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探公孫府夜聆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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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接上回,且說陳玄生自祠堂歸來,連晚飯也不吃,當下便回到房中,將葉伊人的話一五一十地轉告了沈輕舞,沈輕舞靜靜地聽完,沉吟了一會,問道:“你可相信這世上有鬼?”

    陳玄生道:“我本來是不信的,但是聽伊人妹妹那麽說,卻也由不得我不信了。”

    沈輕舞笑道:“師妹年紀小不懂事,還情有可原。怎麽堂堂‘兩江大俠’的公子,也這麽容易受騙上當?”

    一句話說得陳玄生不由自主地紅了臉,喏喏道:“若非鬼神所為,那你師妹遇到的怪事又該如何解釋?”

    沈輕舞道:“這世上從來就沒有什麽牛鬼蛇神,都是騙人的把戲。他們裝神弄鬼,這其中定有什麽不可告人的原因。”

    陳玄生忙問道:“輕舞,你知道是什麽原因?”

    沈輕舞搖搖頭,道:“我也隻是猜測,不過我想,一切的秘密,應該都藏在那座密林中的木屋裏。”

    陳玄生道:“你現在的感覺怎樣?”

    沈輕舞道:“好了一些,但胸口斷骨還是隱隱作痛。”

    陳玄生皺了皺眉頭,道:“這可如何是好?你行動不便,暫時去不了那木屋一探究竟,時間又隻剩兩天了。”

    沈輕舞歎道:“說不得,我掙命罷了。眼下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應該是先弄清楚這個公孫老爺的身份。”

    陳玄生道:“他不就是‘鬼醫’公孫錦麽?”

    沈輕舞道:“不,我的意思是,我們應該先弄清楚他為何要以人皮麵具假扮別人。”

    陳玄生道:“你是說他假扮這裏的公孫老爺?那真正的公孫老爺呢?難道已經被他害死了?”

    沈輕舞道:“你今天去尋我師妹,我在府中和下人們打聽過,這個府上的家主一直便是公孫錦,這裏也的的確確就是公孫府,在這陽光鎮算是望族了。公孫錦在鎮上也是耆叟宿老,這是冒充不來的,可他又偏偏要以人皮麵具示人,你難道不覺得奇怪?”

    陳玄生道:“不錯,這的確是有些奇怪。”

    沈輕舞道:“一般來說,戴著人皮麵具的人,十有八九是為了喬裝改扮,以便於行事。可這公孫錦的動機,我卻百思不得其解,如果說是為了蒙蔽鎮民搞什麽龍神祭……那也說不通,他明明已經是鎮上的耆老,隻要他說的話,鎮民無不遵從,根本不需要化妝。那麽他的目的又是為了什麽,就很值得深思了。”

    正說著,忽聽得瓦麵上有聲輕響,接著地上擦的一聲。沈輕舞立即醒覺,連忙拉了陳玄生隱在窗後之中,抬頭輕望,隻見一個黑影躲在一塊假山石之後。那人四下張望,然後躡足向東走去,瞧這般全神提防的模樣,似是闖進公孫府來的外人。

    陳玄生低聲道:“這人鬼鬼祟祟,顯然不是什麽好人,既教我撞見了,可不能不管。卻不知他三更半夜闖進這公孫府來卻是為何?”

    沈輕舞道:“咱們跟上去看看。”兩人更不打話,各提了兵器,同時右足一登,雙雙從窗口穿出,猶如兩隻飛燕一般,姿式極是美妙。

    到得院中,耳聽得腳步聲往東北方而去,陳玄生便展開輕身功夫,悄悄拉著沈輕舞追蹤而去。當晚夜空晴朗,星月滿天,黑夜中但見府中道路東轉西繞,曲曲折折,尤奇的是轉彎處的欄幹亭榭全然一模一樣,幾下一轉,哪裏那麽容易分辨得出東西南北?可那人卻如到了自己家裏,毫不遲疑的疾走。不到一頓飯的功夫,已到了上房外,沈輕舞心知其中必定另有隱秘,決意要探個水落石出。跟得幾十步,星光下已看清那人是個男子,武功甚高,但自己眼下行動不便,陳玄生輕功本就不好,再拉上自己,若是跟得緊了,必為人所覺,是故隻能遠遠跟在那人身後,不敢加快腳步過分逼近。正沒奈何處,隻見那男子微微一側臉,月光下看得分明,原來卻是憶華庭。

