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了紙巾擦嘴，而後，陌念極淡的聲音響起：“為什麽恨她？”

    寧擎之看了眼陌念，他猶豫了，他很想說，又不想說，這種感覺，實在是很矛盾，“我恨她生下我，卻做不到一個母親應盡的義務。”

    陌念抬眸看向寧擎之，沒看他的心思，視線越過他，落在一旁候著的傭人身上，極冷的聲音響起：“你們，都下去吧。”

    那幾個傭人也是知道陌念的身份，畢竟寧管家提前打了招呼，此刻聽了陌念的話，一個個的也不敢逗留，紛紛撤了下去。

    傭人都退下去，陌念左腿搭在右腿上，左手手肘放在大腿上，身體微微前傾，白皙通透的指尖把玩著咖啡杯身。

    這才看向寧擎之，“不該在的人，都被我遣散了，留下的，都是自己人，你想說什麽，可以盡情的說，不要有什麽負擔。”

    寧擎之那細長漂亮的眼睛直直的看著陌念，他不知道為什麽，僅僅隻是看著陌念，她那雙眼睛，就像是會說話一般，有一種誘人的魔力，引誘著他敞開心扉，說出自己心底壓抑的秘密。

    “我來寧家，有十年了，這十年，一直是爺爺在陪伴著我。可是，陪伴的時間，哪裏敵得過我需要學習的時間。通常，我都是一個人學習，接受各種訓練，一個人吃飯……”

    寧擎之是六歲的時候，被寧老爺子找到，帶回寧家的。那六歲的時光裏，他過得並不幸福，有的隻有暗無天日的虐打。

    她的母親，喜歡上寧家旁支的一個少爺，那是個風流成性的男人。對於寧擎之的母親，不過是看中了她那張臉，和她玩玩而已。

    而寧擎之的母親，因為寧擎之的父親對她有助，對他心生好感，隨著寧擎之父親的步步進攻，寧擎之母親也沉淪在寧擎之父親的溫柔攻勢裏，獻出了自己的身體。

    隻是好景不長，這樣的風花雪月在寧擎之母親檢查出來懷孕之後，當她滿心歡喜把這個喜訊告訴給寧擎之父親後，迎接她的，就是被拋棄的命運，棄之如履般的拋棄。

    而寧家，生怕寧擎之母親大鬧上門，所以先發製人，以寧擎之母親偷盜罪為由，將她關進監獄裏整整十月之久。

    寧擎之的出生，注定是不平凡的。十個月後，寧擎之在監獄大牢裏降生，那是寒冬臘月，寧擎之的出生，正好是闔家歡樂，合家團聚的日子，除夕夜啊，多好的一個日子。

    在這樣的一個好日子，舉國歡慶，闔家團聚的好日子出生，出生的地點還是在監獄，何其諷刺啊。那種地方，本來就沒什麽好寓意。

    寧擎之滿月之後，他的母親也從監獄裏被釋放出來，他母親的所有激情和愛慕，早在監獄裏的十個月被消磨耗盡。

    出獄後的寧擎之母親，開始醺酒，出入風花雪月的場所，淪為別人的玩物，賺取母子二人生活所需的生活費。

    寧擎之實在四歲的時候，才從小夥伴的口中知道自己的母親，是做什麽的，他才四歲啊，就像是已經看透了人情冷暖一般。他不想他的母親，為了生活，為了養育他那麽的卑微。

    可是他太小，無能為力，快五歲的時候，母親找了個老相好嫁了。他也算是有了個家，可是不幸的人注定是不幸的。

    五歲，寧擎之那個後爸，因為施工失誤，掉進攪拌機裏，攪成融泥和那些水泥一起鋪成了道路。知道這個噩耗的母親，一蹶不振，成天窩在那幾十平米的小屋子裏，喝酒，喝得酩酊大醉。

    而寧擎之，則拖著一個麻袋子，去街上撿廢品，撿廢品來養他的母親。從五歲開始，到六歲，一整年的時間，他整天除了撿廢品，就是被醺酒後的母親虐待毒打，他從不吭聲，也不哭鬧。

