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歸魂故人(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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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你又心不甘,又委屈,感覺自己並沒有做錯,對不對?”唐喬接下她的話。

    手不停的拍撫著她的後背,唐喬輕歎了一口氣,道:“小宋,事情是用來解決的。有時候,是非黑白,並沒有一定要怎樣的結果。有時,退一步,也不是就輸了。不管你是進,還是退,經下午的審案,溫月娥身敗名裂,已是事實。”

    “這樣的名聲,對於一個女子來說,已經不輕了。或許,你轉念想想,這一切隻是幫阿正還叔婆的養育之恩,這樣會不會好一些?”

    “阿喬。”宋暖推開她,抹去淚水,咧嘴笑了,“有你這樣的朋友,真好!謝謝你,我好多了。”

    唐喬握住她的手,“我也一樣!”

    吃過晚飯,馬夫過來接唐喬回鎮上。

    溫老太吃得少,飯桌上沉默寡言,放下碗筷後,也沒像以往一樣在院子裏與穀不凡坐著喝茶聊天。

    直接就回屋了。

    宋暖望著她的背影,欲言又止。

    穀不凡暗歎一聲,不想宋暖有精力去想太多,便讓她去書房,他要考核她的醫術。

    ……

    孔城,十裏鎮。

    “公子,還有五裏路便到十裏鎮了。馬兒累了,我們是不是先休息一下?讓馬兒吃草喝水?”

    顧中清朝四周掃看,見不遠處有一條河,便提議休息。

    他們趕了好幾天的路了,馬都換了幾匹。

    “好!”

    孔城是他的目的地。

    那裏有一個充滿神秘色彩的鳳棲族,外人隻聽過,從未聽說有外人進去過。聽聞在進鳳棲族的深林子裏鋪著一層一層的白骨。

    那是想進鳳棲族的人的屍骸。

    與孔城相鄰的是邊城,邊城外是晉國,這些年帶兵鎮守邊城的就是恒王趙承誌。二十年前,那裏還有一個百姓愛戴的將軍——他爹溫臻。

    馭……

    馬車停下。

    顧中清跳下馬車,“公子到了。”

    “好!”溫崇正撂開車簾,從裏麵出來。他舉目四下看了看,山清水秀,景致不錯。

    顧中清解下馬上的韁繩,把馬兒放在河邊,讓它自己吃草喝水。

    他拿著皮囊去河邊取水,望著清澈見底的河水,腦海裏卻是浮現了二十年前血水染紅這條河的一幕。

    拿著皮囊的手輕輕顫抖。

    他突然就那樣跪在地上,對著河水垂淚。

    “將軍,兄弟們,阿中又來到了這個地方。二十年了,阿中想你們啊。當年,我們在這裏一起背靠背的奮勇殺敵,那一幕幕,阿中不敢忘,從也不曾忘記過。你們在九泉之下,可好?”

    身後的溫崇正聽著,十分震撼。

    他走過來,撂袍跪在顧中清身旁,“叔叔伯伯們,侄兒阿正給你們問安了。”說完,他連磕了三個響頭。

    他舉目看向對麵的山,螺形的山,沒錯就是這裏了。

    他聽顧中清說過,當年就是在田螺山上,溫老爺子帶人來接應,溫臻托孤的。

    據說,當年連溫臻一起有一百多人護著他,最後,僥幸活下的隻有一個顧中清。

    他是隨著河水飄走,在下遊被人打撈起來的。

    “公子,起來吧。”顧中清抹去眼淚,扶起溫崇正,四下掃看一圈,眼中又迅速聚滿水氣。

    此情此景,物是人非。

    溫崇正起身,手搭在顧中清的肩膀上,輕按了幾下,以示安慰。二人沒有說話,而是移目看著四周。

    他接過皮囊,灌滿水。

    兩人坐在石頭上休息,等馬兒吃飽喝足,這才套好馬車,繼續前往十裏鎮。

    到達十裏鎮時,已經是夕陽西下。

    這是一個高山圍繞的小鎮,平時很少外鄉人。鎮上隻有一間平安客棧,似乎生意也很清淡。

    他們進去時,櫃台前的掌櫃正在打盹,幾個小二圍坐在一起嗑瓜子,不知在聊些什麽,笑聲不斷。

    顧中清走到櫃台前,敲了幾下櫃台麵。

    “掌櫃的,兩間客房,再備兩人份量的熱飯菜端上來。”

    “好咧。”掌櫃的立刻坐正,一臉喜色的高聲喊道:“小二,快,快帶兩位客倌到二樓客房。你去廚房做飯菜。”

    幾個小二立刻忙了起來。

    “兩位客倌,請!”