    沈輕舞不禁心下大奇,暗道:“這憶華庭不是‘江南大俠’麽,怎麽行事也這般鬼鬼祟祟?”當下也不吱聲,隻管暗中跟隨,隻見那憶華庭在上房外看了好一會兒,忽然回過頭來,陳、沈二人各自一驚,忙低頭隱入憑欄後,心中均想:“難道被發現了?”大氣也不敢出,不料那憶華庭隻隨便掃了一眼他們的藏身之處,便又扭頭急行。

    陳、沈二人見他似是完全未發現有人跟蹤,這才稍稍放心,但終究不敢過分托大,直等那憶華庭走得遠了,方又悄悄跟上。隨著他曲曲折折的走了好一會,來到一座大屋跟前,望見屋前有人手執兵刃把守。二人連忙閃在一邊,沈輕舞左右看了看,悄悄地伸手指了指上麵。陳玄生會意,當即縱身躍起,攀住簷頭,又伸手把沈輕舞拉了上來,從窗縫中向裏觀看。

    隻見房裏燈燭通明,一個人影背手而立,看身形正是那公孫錦,桌旁放著一張太師椅,墊了一張厚厚的氈毯,地下麵西一溜四張大椅;一側靠牆擺著橡木雕花的鏤空書架,架上琳琅滿目,全是詩書典籍,另一側的牆壁上則掛著一幅水墨畫,畫的是一個中年文士在獨立寒江,慷慨而歌。左上角題著一首詞:

    滄海一笑,兩岸滔滔。

    憑我公孫,鬼泣神號。

    七年寒暑磨一劍。

    稱雄武林看今朝。

    書法與圖畫中的筆致波磔森森,蒼勁有力。沈輕舞正細觀圖畫,隻聽陳玄生道:“你注意到沒有,這畫中人和公孫錦的身形好像。”

    沈輕舞道:“我看到了。噓——禁聲!有人來了。”

    話音剛落,便看見那憶華庭推門而進,朝著那背立之人抱了抱拳,道:“公孫先生,我又來叨擾了。”

    他雖禮數甚周,但那人卻並不買賬,隻輕“哼”了一聲,頭也不回地直接問道:“憶大俠夤夜到訪,不知有何貴事?”

    “公孫先生真是貴人多忘事。”憶華庭抱了抱拳,冷冷道,“今天我若是不來,公孫先生還要把那事拖到幾時?”

    公孫錦“哼”了一聲,又說道:“我當初便說過,那件事極不易辦,既要保著萬無一失,又要想辦法瞞過鄰裏鄉鎮和官府耳目,哪裏是急得的?”憶華庭道:“當初說好的以三個月為限,可如今三月之期已過,公孫先生,你說要取徐鑒、周昂二人性命,要我求親雪氏,謀取雪伊伊家祖傳的玉石琵琶‘水龍吟’……這些事情我都給你做了,如今你銀子也收了,卻遲遲不肯交貨,是不是該給憶某一個交代?”

    他話說得慨然,卻不想陳玄生在外頭已聽得驚怒無比,心道:“徐、周兩家的慘案,果然便是你這狗賊幹下的好事!”伸掌便要向窗格子上拍去,剛要張口怒喝,突覺一隻溫軟滑膩的手掌按住了自己嘴唇,同時右手手腕也被人從空捏住,一個輕柔的聲音在耳邊低聲道:“莫發脾氣。”

    陳玄生登時醒悟,轉頭向沈輕舞微微一笑,再向裏張望,隻見公孫錦一臉不屑,哂然道:“哼,你要再提那‘水龍吟’,我當真羞也替你羞死了——堂堂一個‘江南大俠’,竟被兩個十幾歲的小娃子攪了大好婚事,連帶著琵琶也沒弄到,你還有臉說?”

    憶華庭老臉一紅,呐呐道:“這……我也不知哪裏出了岔子,竟被武當天機道人知曉了,好在他並無真憑實據,奈何我不得。先生放心,那琵琶我定想辦法會給你弄來。”

    公孫錦道:“不是為我,這是獄主交代下來要的。”

    憶華庭見他一臉滿不在乎的樣子,雖樂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聽聞此物竟是莫汐顏指定索要之物,不由得問道:“這‘水龍吟’究竟有何了不得之處,竟連‘星月仙子’都對它如此感興趣?”

    公孫錦道:“不過是一個樂器罷了,老朽又不通音律,若不是獄主親口交代,要來何用?”

