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戲子涼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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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梧鳴上完戲妝,已是殘陽黃昏之時。江泠然挺直坐在茶桌旁,品著微涼的茶水,眸中含笑,望著眼前咿呀吟唱的梧鳴。

    映入眼眸裏的他,濃妝豔影壓海棠,曼妙嫵媚勝沙華,霓裳舞,纖影翩,傾城顏,一顰一笑唱盡世態炎涼。

    一曲終,梧鳴從懷裏拿出手絹,擦掉因太過於入戲而落下的淚。

    耳邊響起江泠然緩慢響亮的鼓掌聲,梧鳴回眸媚笑,“怎麽樣,泠然兄,此曲你可還喜歡。”。

    江泠然笑答道“好,甚好,梧鳴兄不愧是戲子才人。”。

    “泠然兄過獎了,梧鳴隻是這小城裏謀生計的低賤戲子,怎能與才子相提並論。”梧鳴整理好戲袍,方便坐下來。

    “梧鳴兄莫要謙虛,你問這黃巔城裏的所有人,有誰不會說你是個才人。”。

    梧鳴衣袂遮麵越笑得嬌媚,“泠然兄真會說話。”。

    江泠然喝了口涼茶,眸中笑意一直未散。

    “對了,過兩天就是踏青節,黃巔城的街鄰邀我在踏青節當晚為他們逝去的親人唱一曲祭魂曲,人手有些不夠,還需泠然兄幫個忙,不知泠然兄有空沒?”。

    “有空,梧鳴兄若需幫忙,我能做到的盡管提。”。

    時光定格在他們相視一笑的瞬間,隨後眼前的畫麵如水墨般暈開,等水墨散去時,場景換到了踏青節夜晚。

    虹銷雨霽,天空放晴,夜空中烏雲散去,漸漸露出半輪明月。空中柳絮與灰燼漫舞,呼吸間盡是燒紙的煙味。

    月初緊拉著塵愔的大手漫步於繁華的街道,戚雙則跟隨江泠然的身影走在前麵,前方圍了一群人,每人手中捧著一隻精致素雅的蓮花燈,默默聽著台上一素衣戲袍男子哀思吟唱。

    所有的人都是一副愁容,思念逝去的親人,唯有江泠然眸中含笑,笑望著他吟唱。

    祭唱完後,眾人散去放蓮燈,台上梧鳴拂袖擦去額間的細汗。江泠然走上去,把捧在手中的蓮燈遞給梧鳴,笑道“我們也去那邊放蓮燈吧!”

    梧鳴細眼看了下江泠然手中的蓮燈,感動一笑,“沒想到,我來不及為爹娘準備的蓮燈,泠然兄為我準備好了。”。

    “走吧!待會萬一又下雨,這蓮燈就放不成了。”。

    梧鳴微笑點了下頭,便隨江泠然到一處人少的地方放蓮燈。

    悠悠煙水,碧波浩渺,江麵上漂洋著上百盞蓮花燈,美輪美奐,畫麵唯美至極。

    江泠然領梧鳴到一處位置稍高的幹淨草地上坐了下來,望著江麵上漂向遠方的蓮燈。

    月初三人坐在離江泠然兩人不遠處的地方,也眺望著江麵上的蓮燈。

    隨後,一陣大風刮起,從江的盡頭緩緩升起千萬盞天燈。刹那間,在場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可思議地望著天空。

