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青嵐到達了村子後方的田野時，她被眼前的景象震驚到了。

    在青嵐的麵前，是白茫茫一片的醉夢花，微風拂過，醉夢花上下波動著，宛如一片巨大的海洋，一直延伸到天邊。

    醉夢花並不高，大概隻到青嵐的小腿左右，而它的花朵則非常純潔樸素，就像路邊隨處可見的小野花一般，看似沒有任何威脅，但青嵐知道，在這平凡的外表下，深深地隱藏著它的邪惡，它就像最為輕柔的夢一般，引誘著人在不經意間墮落。

    此時，焰燁三人和季牙也趕到了醉夢花海前，他們默默地站在那裏，各自的眼神中都暗含了一絲複雜的情緒。

    他們的閱曆何其豐富，自然能理解醉夢花長成這樣的原因，它裝作無害、柔弱，讓生物心生喜愛，然後在他們最沒有防備的時候，突然背叛他們，讓那些生物化作自己的養料。

    它活得高效，卻卑鄙無恥。

    “這個月的長得不太好啊……”季牙上前查看醉夢花的長勢，低低地自言自語道。

    青嵐從醉夢花海帶來的震撼中回過神來，看向季牙，季牙的臉上沒有什麽喜怒哀樂，隻是淡淡的而已，如同在談論一件普通的工作一樣。

    “你不會愧疚嗎？”青嵐抿了抿唇，直視著季牙的眼睛問道，黑眸中的星辰高速轉動起來，發出了奇異的光。

    季牙先是被她閃亮的眼睛拽住了心神，許久，才好笑地搖了搖頭，輕鬆地反問道：“為什麽要愧疚？”

    “你——”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季牙打斷了青嵐的話，無所謂地攤了攤手，目露一絲戲謔地看著青嵐，“我來告訴你吧，我不會感到愧疚的理由，這會是一個很長的故事。”

    青嵐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認真地看著季牙，等待他的發言，而焰燁三人則也趣味地站在一旁看著他。

    季牙被這樣一雙純淨的眼睛凝視著，稍稍有些不自在，他偏過頭看向醉夢花海，才沉聲解釋道：“你覺得為什麽教會要強製征收醉夢花？”

    青嵐頓了一下，很快回答出了這個問題：“應該是拿去做成‘醉夢’賣給別人。”

    “不錯。”季牙點頭，臉上的表情依舊淡淡的，“那麽這些人是什麽人呢？”

    青嵐搖搖頭，她本就失去了記憶，對這些毫無了解，而焰燁三人也僅僅是知道一部分而已。

    “在人族帝國中，使用醉夢的人中，包括了上流貴族、神官、冒險者……”季牙一個一個地列著，裏麵的職業有青嵐知道的，也有不知道的，等他慢慢地報完，青嵐已經有點暈了，“最後根據我們的賬目統計，至少有一半的人族在使用醉夢。”

    “這麽多？”池蓮皺起了眉，這個數據已經超乎了他的意料。

    “皇帝到底在做什麽？”焰燁的語氣中帶上了幾分怒氣。

    “皇帝是支持禁止醉夢花的一派。”雨冰露出了毫不意外的臉色，僅僅是歎息了一聲，有意無意地看向了池蓮，“但是，我聽說，醉夢花的關係和教會聯係實在太過緊密。”

    池蓮的手微微握緊了，他不發一言地站在一邊，用複雜的情緒看著季牙。

    季牙點了點頭，解釋道：“教會的經濟來源主要來自於信徒的支持，然而，由於教會這些年一直保持著過度的神秘，信徒們的數量銳減，早已不如一千年前，甚至也不如現在，於是，大概在一百年前的時候，教會便把主意打到了人族特有的醉夢花上，而我們布布村就是在那個時候被選定為秘密種植的區域。”

    “可是，那個時候服用醉夢花的人，應該還沒有那麽多啊？”青嵐疑惑地問道，心中隱隱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測。

    “是啊。”季牙平靜地敘述道，投下了重磅一擊，“所以，當時的教會，就在暗地裏以神藥的名義，讓它的信徒服下醉夢，醉夢給了信徒們無上的愉悅，而教會則在之後僅僅對自己的信徒售賣醉夢，這樣教會不僅獲得了信徒們的財富，還獲得了更多信徒的信仰。”

    青嵐呆住了，她的聲線顫抖而無力：“教會……對它的信徒……？”

    池蓮咬緊了牙，碧綠色的眼眸中滿是憤怒，他完全不知道教會做出過這樣的事情。

    季牙無奈地點了點頭，道：“這是隻有神官和信徒們知道的秘密，然而這並不是重點……”

    “這，不是重點？”青嵐的話語中帶上了濃濃的憤怒，眼中的星辰到處亂竄，“神官們竟然還敢自稱他們是神的使者？”

    “你冷靜點，聽我講啊。”季牙耐心地解釋道，“一百年前的教會信徒們，並不僅僅存在於人族帝國，在翼族帝國中，信徒也非常多，而就在那個時候，人族和翼族開戰了，戰爭的情況對於人族來說並不好，為了保證人族的勝利，教會就利用他們的信徒，在翼族士兵的水中摻入了醉夢。後來的結果非常簡單，人族贏了，教會雖然損失了一批醉夢，卻取得了半個翼族的控製權。”

