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啊……快走……”

    這寥寥數字曾是卿冽對瑱寒的高度總結，和他自己倒是有幾分相像了。可昨日城隍道之事過後，卿冽才真切意識到，他錯了——眼前這個孩子，隻是把所有的大起大落，悵然柔思，全部深壓心底。在麵臨生死的一刻，方才將所有的歇斯底裏展現得淋漓盡致。

    卿冽深知，瑱寒並不醇粹是為了他——瑱寒所為，是一個善良之人，在麵對絕境之時的本能選擇。

    卿冽略顯惆悵的眉眼間，倏然多了一點欣慰，夾雜些許無奈失落——欣慰是：他沒有看錯人，瑱寒是那個真真切切擔當得起自己將委以的重任之人；無奈是：這孩子平日裏殺伐決斷的行事作風之下，竟是此般舍己為人的善良。善良是不可或缺的品質，可有些時候，過度善良卻會成為敵人重傷自己的利劍；至於失落，卿冽自己也說不上個所以然……

    直至很多年後，當他再次看著那個躺在自己懷裏，睡得安祥的少女時，他才倏然想起很多年前的某個傍晚心頭泛起的失落，不過是因為一點那時的自己潛意識中刻意壓抑的情愫罷了。

    不過十幾年歲，這孩子到底經曆過什麽，才會是現在這般隱忍冷峻的模樣？

    心疼？心酸？卿冽也悟不透此刻自己內心瘋湧的惆悵。

    他輕坐在床邊，伸手，試探著，遲疑間，還是用指尖輕輕觸上瑱寒的發際，輕輕拭去額角微汗。不自覺，又往下輕撫著。

    “別……別丟下我……”

    就在卿冽的手剛剛觸上瑱寒的臉頰，瑱寒的雙手猛地從被子裏抽出，死死扣住卿冽的手腕：“不要丟下我，我很痛……很痛……”

    瑱寒的夢中，正是蒼茫大陸的那片荒原。千勾頂徑直穿透她的心髒，天主一步一步走向她，身後跟著冷芷。

    走近，微蹲。天主臉上的冷漠，似萬千毒針，讓她千瘡百孔。

    下一秒，隻見他嘴角微勾，探出一隻手，輕捋她的發梢，指腹摩挲著將沾染於其上的黃土粒攆碎。隨風飄散的粉塵有些嗆鼻。

    天主又將手掌輕放在她的臉頰上，這是一張久經沙場後皴裂得找不見一塊幹整皮膚的臉。

    “還真是一個忠心耿耿的蠢女人！”天主漫不經心地丟下這句話，眼底盡瀉輕視與傲慢。

    她痛，他怎會不知？她痛，他怎麽在意？

    手心的溫度還沒來得及穿透久煉成鋼的皮膚，還沒來得及傳到炎涼心底，天主便直起身來，闊步走開，冷芷同樣是緊隨其後。隻在空氣中飄散著一縷男人的汗液和女人的清香……

    正是此時，卿冽的手觸上了瑱寒的臉龐。

    瑱寒臉上的憂傷，絲絲牽動著卿冽的心。夢中的悲傷，從來學不會偽裝。

    “阿寒，我不走……不走……”卿冽一麵溫柔呢喃，一麵用手心輕撫孩子的麵頰：“沒事了……沒事了……有我在，不會再讓你痛……沒事了～沒事了～”

    卿冽不知道瑱寒的夢中究竟在上演著什麽，但卻明白，那些是不能任意觸碰的傷。

    就這樣，卿冽溫柔地安撫著瑱寒，直至他臉上再次恢複安詳。

    卿冽站起身來，小心翼翼地將瑱寒的小手放回被窩裏。隨後伸手熄滅了那盞昏黃的落地燈。他深吸一口氣，強力壓抑著自己置身黑暗之中時的恐懼，扶牆走了出去。

    對黑暗的恐懼，也是他心底不得任意觸碰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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