我在西臨接到了馬小跳的電話。

    馬小跳的聲音聽起來聲音很嘶啞,好像還有那麽一點傷感。

    他說,塗然你個狗|日的,要是我結婚你也不來的話,我饒不了你。

    我哪敢啊?你說,你什麽時候和慧慧結婚,天涯海角我也趕去。我問馬小跳。

    明天。馬小跳說。

    啥?我驚呆了,瞟了一眼床前的小鍾,已經夜裏十一點了。

    你說吧,哥們兒我結婚來不來?馬小跳聽起來似乎像是喝醉了,他粗聲粗氣的問我。

    你明天結婚怎麽現在才通知我?我有些無語。

    我忘了。醉醺醺的馬小跳理直氣壯的說。

    在哪裏舉行婚禮?我按捺下心情問道。

    淄川。你訂飛機。我明天早晨來機場接你。馬小跳嘻嘻笑著說。

    你給我等著。我咬著牙掛斷電話,趕忙叫醒了林燁。

    “快收拾收拾,明天去參加馬小跳的婚禮。”我擰亮台燈對林燁說。

    “啥?”林燁一臉茫然。

    馬小跳剛打來電話,說他要結婚了。我飛快的打開電腦,開始查飛機票。好在,三個小時後剛好有一班飛淄川的。四個小時。看樣子趕得及。

    訂好了票,收拾收拾,我和林燁急匆匆趕到了飛機場。

    第二天早晨八點,我們準時到達淄川飛機場。出站口,馬小跳正穿著一身帥氣的新郎服滿麵春風的迎接我們。

    婚禮在四星級酒店舉行,吃喝鬧了一大天。婚禮上馬小跳應景的講了他和慧慧相識的始末。我這才知道,原來兩個人是這樣認識的。三個月前在家請他們吃飯,馬小跳隻是說慧慧來自淄川,別的倒沒有多提。我不知道馬小跳和慧慧發展到了哪一步,倒也不好多詳細的多問。沒想到,三個月後,兩個人就決定舉行婚禮了。

    直到宴席結束,我也沒有看到譚溪和馬小龍的身影。

    吃完以後,一群親友鬧著送新人入洞房。他們起哄讓馬小跳當眾親一個。慧慧羞的滿臉通紅。馬小跳說:“新娘子她害羞,要不,嗝兒~我表演個節目?”

    眾人嘩啦啦鼓掌說好。

    馬小跳清了清嗓子,念了起來:

    呔,你準備去哪兒?

    你這個膽小鬼!

    難道要拋棄你的戰友獨自偷生麽?

    懦夫!睜開你的眼看看:

    這浩瀚的曆史,

    這蒼茫的星空,

    哪一樣沒被勇士的鮮血染就!

    ……

    隨著馬小跳的聲音,我忽然回到了很多年前那個下雨的傍晚。奶奶的身影一下子浮現在了我的腦海。沒想到,這些年了,馬小跳還清晰的記得。

    大家紛紛起哄,這算什麽節目啊!本來以為他馬小跳會唱個情歌什麽的,沒想到他念了一首不知所雲的六七十年代的口號。大家感到很掃興,哄著說不算!

    馬小跳卻不管眾人了,他笑著一頭栽倒下去。

    第二日晚上,我和林燁一起離開。由於馬小跳的突然起意,我們的荷包幾乎被禮金和飛機票掏空。沒辦法,回去的路上,為了省點錢支持到下個月。我們選了十四個小時的火車硬座。

    火車一路飛馳,疲倦至極的我們進入了昏沉沉的夢鄉。由於坐在座位上,睡得並不怎麽舒服。一晚上時睡時醒。就這樣,過了一夜。

    第二天早晨的時候,在半夢半醒間,我仿佛聽到列車報站,說下一站即將到達淮安車站。我忽然一下子驚醒。

    林燁也醒了,他問我怎麽不睡了。我沒頭沒腦的說快到淮安了。他不解。

    我一點一點的說起奶奶的故事。她是怎樣被我爺爺撿回來,又是怎樣和我說起她的故鄉淮安,什麽淮安的西瓜成串兒長在樹上,連皮都是沙甜沙甜的,什麽淮安有一座廟啊,廟裏塑了一對金燦燦的姐妹啊……我統統都和林燁說了一遍。

    林燁聽了以後問我,你想去淮安看看麽?

    下一次吧,我笑著說,我一點也不相信奶奶說的荒唐話。

    林燁卻一本正經的對我搖了搖頭,你奶奶說的有可能是事實。

    什麽?你不會相信西瓜結在樹上的樹上吧?我像是看外星人一樣看林燁,滿臉不可思議。

    其實真的有可能。像樹上結西瓜,有可能是西紅柿。當地人可能稱呼西紅柿為西瓜。這也是有可能的。而且描述的味道也很像。林燁認真的解釋道。

    我看著一臉認真的林燁,忽然笑了起來:“你要是我奶奶的孫子,她會很開心的。”

    “怎麽?”林燁丈二摸不著頭腦。

    我的心忽然濕漉漉的。其實很多年來,我們家裏麵有誰真正理解過奶奶呢?就連我,平時也對她的講述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她幾乎大半輩子都沒有回過她的家鄉。被爺爺領回來以後,她的餘生都在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度過。她再也沒有回過家。依靠著零星的記憶,她把淮安當作自己全部心靈的寄托。我不知道在奶奶最後的日子裏她有沒有想起她曾經的故鄉。我隻知道,她臨走前微弱的掙著說了一句話。

    她說,小妹挎著花來接我了。

    那一瞬間,我想起了很多年前。奶奶第一次和我說起淮安。那時候,好像是夏初的夜晚。北原綿綿的春雨剛剛結束。田裏蓄滿了水,不時有青蛙撲通撲通的往田裏跳。空氣裏則滿是植物的清香。我和奶奶坐在夜色裏,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我們身後,偶爾傳來燕子的呢喃私語。不知道哪裏來的燕子,在我家屋簷下做了一個窩。今年又飛回來了了。奶奶說燕子很戀家的,它們不管飛到哪兒每年都會回一趟家鄉。當時的我,並沒有注意到,奶奶的語氣其實是有些哀傷的。那之後,她就和我說起了淮安。

    我忽然湊到林燁的耳邊說,我奶奶在很早以前就瘋了。

    林燁大聲說:“什麽?你說什麽?我沒有聽見!”

    淮安到了。列車剛好轟鳴著停下來。我的聲音被外麵聲音淹沒了。

    不過,也沒什麽要緊的。

    我扭頭往外看去,在心底悄悄說了一句話。我說,你好,淮安!

    那是2010年暮春的列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