    溫崇正頷首,與顧中清一起跟著小二去二樓。他觀察了一下,客房似乎都空著,小二把他們帶到了臨街的客房。

    “客倌,這兩間並著的行嗎?推開窗,下麵就是街道。”

    “行!”

    小二遲疑了一下,叮囑:“客倌,我瞧著你們是外鄉人,我得多嘴跟你們說幾句。到了我們十裏鎮,天黑盡之後,一定要栓緊窗戶。聽到外麵有什麽動靜,也請一定不要出去。”

    二人相視一眼。

    溫崇正滿目疑惑的問:“這是何緣故?”

    “最近十天都是歸魂節。五裏外的田螺田附近,二十年前曾經有一場大戰,那裏血流成河,孤魂遍野。每年的這個時候,鎮上的人家都夜不出門,半夜還會聽到孤魂們的叫聲。”

    小二說著,自己都有些怕了。

    “客倌,你們先休息一下,我這去廚房催一下飯菜。”

    二人點頭。

    小二離開後,顧中清怒道:“我倒要看看,這究竟是誰用先烈們的名譽來裝仙弄鬼?”

    “中叔,你別急!今晚我們守著聽外麵的動靜,見機行事。一定把這些個裝神弄鬼的人揪出來。”

    “隻能是這樣了。”顧中清一臉懊惱,“這麽多年了,我一直沒曾來這個地方,內心裏是怕觸景傷情。如果早知道,我早就過來調查了。我那些兄弟們個個都鐵血錚錚的英雄,哪容人這般利用消遣?”

    “我們今天來了,也不晚。”

    “嗯,有你在,和你一起查清這事,不晚。”

    顧中清點頭,欣慰的看著溫崇正,“他們的英魂在天有靈,今天一定都看到了公子,一定都很高興。”

    二人收拾了一下。

    小二送熱茶上來,沒多久,三菜一湯,兩大碗白米飯也來了。

    “兩位客倌,晚上千萬別出門了。我們這是對你們的安全負責,千萬要記住,聽到什麽動靜都不要開門窗。”

    “好!”

    二人虛虛的應付,坐下來吃飯。

    小二見他們聽進去了,這才安心了一些,“兩位客倌,半個時辰後,我們就過來收拾,順便提熱水上來。”

    “好的,多謝。”

    顧中清取了三十文錢給小二,小二接過,一臉欣喜的退下了。

    出門在外,財不外露,所以,他給小二賞銀,也隻給幾十文錢。他們有正事要辦,盡量減少節外生枝。

    兩人吃了飯,又泡了個熱水澡,然後把桌子搬到窗前,麵對麵坐著,一起煮水沏茶,靜等外麵的動靜。

    整個十裏鎮,一片寂靜,連狗吠聲都沒有。

    靜得詭異。

    突然,夜風刮來,樹葉沙沙作響,不時能聽到窗戶被吹得砰砰作響。整個鎮子都籠在一股陰沉沉的氣氛中。

    不知是誰家的狗先叫了一聲,緊接著全鎮的狗都叫了起來。一時,山間小鎮的狗叫聲此起彼伏。

    溫崇正看向顧中清,嘴唇輕動,無聲的吐出兩個字。

    “來了!”

    顧中清點頭,一手放在窗戶上,一手緊握住劍柄。

    “風蕭蕭,雨淒淒,壯士遠征何時歸……”外麵響起了淒厲的歌聲,歌詞也非常應景,字字句句都讓人聯想到了曾消失在田螺山的英雄。

    二人凝神聽著。

    似乎隻有一個,那些馬蹄聲,像是人為弄出來的。

    聲音慢慢變小,似乎是從這裏經過了。二人推開窗戶,一路尾隨而去,一直跟到鎮外的那條河邊。

    正好就是溫崇正他們早前休息過的地方。

    顧中清的心怦怦直跳,他突然有一種感覺,前麵那個背影孤獨的人會是他曾經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誰?出來!”黑影站在河邊,突然轉身斥喝。

    溫崇正與顧中清從一旁的小樹林裏走出來,齊齊看向那人。今夜的月光不好,顧中清看不清那人的臉。

    “你是何人?膽敢拿當年犧牲的英魂來裝神弄鬼?”

    “你們從鎮上一路跟來,你們又是誰?”那人打量著顧中清,因為剛才顧中清說了當年的英魂。

    聽著似乎與當年的人有所關聯。

    顧中清直直的朝那人走去,“我想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二十年了,蔣勝利,你小子該有三十七歲了吧?”