    青嵐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能怔怔地看著季牙，臉上的表情一片空白。

    “那些信徒對於教會十分忠誠，他們所做的這些事沒有讓任何其他人知道，而醉夢花可能會引起的恐慌讓翼族的皇室不得不封鎖消息，對外宣稱是人族的投毒，然而翼族人非常高傲自大，並不認為人族能夠突破他們的防線，所以，在翼族內部直到現在有很大的矛盾，平民們認為是皇室軟弱，卻從來沒想到過是本族的信徒背叛他們的原因。”

    “……怎麽會？”

    “事實就是如此，這是喬森神官本人告訴我的秘辛。不過，我還沒有說完呢。”季牙繼續解釋道，語氣依然很平靜，“人族在戰勝了翼族以後，打算用同樣的方法來進攻蟲族，蟲族所占據的西方大陸，恰好和翼族的南方大陸鏈接，人族便借道慘敗的翼族，出兵蟲族。”

    “而蟲族，他們有著唯一而絕對的領袖，蟲族女皇，隻要將蟲族女皇拿下，整個蟲族便會被人族帝國完全掌握。”說到這裏，季牙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可惜，“然而，人族雖然利用女皇的翼族好友，讓蟲族女皇成功地服下了醉夢，但在最後卻輸了。”

    “……為什麽？”

    “那位蟲族大將軍，就是那位偉大的、創造出了《言靈書》的大將軍，他的言靈魔法大大地提升了蟲族士兵的實力。不過，這並不是他最厲害的地方，他最厲害的是他的狠辣的判斷力。”季牙眯起眼睛，目露幾分讚歎，“他知道蟲族女皇會受到醉夢的鉗製，當機立斷地殺死了自己的女皇，然後扶持了蟲族的公主成為了新一任女皇，並禁止了一切醉夢花入境的可能。之後，他率領蟲族絕地反擊，聯合獸族，一直將人族趕回他們的東方大陸為止。”

    “然後他自殺了。”青嵐篤定地說道，語氣中飽含悲傷，她目光灼灼地看著季牙，重複了一遍，“他自殺了，對嗎？為了贖罪……”

    季牙愣了一下，對青嵐準確的判斷而感到驚訝，遺憾地點了點頭，然後繼續這段往事。

    “人族元氣大傷，雖然翼族內依然還有醉夢的使用者，但已經大量減少，他們警惕著一切外來者，幾乎沒有任何教會的信徒可以送醉夢花入翼族，而教會，則把主意打到了獸族身上。獸族原來是人族的同盟，但在和蟲族的戰爭中，他們的幹預讓人族受到雙麵夾擊，才讓人族戰敗。”

    “在戰爭後的那些年裏，整片大陸都了無生機，教會利用了這一點，大肆宣傳它的宗教，一點一點地聚集著它的信徒，直到十年前，大陸逐漸回歸繁榮，而教會信徒的數量則已經成長到了相當龐大的規模，收獲了非常多的人族和獸族信徒。”

    “獸族的皇帝非常警惕，他命令獸族不可以相信人族的教會。但是，你們知道吧，自光輝教皇以來，教皇就隻會出生在人族，而教會恰好利用了這一點，鼓動自己的獸族信徒去反抗獸族皇帝的命令。而獸族的皇帝迫於壓力，不得不承認人族教會的合法。”

    “教會有意隱瞞了醉夢花的真相，而蟲族和翼族因為怕醉夢花的信息擴散出去會影響民心，所以也同樣隱瞞了醉夢花的存在。”

    青嵐默默地聽著，內心滿是悲哀，她已經預見到了那個悲傷的結局，輕輕說道：“然後他們故技重施……”

    季牙點了點頭，平靜地總結道：“獸族一敗塗地，翼族政亂於內，蟲族故步自封，而人族則獲得了完全的勝利。”

    醉夢花海前，一片沉寂，青嵐四人表情各異。

    “我經曆過這些戰爭，卻並不知道他們背後和醉夢花的牽連，現在想來，人族當時確實贏得太輕鬆，直到遇上了那位蟲族的大將軍。”焰燁歎了口氣，琥珀色的眼眸中滿是凝重。

    “你經曆過？”季牙驚呼道，不可思議地看著焰燁，而焰燁卻沒有心思和他解釋，反而轉頭看向自己的同伴，這一看，他便愣住了。

    雨冰的臉上一片肅殺之氣，銀色的長卷發被憤怒的風壓吹得微微飛起，海藍色的眼中充滿了瘋狂到極致的痛苦。

    池蓮慣常冷漠的表情已經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特的迷茫和悔恨，他的個子本來就不高，此時則顯得格外矮小。

    而青嵐則像平時的池蓮一樣麵無表情，身周的氣息異常地凝固在表麵，就像在風平浪靜的海麵下隱藏著波濤洶湧。

    “三個問題。”青嵐突然開口，聲音嘶啞，緊緊地凝視著那片美麗而邪惡的醉夢花海。

    “我能不回答你嗎？”季牙歎了口氣，瞥了眼顯然狀態不太對勁的雨冰和池蓮。

    “首先，隻要毀了土地，醉夢花就不可能再生長了？”

    “是的，醉夢花隻能生長在特定的土壤中。”

    “其次，除了布布村以外，還有哪些地方種植了醉夢花？”

    “唔……應該有很多地方，但是隻有教會才知道地點。”

    “最後，布布村的村民不種醉夢花，還能夠活下去嗎？”

    季牙沉默了，他看向了青嵐，輕輕地問道：“我也可以問三個問題嗎？”

    青嵐安靜地點了點頭，直視著季牙不安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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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醉夢花的過去，非常悲傷的過去……希望大家能看懂，這和鴉片戰爭有點像，不過這幾場戰爭更為邪惡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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