    “這天燈都是哪來的,真美!”梧鳴驚奇地站了起來。眼睛不離地望著眼前壯觀的風景。

    江泠然莞爾一笑,見他喜笑顏開,道“或許是今天的風把別的地方的天燈吹過來了吧。”。

    “或許是吧!”。

    梧鳴展顏癡於看風景,江泠然笑顏癡於看君顏。

    坐在一旁的月初表示江泠然還是個很浪漫的假公子,居然施靈力點天燈來博梧鳴開心。

    “塵愔哥哥,如果兩年以後月初走了,你會在踏青節給月初寄蓮燈或放天燈嗎?”月初收回看風景的視線,笑問坐在一旁神情淡然的塵愔。

    “不會!”。塵愔目光聚在月初的身上,語氣十分肯定。

    月初聽到他決絕的回答,一陣肉疼。

    “為什麽啊!難道月初死了,塵愔哥哥就不會想月初嗎?”月初一臉委屈,眼睛裏使勁憋出點淚水花花,可憐兮兮地望著神情依舊淡然的塵愔。

    “一起走!”。塵愔道。

    月初一愣,一起走,他是要和她殉情?不,不,不,這不可能是他,但也不得不承認他從來不開玩笑。

    月初拉緊塵愔的衣袂,眼眶發紅,急道“別,塵愔哥哥若是想隨月初去,月初寧願現在收回以身相許的承諾。”。

    塵愔勾唇寵笑,將旁邊快急哭的月初摟入懷中,輕聲細語在她耳邊喃喃道“想反悔啊,沒有我一紙休書,你這一生都別想逃離我。”。

    月初臉紅,聽這話,月初猛然覺得有種中了他圈套故意把她引到這一步的錯覺。仔細想想,好像從與他第一次見麵起,和他相處的很多時候,的確他對自己都是溫柔中帶著寵。

    她是不是該厚著臉皮問一下?確實,她又作死地這麽幹了。

    “塵愔哥哥,你是多久開始喜歡月初的啊!”。月初咬唇好奇笑望著他。

    “回答了有獎賞嗎?”塵愔挑眉,低頭笑望著月初。

    兩張臉挨得如此近,近到月初隻要稍稍抬頭,便能吻上他的鼻子。

    坐在一旁的戚雙見他倆又開始親熱了,咽了下口水,淡定站起身來,自覺地走到另一邊背對著他們坐著。

    “有,回答了,月初高興了,就給夫君寬衣解帶,侍寢。”月初理了下胸前的長發,嬌羞魅笑道。

    塵愔指腹輕柔玩弄月初精致的小臉,笑道“小小年紀就用身體來交換,月初你告訴我,夫君會樂意嗎?”。

    月初不知廉恥答道“樂意。”。

    “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別藏在被子裏抹眼淚說為夫欺負你不懂溫柔。”。

    月初眼睛一亮,那管他剛才那句話的含義,期待他回答她多久喜歡她的。

    “第一次見麵。”塵愔笑道。

    “真的啊,你騙人,你那時對我又冷又狠的,破界的那天,你讓我去觸碰澤冶織的封城結界,送死。受封妖妃後,我入妖城嫁澤冶,你都未來找過我。文解把我騙到你身邊,你還說什麽向來緣淺,何來情深。總之你騙人!”。月初揚臉白眼,以示她不相信。

    然,心裏甜得開出了花。

    塵愔眸中含笑一一開始解釋“你是妖界命定的妖後,也是以後關係到妖界氣運的人,澤冶再怎麽愛殺戮,他也不會殺你,所以封城結界對你來說有跟沒有是一個道理。你封妖妃在進城的路上,文解用我身上的蓮香引你出來,這是我讓他這麽做的,他識趣也不想放棄抓妖後的機會,便從未猜穿。向來緣淺,何來情深,我是在試你,我怕你不願意跟我走,然見你心中微恙,便知你已動心。後來在幻虛洞對你時冷時熱,若即若離,我隻是怕我控製不好自己想要去愛你的情感,嚇到你。”。

    聽他的解釋,月初癡呆,泛了泛激動快要落下的淚水,臉不紅心不跳道“夫君,月初現在就想給你侍寢。”。

    塵愔淡笑,右手食指輕輕點了下月初的眉心,寵溺道“月初身上都是骨頭沒肉,為夫嫌手感不好,等養胖了再說。”。

    月初齜牙,特想一口咬上塵愔戳她眉心的食指。

    月初還想在塵愔懷裏撒潑逗弄來著,突然幻境劇烈搖晃起來,塵愔將月初扶穩站起來。

    “幻境這麽不穩,看來是江泠然情緒發生了變化。”。月初看了下不知何時已經消失在旁邊的江泠然和梧鳴。

    隨後畫麵再一次轉換,他們來到了梧鳴的房間。

    幹淨簡單的屋子,銅鏡前,一男子摘掉頭上的戲冠鳳釵,用幹淨的濕布卸去臉上的妝容。

    戚雙環視一周,發現江泠然並不在。

    許久,梧鳴聽到門外有人在敲門,他趕緊卸完妝,墨發微散,外套未穿便跑到院子裏,開心打開大門。

    以為是他來了,結果敲門的是朱晉的娘,燕九娘。

    梧鳴還未搞清楚狀況,便被燕九娘帶來的五個家仆用繩網套住,粗布堵嘴,狠狠推倒在地。

    燕九娘麵色猙獰,咬牙切齒落淚哭道“我兒朱晉是死在你唱戲的台子上,你這個掃把星克死了自己的爹娘,還害死了我兒。要不是昨晚他托夢哭著求我救他,我還不知道是你害死了他。今天無論如何,我都要拉你下去陪葬。你們給我打,往死裏打,打不死他,你們也別活。”。

    梧鳴死活掙紮,嗚嗚說不出一句話。燕九娘的家仆人手一根嵌滿釘子的長棍,毫不留情地狠狠打了起來。

    梧鳴病弱的身子那能受得了這般暴打,在家仆狂打了將近一柱香時,他奄奄一息,渾身上下,皮開肉綻,體無完膚,若不仔細看,居然看不出他還是個人。

    畫麵殘忍血腥,不忍直視。戚雙閉上眼睛,把頭偏向別處。

    塵愔捂住月初的眼睛,將月初按在自己的懷裏。

    “啊……”一道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吼聲,燕九娘和那幾個家仆被一道強烈的光,瞬間攪成了碎渣。

    江泠然顫抖蹣跚地走到梧鳴的身邊,將已經不成人樣的梧鳴抱在懷裏,捧起已經看不清臉的梧鳴,無措哭吼道“梧鳴,你醒醒,你快醒來,你說你還要給我唱戲,你說你想看我穿戲服的樣子,你給我醒來,你再不醒,我就燒了你最愛的戲袍,鏟了你種的紅花,殺了你愛聽你戲的街鄰,梧鳴,你聽到沒,快給我醒來”。

    沒有人回答她,整個幻境靜得異常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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