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幾分鍾以前。

    在結界外麵，雨冰看著池蓮不斷地創造出強大的結界，心中也不禁起了幾絲佩服，即便是通過金錫杖的魔力增幅，池蓮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創造出如此多層的結界，也十分了不起了，他本身的魔力並不應該像他所敘述的微弱。

    “那麽，我也該努點力了。”雨冰輕輕呢喃道，看向醉夢花海的目光中，充滿了與他極不協調的莊重和肅穆。

    他仰起頭，閉上了雙眼，纖細的手鬆鬆地垂在兩邊，安靜地感受著空氣中的魔法元素。這明明隻是一個隨意的動作，他卻做出了奇異的貴族風範，仿佛他天生就該如此。

    狂風漸起，烏雲壓天，醉夢花海正在害怕著他，瘋狂地掀起一波又一波的花浪，凶暴的風讓銀色的發絲劃過他的臉頰，而雨冰卻毫不在意，依舊隨意地站在那裏。他銀色的長卷發在空中淩亂地飛舞著，一點一點地變得明亮了起來，就像皓月發出了烈日般的光輝，而就在他美麗的銀發絢麗到極致的那一瞬間，整個世界凝固住了。

    風徹底地停了下來，呼嘯著威脅他的醉夢花海也了無生機，天地間一片寂靜，突兀地，一束強烈的太陽光穿過了烏雲，直直地照射在了雨冰身上。

    他低低地發出了一聲滿足的喟歎，額頭上漸漸出現了複雜而華麗的紅色花紋，隨著紅色花紋的出現，太陽光一束接著一束地擊穿烏雲，不斷地凝聚到雨冰的額前。

    雨冰額前的花紋越來越亮，逐漸發出了極為不祥的紅光，終於，雨冰睜開了眼，那眼睛裏不再是溫和地包容萬象的海藍，而是能夠灼燒熔化一切的太陽的金紅！

    目之所及，盡為焦土。

    “禁咒三·烈日天光。”

    雨冰輕輕地說道，迅速地掃視了一圈醉夢花海後，又以急速閉上了眼睛，他的四周一片靜寂，然而雨冰卻知道，那景象完全不同了。

    醉夢花海，在那一瞬間經曆了灼燒、熔化、死亡，也在一瞬間感受到了痛苦、恐懼、迷茫，而它原本存在著的地方，也已經在眨眼的功夫就化作了深不見底的巨坑。

    池蓮對他的評價並沒有錯，他確實連維持一秒禁咒三·烈日天光都做不到，不過，這並不是因為他的魔力不充足，而是因為他的眼睛實在承受不了它的強大力量。

    “哈……”雨冰捂住著眼睛，不斷地喘著氣，他的眼睛現在正承受著烈火焚燒的痛苦，疼痛地令他說不出話來，不過即使如此，他依然十分興奮，摧毀生命的喜悅令他的心完全無視了苦痛，此時無論是痛覺還是什麽，都隻能令他感受到瘋狂的愉悅和滿足。

    “青嵐——！”雨冰大聲吼叫道，他知道青嵐正安穩地躲在結界裏，什麽都聽不到，然而他卻非常、非常想讓她看看自己的英姿，讓他知道自己並不是隻會惹麻煩的男人，於是，他忘了自己的禁咒還在發動中，便欣喜地睜開眼睛朝著結界方向看去。

    劈裏啪啦、劈裏啪啦——

    雖然雨冰及時地閉上金紅色的雙眼補救了，但結界碎裂的聲音卻依然令他驚慌不已，心中無比懊惱於自己的衝動，同時不可思議地祈求著池蓮布下的結界要比自己的禁咒強大。

    雨冰不敢再睜開眼睛，背對著結界，屏息凝神地關注著結界的動靜，在聽到季牙連綿不絕的尖叫聲以後，不由得大大地鬆了一口氣，能尖叫，說明還活著唄？

    他有些心虛地這麽想著，發著光的銀發此時已經恢複了原狀，額前的紅色魔法陣不再發光，漸漸隱在了皮膚之下，而他體內亂竄的魔法元素也平穩了下來，雨冰終於睜開了眼，金紅色的眼消失了，溫和的海藍色又重新出現。

    聽著從背後傳來的沉悶的腳步聲，雨冰轉頭，露出了一個毫不愧疚地笑容，衝著來人打招呼道：“唷！”

    池蓮雖然在心底已經將雨冰的全家老小都問候了個遍，但此時還算是有幾分理智，保持了最後的紳士風度，然而，他的語氣卻相當地咬牙切齒。

    “雨、冰！你看結界的方向做什麽？！”

    作為一個魔法師，池蓮對於禁咒的了解並不比雨冰小，他雖然從來沒有使用過這個禁咒，但對於使用方法卻是一清二楚，他本來設置這麽多層結界的本意，主要就是考慮到了雨冰的不靠譜，而結局果然如他所料，他的結界極為驚險地在最後一層前停止了碎裂。

    焰燁雖然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麽，不過看池蓮這麽憤怒的樣子，當下便明白了這並不是本來應該發生的事，一想到結界僅剩了最後一層，焰燁此刻便心驚肉跳，看向雨冰的目光中則帶上了明顯的不善，舉著繃緊的拳頭，就要朝雨冰靠近。

    雨冰見勢不對，立刻不管不顧地化為了高大的九尾雪狐形態，拔腿就跑，讓身後的焰燁和池蓮悶著一股差點被同伴誤殺的憋屈感無處可發，青嵐是他們心尖尖上的寶貝，自然不能讓他們隨意發脾氣，那便隻有可憐了受到了無數驚嚇的季牙。

