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回 撲朔迷離重陽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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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接上回,且說當日沈輕舞出了碎雲淵,巧遇莫汐顏,禁不住她一番拳拳盛意,終於重入冥獄。隻聽莫汐顏道:“我聽你所述,那個蒙麵黑衣客的身法輕功,像極了東瀛忍術。”

    沈輕舞道:“東瀛忍術?”

    莫汐顏點頭道:“他以雙手輔助奔行,乃是忍術中的貓遁法,以輕煙藏匿行蹤,則是忍術中的隱遁法。”

    沈輕舞思忖了片刻,忽然“啊”地一聲,叫道:“難道是悅意——那個北元王後?她和憶華庭狼狽為奸,怪我多番壞他們好事,所以請閻羅地府的殷震派奪命七彩燈對付我?……嗯,這倒也說的過去。”但隨即又搖頭道:“可是他們為何要潛入映月宮害死師父?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咦?不對!如果說是為了水龍吟,他們已經得到了此物,又為何要抓風兒,嫁禍映月宮?”

    莫汐顏道:“我也沒說一定就是她。我隻是想告訴你,這個人,一定是東瀛的忍者。根據我們卞城殿的獄眾回報,聖劍山莊近來多有東瀛人士出沒,你可以去探探究竟,順道替我辦一件事。”

    沈輕舞問道:“不知獄主有何吩咐?”

    莫汐顏道:“八月十五,是聖劍山莊莊主唐雲的壽辰,據說這唐雲是悟須的唯一的俗家關門弟子,也算得上是少林寺中出類拔萃的人物,十大門派向來同氣連枝,他的壽辰,這些沽名釣譽之徒必定會來觀禮。不過如此武林盛事,怎麽少得了我們冥獄?我要你幫我送一份賀禮給他。”

    沈輕舞道:“不知獄主要送什麽禮物給他?”

    莫汐顏嘴角微揚,牽起一抹冷冷的笑意,道:“這個麽……便是全真掌教趙真嵩的人頭。”

    沈輕舞一驚,失聲道:“趙真嵩?他可是得罪了獄主?”

    莫汐顏搖頭道:“他還沒那個本事得罪我。不過此人和唐雲乃是至交,據說當年俺答汗南侵,中原武林幾大門派前往大同協力助守,戰陣之上,趙真嵩還曾救過那唐雲的性命。是以唐雲對他一向敬重有加,口稱大哥。咱們如果在他的壽宴之上,送上他‘大哥’兼救命恩人的腦袋,你想到時候那些與會的所謂名門正派,又該是什麽樣的反應?何況……”

    沈輕舞追問:“何況什麽?”

    莫汐顏冷笑道:“何況此人一向好大喜功,愛講排場,他的生辰大禮,必定要請悟須這廝親自主持,這悟須和趙真嵩相交幾十年,你送了這件禮物去,我想那時候悟須臉上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沈輕舞默然不言,心中暗想:“原來獄主心中這般恨那悟須,非但他的門人弟子,便連和他有關之人,也絕不放過。不過這也難怪,獄主不計前嫌,苦等了他一十五年,那日當著天下英雄,他卻那般說法,半點不念舊情,實在是不能不讓人切齒痛恨。”口中遂道:“趙真嵩此人奸猾得緊,在少室山的時候我便看了出來,何況他當初背棄我祖師婆婆花映月,害她一生孤苦,實在是死有餘辜,殺了也沒什麽。我這就上終南山一趟。”

    莫汐顏點頭道:“趙真嵩的武功,眼下已不及你,何況我已傳了你‘幽冥神功’和‘天魔噬魂’,你要取他的性命應該不難,這一點我倒不擔心。”想了一想,又從懷中取出一麵碧玉小令,放到沈輕舞手中,道:“全真教畢竟人多勢眾,你孤身一人,若是對方以多欺少,倒是宗麻煩。這是我冥獄的幽魂令。你此去終南山,途中如有任何疑難,可憑此令調動冥獄十殿獄眾,凡我冥獄中人,見令如見我,必定會全力相助。”

    沈輕舞接過令牌,點頭應是,卻聽莫汐顏又道:“你出任聖女之事,不日我便會通傳全獄。這兩天我正要閉關,聖劍山莊之行,我是不能陪你去了,不過以你現在的本事,也不需太過擔心。我會通知大祭司虛素秋帶領獄眾前去助你,便是與會的那些名門正派因趙真嵩之事要與你過不去,有他在你身邊,也足夠應付了。何況虛素秋一向智計百出,算無遺策,想來定能助你一臂之力,追查害死你師父的真凶。”

    沈輕舞見莫汐顏思慮的如此周全,心中頗為感動,乃道:“獄主盡管放心。”

