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炎本就是天界法力上乘的上神，再加上他與魔君還有些過往，在這魔界自是來去自如，無人敢攔，不一會兒，他就帶著月離出了魔界。

    一路上樓炎什麽也不說，眼裏結了一層冰霜，月離知道他大概是生氣了，然他氣得是什麽，她許是又會自作多情地猜錯了，索性也跟著沉默。

    好在走到陡峭懸崖的盡頭，樓炎終於肯停下步伐，他的眼中已不再滲著寒意，許是這一路走來氣消了吧。月離本是心緒萬千，此刻望著底下的雲霧繚繞心裏茫茫然。

    他深深地看著她，沉默不語，從前都是她在他耳邊喋喋不休的沒完，她不覺得不妥，而此時她似跟他賭氣般，也選擇默不作聲，倒是惹得他心亂。

    樓炎破天荒地先開了口：“接下來去哪裏？”

    他跟從前一樣話不多，但卻總是一語中的。

    是啊，她能去哪兒？違背天道入魔的她，又闖入天界弑神的她，如今天底下哪裏還有她的容身之地？

    回妖林？不，既然明知逃不掉天界的追捕，她怎麽能給那些不諳世事的小妖們帶去無妄之災。本想在那裏閑散躲避個把月，現如今又暴露了行跡，還被縛靈索綁住，還是不要回去了吧。

    沉默片刻，樓炎再次開口：“去北霄瑤山吧。”

    月離沉默了好一陣，心裏翻騰著疼，臉上卻浮出淡淡笑意，低聲回他：“那裏風景秀麗確實不錯，隻是不知早年的木屋現下還在不在了？”

    “還在。”

    樓炎突然走近了些，那股熟悉而清冷的氣息惹得她心底一陣亂，從前極力想要接近碰觸，想與之朝夕相處的人，現下近在咫尺，她卻反而退縮了，不是不想，是不敢再觸碰了。

    她這一躲未免顯得太過抗拒，惹得他又沉了臉，但身體卻又蠻橫地靠近了些，不給她退後的機會，樓炎已覆上她的手，稍一施法，兩人已經落在北霄瑤山的山丘之上。

    那隻拉著她的手冰涼依舊，卻有如灼灼烈焰燒得她隱隱作痛，感受到她手上傳來的微微顫動，樓炎慢慢低頭，眼中寒星點點。

    “還疼嗎？”他慢慢撫著她因不止的疼痛輕顫的左手，動作已經過分輕柔，卻還是刺痛了她。

    月離趁勢收回手，因擔心觸痛她的傷，樓炎沒再去拉住她。

    她拂了拂袖子遮住輕顫的左手，被蝕骨靈花傷了的指骨，即便傷好之後能行動自如，但骨間錐心的疼痛卻是永遠無法減輕的。

    若非不是恨之入骨，又豈會用蝕骨靈花對付她，這是她的恥辱更是陷她於萬劫不複的開端。

    月離忘神了一會兒，腳上的縛靈索泠泠作響，她才回神想起該前往小木屋了。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她已許久不曾來過北霄，經年流轉這裏早已大變了模樣，不過曾經走過的那條路倒是清楚依舊，像是有人在上麵反複走過。

    當年她選在這裏搭建一座小木屋就是看上了這裏的清淨，如今看這些腳印，想來許是有不少人家了吧。

    走了不遠，在林子外見那一片白色或淡紫的小花，素裝淡裹，不鮮豔奪目，但很是可愛。

    “丁香結滿含春雨，愁緒萬千。”樓炎望著花海，微微歎息。

    月離身體一僵，指著不遠處的紅紅點點，聲音平靜問：“真君知道那是什麽嗎？”

    那一地的赤紅，如血，美麗，妖豔，綻放出妖異濃豔近於紅黑色的花朵，整片的花海看上去便是觸目驚心的赤紅，如火，如荼。

    樓炎聽了此話黯然神傷，轉而去拉過她的手。

    月離心裏微微一顫，腦海裏浮出往昔的一幕幕，在心裏糾結著疼痛，動心、喜歡、依賴，一切的一切，都似潮水般湧上心頭。

    從前在她心裏，縱然擋在前麵的是萬丈深淵，她也會不顧一切地走下去，姻緣天命又如何，她便逆天改命又何妨，而事到如今他與她早已偏離，造化弄人就是如此吧。

    樓炎慢慢環上她的腰間，被她不著痕跡地巧妙避開，輕聲笑道：“瞧我這記性真是不好，明明是我親手種的，反倒忘記了，讓真君笑話了。”說完，不再看那片殷紅。

    “小璃……”

    月離低了低視線，笑得有些勉強，搶先他道：“天上一日地下一年，沒想到幾百年後還能再見此番場景，真是讓人懷念。”

    樓炎拉過她的手到自己身邊，走了一會兒，在林子中間找到一處屋舍，精致質樸，屋子的木頭還是新的，像是剛建起不久的，倒不像從前的舊屋。

    月離疑惑道：“這木屋倒不像是百年的古物。”

    “木頭百年早已腐朽，最初的那間早已住不了人，這是照著那間的樣子蓋的，隻是換了新鮮的木頭，裏麵的模樣一絲不曾變。”樓炎拉起她走了進去。

    屋內的擺設很簡單，兩間臥室，桌椅茶具一應俱全，還是那般一塵不染，倒像是有人長住一般。

    “可還滿意？”樓炎輕聲問。

    望了望住過的熟悉房間，月離神色恍惚了一會兒，微微動了動手指，淡淡笑了笑，故作輕鬆道：“此處既是我建的自然是按照我的喜好來的，真君問這話莫不是在取笑我。”

    靜了片刻，樓炎忽然笑了笑，他極少露出笑顏，讓月離禁不住心悸起來。

    眉目如畫，笑起來讓人如沐春風，一如初見時一般。

    月離心下一動，眸子剛移開些，樓炎的氣息近在咫尺，一個冰冷的吻落了下來。

    這一吻溫柔極致，月離清醒著想掙開他的懷抱，但身體卻隨著心意任性而行，根本移不開半分，她閉上眼睛感受著他的氣息。

    一吻結束後，樓炎抱著她不肯鬆開，她也任他抱著，從前都是她任性妄為，不知做了多少蠻橫的事，都是他放縱著她，因果輪回罷。

    “我們一直住在這裏好不好？”他素來波瀾不興的眸子染上柔色，沒有了平時的冰冷言辭，此刻卻是這般的溫柔。

    這便是她曾經不顧一切想要的全部。

    曾經，他是她的全部。

    然而都隻是曾經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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