    季牙先是沒有從禁咒的威力中反應過來，又經曆過了一場詭異生死險境，等好不容易恢複了，卻目瞪口呆地看到了醉夢花海變成了一個深坑，而始作俑者卻化作了巨大的九尾雪狐逃跑了。

    原諒他吧，即使他在怎麽膽大，再怎麽冷靜，可他畢竟是一個小村莊裏的普通村民，於是，季牙十分爽快地昏迷了過去。

    焰燁和池蓮長歎一聲，無奈地對視了一眼，在心中暗暗發誓，如果逮到雨冰，一定要好好地算算這筆賬。

    正當他們準備帶著青嵐去找雨冰的時候，卻驚訝地發現，青嵐已經沉默地站在那個深坑前很久了，她什麽都不做，隻是安靜地站在那裏凝視著它。

    “……青？”焰燁猶豫了一下，叫了一下她的名字，見她無動於衷，便走到她身邊，琥珀色的眼眸中充滿了擔心，“怎麽了？”

    池蓮也走了過來，小心地觀察著青嵐的表情。

    “伊妮她……”青嵐起了個頭，卻頓住了，像是在猶豫著什麽一樣，在焰燁鼓勵的目光下，她終於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在對伊妮的不斷地試探中發現，她其實一直明白種植醉夢花是錯誤的。”

    焰燁輕輕應了一聲，摸了摸她的頭。他的感受沒有青嵐深，僅僅能夠感受到伊妮身上無比尖銳的氣息，那是一種處於長久的焦慮和壓迫的人，才能散發出的感覺。

    “她或許曾經反抗過，但她既然是布布村的人，便隻能被迫循規蹈矩。在長久以往的‘生意’裏，她徹底地麻木了，變得利欲熏心，以至於她完全地忽略了被害者的痛苦，隻懂得榨取更多的利益。”青嵐依舊凝視著深坑，分析道，“她的所有算計隻為了爭那麽一口氣，為了證明自己可以融入這裏，能夠用殘忍和冷血戰勝她的善心。但是，在她內心的深處，卻無比渴望有人能站出來，狠狠地懲罰她過去的錯誤，所以，她才會一天比一天狠毒，並同時為自己的卑鄙無恥而自我厭惡。”

    池蓮思考了一會兒，便微微地點了點頭，青嵐說得這一切，確實符合他在伊妮身上看到的。

    “她認為她的罪隻能用她的生命來償還，就希望有人能夠殺死自己，但事實上，她卻又比誰都想要活下去，因為她感受到了生命的美好，然而，她十分清楚這份美好是建立在無數人的痛苦之上，於是，她便不斷地糾結於生死，不像威爾大將軍那樣對生死沒有任何感情，連自己的性命都可以拿來算計。”青嵐蹲下身子，輕輕地摸過地上的塵土，“我想拯救她，也想拯救更多的人，所以，我在那個時候，逼迫她做出了她一定會選擇的決定。”

    “我沒有殺她，就是強迫她繼續活下去，但僅僅如此，是不夠的。”青嵐的聲音微微顫抖了起來，“我必須在懲罰她的同時，完全地拯救她，因為隻有拯救她，才能讓拯救更多可能會被她所煽動或者傷害的人！”

    “嵐，冷靜！”池蓮喝道，向青嵐投來了一個擔憂的目光。

    “我做出了無法令亡者寬慰的選擇。”青嵐在池蓮的話中，稍稍冷靜了一下，隨即又激動起來，“和威爾大將軍一樣，我讓她變成了那副可悲的模樣——她活著會因為期待著死亡而感到幸福，而她被殺死則會感到解脫，因為她一切的罪孽將在她被殺死的那一刻全部轉嫁那位凶手！”

    青嵐的語氣越來越激動，她沒有殺人，但卻在精神上，將一個加害者完全地摧殘了，她的身軀不斷地發抖，濃重地負罪感撲麵而來，就和在威爾大將軍走進車輪之森以後一樣。

    一隻寬容而熨燙的手按在她的左肩，而另一隻柔軟而溫和的手則按在了她的右肩。

    焰燁琥珀色的眼睛愛憐地看著青嵐，他說：“你無需害怕。”

    池蓮碧綠色的眼睛狡黠地看著青嵐，他說：“同伴會與你分擔一切。”

    青嵐癟了癟嘴，轉身，哇得一聲撲到了焰燁和池蓮懷裏，她依然沒有哭，隻是委屈至極地捶打著兩位同伴的胸口。

    “我明明救了好多人呀！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我還是那麽不甘心呐！為什麽我還是那麽痛苦呐！”

    她拚命抱怨著，似乎要把一切不快都宣泄出來，而焰燁和池蓮則是默默地聽著，難得地享受著她脆弱的一麵。

    他們當然能夠明白青嵐現在的發泄，那是他們一致認同的“活人之路”將會受到的煎熬，她即使在真正意義上拯救了活著的人，卻也難以抵擋對亡者的愧疚和亡者親人的責難。

    她一直都願意承受這些，這是必要的代價，隻有當她堅定而無畏地肩負這一切走到盡頭，她才能將整片大陸的黑暗淨化為光明。

    －－－－－－題外話－－－－－－

    伊妮和威爾大將軍都是性格很複雜的人，能給他們的篇幅不多，便隻能借青嵐之口將他們的複雜描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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