    莫汐顏又交代了幾句,二人當下話別,沈輕舞自一路北行,不數日便到得終南山,這終南山又名太乙山、地肺山、中南山、周南山,簡稱南山,乃是全真道的發祥之地,宋末元初之時,王嚞(即王重陽)在此出家,道號重陽子。開宗收徒,嗣老君遺教、秉東華演教、承鍾呂傳教,始建全真教。至趙真嵩掌教之時,已曆百年,香火鼎盛。與武當派分立武林,江湖中向有“武歸真武,道歸重陽”之說,這“真武”即指武當派真武大殿,“重陽”則是全真派重陽宮,意思便是論武學淵源當以武當派為尊,但論及道法修為,則應是全真派居長了。

    沈輕舞上得終南山,原還想一路藏匿行蹤,以免打草驚蛇,誰知進得山來,沿途竟一個道士也沒見到,不免心中微覺奇怪,但也不如何在意,隻提氣向重陽宮奔去。

    奔出數裏,忽聽得鍾聲鏜鏜響起,正從重陽宮中傳出。鍾聲甚急,似有示警之意。不由得心中一驚,暗道:“莫非我已敗露了行藏?他們敲鍾召集人手對付我?說不得,隻好速戰速決。”

    當下也不理會,逕自向山上疾奔。她展開身法,片刻間已縱出數十丈外,不到一盞茶工夫,奔到重陽宮前,但見廣場之上,熙熙攘攘站滿了人,個個手執寶劍,麵色凝重,卻是一聲咳嗽不聞。

    沈輕舞暗暗心驚,心想:“他們集結了這麽大的陣仗來對付我,看來今天討不了好去。”不由得有些後悔沒使幽魂令帶點幫手前來。正沒理會處,卻見重陽宮中又走出幾個道士,朗聲道:“今日羅天大醮,請三清天尊,做法諸神,焚香開壇、請水揚幡、宣榜蕩穢、請聖攝召、順星上表、落幡送聖、祈協正星位、祈福保民、邦國安泰。凡我全真門下,一體參行。”

    沈輕舞聞言,不由得啞然失笑,暗道:“看來是我多心了,原來今天是三清天尊的祭典,這些牛鼻子聚在一起是為了搞什麽祭祀,卻不是為了對付我。”凝目瞧了看了片刻,卻不見趙真嵩在場,微一沉吟,繞道山間小徑,攀到重陽後宮。尋得掌門居室,舉目向內瞧去,卻是空蕩蕩的並無一人。

    沈輕舞暗道:“這麽大的祭典,本該由掌門親自主持,為何趙真嵩卻反而不在?”遊目四顧,但見十餘幢道觀屋宇疏疏落落的散處山間,不禁暗暗搖頭,心道:“也不知這廝躲在什麽地方,重陽宮這麽大,又該上哪兒找人?”

    一時傍徨無計,隻得耐下性子來,一處一處地尋找,她此時武功之高,竄高伏低直如無形鬼魅。每經過一處殿堂廂房,便俯耳窗外,盼能聽到什麽線索。

    一路如此聽去,行到一座小舍之旁,忽聽得窗內有人說道:“掌教真人有要事的病可好些了麽?今日這麽大的祭典,他能來到得了麽?”

    另一人道:“複陽真人自少林寺歸來,便一病不起,說來也怪,掌門參功造化,這麽深厚的功力,當百病不侵才是,如何竟一至於斯?”

    先前那人道:“我也不清楚,掌教真人自歸來後,便一直在後山僻室閉關,除了他的弟子常月隨身侍奉,其他人一概不見,也不知是何緣故。”

    後說話那人道:“咱們也別管這許多了。前宮敲鍾已過三巡,咱們再不趕緊前去大廣場集合,誤了祭典的時辰,幾位首座真人可是不依的。”

    說話間,隻聽得“呀”的一聲,板門推開,出來兩個道人,沈輕舞忙隱身在側,見他二人腳步匆匆,聯袂向大廣場而去,心想:“原來趙真嵩病了,卻躲在後山閉關,這敢情好,我自去後山尋他便是。”

    這樣想著,一路望後山而來,因怕碰見趕去前宮的道士,是以盡揀荒僻的小徑急行。走了一頓飯的功夫,眼見前頭一間小小瓦舍。沈輕舞躡足走到舍下,舔破窗紙向裏張望,隻見四下裏一塵不染,堂上供奉一尊三清天尊像,陳設簡陋,四壁蕭然,隻地下有個舊蒲團,那趙真嵩麵壁向內,端坐蒲團之上。左右並無一人侍奉弟子,心下暗思:“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呼地一掌拍開窗戶,當即一劍遞出,便削向趙真嵩脖頸。