    任由母親在他的身上發泄她的情感，他覺得，隻要母親活著就好，他還可以撿垃圾養活她。隻要不丟下他就好，一個人的話，真會很孤獨，會很無助的。

    他的母親，終究還是走了，她把寧擎之撿廢品換來的錢，全部買了酒，跑到天橋上去，喝得酩酊大醉，從天橋跌落下去，跌入水中，再找到的時候，隻有一具冰冷的屍體，被水泡得浮腫不堪。

    好心人出麵，將他母親的屍體拖去火化，給了他一個壇子，告訴他說：裏麵裝的就是他的母親！那白花花的粉末，就是他的母親焚燒過後的樣子，小小的一壇子。

    那一年，他才六歲，抱著那個裝有母親的壇子，站在大雨裏，第一次發現自己無家可歸。寧老爺子，也是在那個時候找到了他，將他帶回了寧家，這一呆就是十年。

    十年的時間，隨著年齡和閱曆的增長，寧擎之六歲之前那份對母親的渴望，轉化為滔天的恨意，他恨極了他的母親，既然不愛他，為什麽要生下他？既然選擇生下他，不是應該對他負責，給他母愛嗎？

    可是這些，他統統都沒有擁有過，有的隻是一個孤獨冷漠的童年。

    聽完寧擎之的敘述，陌念抬眸看他，看著他微紅的眼眶，那雙漂亮的眼睛，一閃一閃的，濕潤了，“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你對女人有偏見，覺得她們都是自私自利的？”

    寧擎之沒說話，低頭保持沉默，算是認同了陌念的說法。

    “你覺得，命運對你不公平是嗎？”冷眸看向寧擎之，陌念的聲音微冷：“可是，你憑什麽恨你母親呢，你怎麽知道她不愛你呢？”

    接二連三的質問，讓寧擎之無言以對，他不說話，繼續保持沉默。

    “那我們來說第一點，你覺得命運對你不公平。可是命運，就對所有人都公平嗎？”陌念眼底帶著不易覺察的冷意，“我八歲的時候，我母親發生車禍去世，她死後沒多久。我的父親，就另娶他人。”

    “也不算是另娶他人，那個女人，一直陪著我的父親，還替她生了一個跟我年紀一樣的女兒。他們一家三口團聚了，而我則被他們欺負淩辱了了整整十年。”

    聽了陌念的話，寧擎之抬起頭來，看著神色平淡說出這些話的她，問她：“為什麽，你不覺得恨，不覺得不公平嗎，你為什麽不反抗，整整十年，你完全你能力反抗的，為什麽要默默承受？”

    “寧擎之，你要知道，當別人欺負你的時候，如果羽翼未滿，那就隻能選擇隱忍。待到強大之日，就是手刃仇人之時。”話落，陌念又道：“你看我現在，不是過個很好嗎？”

    點頭，寧擎之說：“確實，如果不是你親口說，我一定不知道，也不會相信，你是曾經被欺負了十年的人。”

    在他印象裏，那樣的人，應該是極其壓抑和頹廢灰暗的。

    “你覺得你的母親不愛你，你恨她。可是，這天底下，有那一位母親不愛自己的孩子呢，她不是不愛，而是無法直視自己的心。”

    “為什麽？”寧擎之看著陌念，覺得她明明之比自己大了兩歲而已，可是在她的身上，那種閱曆極深的的氣息，很強烈。他突然發現，他在她的麵前，真的就像是個弟弟，差距太過明顯。

    “你的母親，深愛你的父親，卻在懷了你之後，被你父親拋棄，被你父親的家族報複算計，在監獄裏生下你。”說這話的時候，陌念的眼裏都劃過一抹不忍，那個女人，那個時候該是多麽無助無奈呢！

    “就算是那樣，她一樣沒有丟下你，沒有拋棄你啊。出獄之後，不是還掙錢養你嗎，雖然掙錢的方式讓你無法接受，可那不就是一種愛的體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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