    聞言,河邊的人怔住了,眼睛瞪得大大的。

    蔣勝利?

    這三字深埋在他的記憶時,這二十年來,他不是蔣勝利,還是山上破廟裏的一個叫花子。

    他的名字,隨著二十年前的那一戰,已經跟著他的兄弟們長埋以地了。

    他沒有想過,這輩子還能聽到有人叫他蔣勝利。

    “你……你是誰?”

    蔣勝利的聲音都在顫抖。

    顧中清已走到了他跟前,溫崇正舉著火把過來。火光下,那是一張黑瘦且滿是滄桑的臉。

    破爛的衣服,花白的頭發。

    胸前掛著兩個鐵蹄,明顯剛才鎮上的馬蹄聲,就是他自己弄出來的。

    “勝利叔。”

    “你?”蔣勝利疑惑的看著溫崇正,陌生有些熟悉的麵孔,可他又確定不認識眼前的人。

    “勝利,是我,我是你的中清大哥。”顧中清上前,張開手臂就把蔣勝利抱住,用力拍著他的背部,“好小子,沒想到啊,沒想到。我們哥倆還有再見麵的時候。”

    “隊長?”

    蔣勝利不敢相信,剛才火光下匆匆一瞥,眼前的人是完全陌生的,比那個年輕人還要陌生。

    他心生疑惑,用力推開他。

    “說!你到底是誰,你冒充我的隊長是什麽用意?難道你們是朝廷的人?假扮熟人,想要抓我回京嗎?”

    “兄弟,我真的是顧中清。當年我受了重傷後掉到河裏,暈倒了,後來,不知怎麽就漂到了下遊,被人救了。”

    顧中清用力抓住蔣勝利的手,情緒很是激動。

    二十年了,他以為當年無人生還的小隊。如今還有他和自己年紀最小的蔣勝利。

    這算不算是老天有眼?

    蔣勝利還是不敢相信,上下打量著他。

    顧中清又道:“那一年你十七歲,你是在十五歲時到了軍營的。你之前是孤兒,將軍在半路上撿了你,並把你帶到了軍營裏。”

    “你說你沒有名字,但希望將軍常勝,所以你就給自己取了一個新名字,這個名字就是蔣勝利。”

    “你是從戲團裏跑出來的。以前在軍營無聊的時候,你還給大家唱過戲。你能一人扮演幾個角色,惟妙惟肖,當年把大家都給唱哭了。”

    顧中清也知他的疑惑,便細數有關於他的話。

    “隊長真的是你?”蔣勝烈的眼淚流了下來。

    顧中清也不禁淚流滿麵,重重地點頭,“是我,是我!我當年臉上全是傷痕,幸虧遇到了穀不凡神醫。他救了我,也幫我把臉恢複了,隻不過我從此就換了一張臉。”

    蔣勝利啊的一聲,上前抱緊顧中清,用力的拍著他的背,“隊長,隊長,隊長……”

    兩個鐵血男兒抱在一起,哇哇大哭。

    溫崇正站在一旁,默默的抹眼淚。

    這一幕說不感人,那是假的。

    曾在戰場上殺敵,流血流汗,他們都不哭,如今團聚了,他們卻抱頭痛哭,這怎麽能不讓人觸心呢?

    溫崇正移開視線,看向四周。

    靜悄悄的,不知名的蟲兒在鳴叫,樹林裏還有許多螢火蟲在飛。

    溫崇正心想,那些螢火之光,應該就是那些英魂之光,黑暗中放著光芒。

    他輕聲的道:“謝謝你們。”

    他的內心有一股熱血,似乎有什麽使命在這個夜裏,在這個地方,被點醒了,被那些光給照亮了。

    是了,這些冤死的英魂,還等著他為他們含冤昭雪,一洗當年顧家軍通敵賣軍的奇恥。

    顧中清和蔣勝利抱在一起,哭了好一會兒才鬆開。

    兩人抹去眼淚,蹲在河邊,把臉洗淨。

    顧中清拉著蔣勝利來到溫崇正麵前。不待顧中清出聲,溫崇正已經跪下,鄭重的磕頭。

    蔣勝利一臉困惑,問一旁的顧中清,“隊長,這位公子是?”

    顧中清,努了努嘴。

    “勝利,你去把公子扶起來。”

    “公子?”蔣勝利反問,但還是上前先把溫崇正給扶了起來。他又扭頭看向顧中清,等待著他的解釋。

    顧中清看向溫崇正,為蔣勝利介紹。

    “勝利,這位就是咱們當年才一歲多點的公子。將軍給他取了一個名字,他叫溫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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