    這一劍去勢極快,劍刃破空之聲甚急,蓋因沈輕舞雖要取趙真嵩性命,卻也不願背後偷襲,是以明劍示之,要他有所防範。誰知那趙真嵩竟是一動不動,既不取劍招架,也不閃躲閃避,沈輕舞劍鋒和他頭頸相觸,當即發覺有異,心道:“趙真嵩如今武功雖不如我,但好歹也是堂堂一派掌門,絕不至於連招架躲避之力也沒有,何況我已提前預警,怎地他竟然全無反應?”忙伸手去摸他脈搏,隻覺著手冰涼,原來早已死去多時。

    沈輕舞詫異至極,提起趙真嵩的屍身,粗粗一看,隻見心口之處傷痕儼然,血跡卻是極少,原來早已流得幹了。

    她一見這傷口,不由得怔了一怔,暗恃:“這傷口……和師父身上的傷口一模一樣,難道是同一人所為?可他又為何要殺趙真嵩?掌教真人身死,為何全真教上下竟然半點沒有反應?”忽地隻覺身後似有動靜,忙回頭一看,隻見一盞橙光彩燈,正攸忽飄遠,不由得一凜,暗道:“怎麽又是奪命七彩燈?”

    沈輕舞心下驚愕,一會兒想:“趙真嵩這廝究竟得罪了什麽人?竟惹得閻羅地府之人來殺他?”一會兒又想:“這一幕和師父被害時的一幕如此相似,難道這件事的背後和師父被害之事有關?”一時卻也百思不得其解,又想道:“無論如何,獄主交代的事情總要完成,他既已死,拿了他的腦袋去聖劍山莊也是一樣。”

    心念及此,當即動手揮劍,割下趙真嵩的頭顱,用一塊方巾包好,正要轉身離去,隻聽“吱呀”地一聲,房門卻在這當口被人推開,跟著一個小道士捧著一走進房來,稟道:“師父今日好些了麽?幾位師叔都已在重陽宮大廳等候掌門訓示。”說著自然而然地抬起頭來,霎時便一眼看見了站在一旁的沈輕舞,不由得一怔,道:“怎麽是你?”

    沈輕舞見來人正是當日曾經在破廟中有過一麵之緣的王常月,微微蹙眉,正要說話,不想那王常月又一轉頭,看到趙真嵩的無頭屍身,不禁駭然變色,跟著放聲大慟,高聲喝道:“沈輕舞!你好狠毒的心腸!我掌教真人與你有何冤仇,竟然下此毒手?!”

    沈輕舞此刻左手提著人頭,右手長劍上血跡儼然,縱欲分辯,恐怕連自己都不相信。當下冷冷一笑,道:“我若說你們掌教真人並不是我殺的,我不過隻是割了他屍身的腦袋,隻怕你也不信。也罷,反正我本就是來殺他的,就當是我沈輕舞下的手好了,你待怎樣?”

    王常月怒道:“我要為掌門報仇!”勁運右臂,奮力一劍向沈輕舞刺來。

    沈輕舞揮劍格開,長劍順勢一轉,已指住他的咽喉,道:“你不是我的對手,沒的枉自送了性命,還是換個人來的好。”她曾在破廟之中見過王常月力護全真,劍戰強巴,麵對無名這等絕頂高手迫問,也是凜然不懼。心中卻也頗為佩服他的強項,何況王常月曾經為了自己的事出過力,是以並不願殺他。

    那人道:“我自知武功不及你這魔女,但師門深仇,不共戴天,今日殺不了你,被你殺了便是。”側頭閃過沈輕舞的劍尖,挺劍又刺她左胸。

    沈輕舞暗暗輕歎,不願與他多做糾纏,“魅舞”一展,已從他的劍下繞過,正待搶步出屋,隻聽王常月叫道:“哪裏走?”長劍遞出,一招“探海屠龍”,又向沈輕舞刺了過來。

    沈輕舞雖見他劍法猛惡,行如拚命,但對這當胸一劍也渾不在意,隻是暗暗皺眉,心道:“此人如此難纏,若是拖得久了,驚動了重陽宮中其他人,隻怕麻煩。”若換了他人,此時急謀脫身之下,隻一劍便可將他釘在牆上,但終究顧念故人舊情,不忍痛下殺手,長劍變幻,劍光忽閃,一劍刺中他右腿。

    王常月腿上吃痛,腳下登時一軟,“唉喲”一聲坐在了地上,隻人雖摔倒,卻猶自大罵不休,順手便將長劍當做暗器,就向沈輕舞擲去。

    沈輕舞一笑撥開,道:“你劍術還沒練得到家,想要報仇?再過十年吧。”大笑聲中,人早已去得遠了。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題外話------

    王嚞,陝西鹹陽人,早年曾應武舉為狀元,入仕,後辭官歸隱。正隆四年(1159),在甘河鎮遇仙,為漢鍾離和呂洞賓,得授金丹口訣。遂隱居終南山,修道三年。大定年間出關赴山東傳教。招收馬鈺、譚處端、劉處玄、丘處機、王處一、郝大通、孫不二等七大弟子,世稱全真七子。(以上為史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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