    憶華庭見他不肯說,也就不再多問,轉口說道:“既然如此,那咱們可以談談那件事了吧?”

    公孫錦弗然道:“我早說過了,那事急不得,你有本事你自己去試!老朽不伺候了!”

    憶華庭急道:“這……公孫先生,這銀子你可收了。如何出爾反爾?”

    公孫錦哈哈一笑,道:“我‘鬼醫’是何等人,你以為我稀罕你那點銀子麽?若不是獄主閉關前有交代,便是你搬來金山銀山,也休想讓我給你做那件事!”

    沈輕舞聽到“獄主”二字,不免心下暗驚:“看來冥獄果然參與其中了,卻不知他們所說的‘那件事’究竟是何事?”卻聽憶華庭道:“好,算是在下失言,但那事真的不能再拖了。”

    公孫錦道:“你以為我願意和你這麽耗下去嗎?這件事幹係太大,一個不慎,就要引來一身的麻煩。嘿嘿,老朽別的不怕,可就怕麻煩。”

    憶華庭見那公孫錦始終推托,心中極是不耐,若依著平時,早已動手發難了。但他慣於人前做戲,倒也深知此刻發作不得,隻好暗暗吸了口氣,努力地緩了緩情緒,行了個禮,才道:“三月之前,你答應在下什麽來著?”

    公孫錦“嗯”了一聲,又道:“不錯,我的確答應了你,三月之後煉出毒屍。這幾個月來,老朽可沒有一天不在盡力辦這件事,我暗掘江堤,布置龍神大祭,還把研製出來的藥分發愚民,都是為了那事。眼下……嘿嘿,你若現在就要也成,老朽可以告訴你,出了什麽狀況,你的‘大汗’怪罪下來,你可莫要怪老朽沒有事先言明。”

    憶華庭怒道:“你……你不是說,毒屍一旦製成,便可所向無敵,擋者披靡,而且武功越高之人製成的毒屍力量越大麽?”

    公孫錦淡淡道:“不錯,此藥雖然能激發人體潛力,消除知覺,但目前卻不能完全控製住人的神誌,尚需進一步的研究。”

    他這一番話雖說得輕描淡寫,但在陳、沈二人聽來,卻仿佛一個一個炸雷在心中滾過,禁不住麵麵相覷,均想:“原來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陳玄生更是怒火上衝,極力壓低了嗓音,咬牙切齒地說道:“天機道長說得一點不錯,憶華庭果然是北元奸細!可惜那天沒能揭穿他的真麵目!哼,這公孫錦更是無愧‘鬼醫’之名,端的是心狠手辣,竟拿活人煉屍!冥獄中人,當真沒有一個好東西!”

    沈輕舞聽他如此辱罵冥獄,暗暗皺了皺眉頭,心想:“獄主素來目下無塵,向不屑與朝廷、官場中人結交,與北元更是從無來往,怎麽無端會插手此事?”也不與他分辯,隻道:“先聽下去再說。”

    卻聽憶華庭又道:“公孫先生,不是在下咄咄逼人。實在是……唉,大汗不日就要對北地大同鎮用兵,已經三番四次派人來問我此事的進展,兄弟我拖不得了。”

    公孫錦微微冷笑,道:“那是你的‘大汗’,又不是我的。在下隻遵獄主一人之令。獄主既讓我幫你煉好毒屍,老朽自會盡力。你等著好消息就是了。”

    憶華庭道:“你們獄主既和我家大汗已達成盟約,咱們便該同舟共濟才是,這件事,還請公孫先生千萬抓緊,否則誤了大汗的大事,兄弟我可吃罪不起。”

    陳玄生聽得那憶華庭左一口“大汗”,右一口“大汗”說得肉麻至極,不由心頭更是火大,暗想:“好不要臉!你們都是漢人,卻偏要幫著北元的韃子做事。心地之壞,真是無以複加了。”沈輕舞靠在陳玄生身旁,忽覺他全身顫抖,知他怒極,怕他發作出來給人驚覺,正想牽著他手躡足走遠,突然間仿佛感覺憶華庭一轉頭,兩道閃電般的目光在窗上掃了一圈。她不敢再聽,忙扯了扯陳玄生的衣袖。強忍傷痛,一個“雁落平沙”,輕輕落下。

    但那憶華庭何等了得,沈輕舞這一下雖輕,但他已然驚覺,喝道:“什麽人?”身形晃動,疾竄而出,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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