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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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座城市的居民,太了解這座城市的喜怒哀樂,這一刻是豔陽高照,下一秒就像孩子的臉,說變就變。

    今天也一樣,上午還是晴空萬裏,到了下午,豆大的雨水開始衝擊著幹燥的地麵,一次又一次的濺起小小的水花,已經這樣進行了四天的洗禮,空氣不再像之前那樣悶熱、渾濁且煩躁,公安烈士陵園裏,走過來一個高挑的女孩,手裏拿著鮮花,任憑大雨拍打著,浸濕了外衣、頭發和清秀的臉龐,在幕前凝望了許久,才將手中的鮮花放置在墓碑前,隨後轉身離開。

    六月十七,於靖雅爸媽的祭日,下午看完他們,直接回了警局,已是下午六點左右,她以為所有人都下班了,隻想在一個地方,靜一靜,沒成想,推開門,卻發現屋裏黑漆漆的,所有人都在開會,一個個都聚精會神的看著投影儀投射在幕布上的三張照片,今天,馬支隊準了她一天的假,可她卻出乎了他的意料,下午就來上班了,也正好趕上了這個案子的討論會。是一個販毒團夥的案子,知情人都知道,這販毒案在當年犧牲了多少人,是每一個知情人或者說是每一位公安幹警的心結。從來都沒有忘記過,這是深入骨髓的仇恨,是心結,更是恥辱。馬一銘哽咽了一下,沒有回頭,繼續講著這個案子,她也沒有當場質問,隻是靜靜的在歐陽溱旁邊找了把椅子坐了下來。

    她看到了幕布上的三張照片,中間的那個人太熟悉了,讓她恨之入骨,到死都不會忘記的人,是他,當年害她家破人亡的販毒團夥頭目——胡有亮。

    因為不起眼的地方,沒有什麽人注意到她,隻有歐陽溱,但歐陽溱隻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或許是她的小動作出賣了自己埋藏已久的內心,她一隻手攢緊了拳頭,另一隻手緊緊的抓著座椅扶手,此時的歐陽溱看到了她的舉動,立刻抓住了她那攥緊的拳頭,於靖雅意識到了,緩緩的鬆開了拳頭,從歐陽溱的手下抽了出來,歐陽溱不知道她為何會如此,之前那些個案子,她都表現的很淡定,這次是怎麽了,緊接著她注意到了馬支隊講到一半,深吸的一口氣和咽下的口水。

    “這個販毒團夥的老大叫胡有亮,左邊的叫胡有慶是胡有亮的親弟弟,右邊的是胡有亮的軍師葛斌。這個特大販毒團夥已流竄多年,尚未抓捕歸案,之前的幾年沒有太大的動作,最近冒出來了,主要在西南地區活動,上頭領導很重視,定為6·17特大販毒案,主要從事製毒、販毒、吸毒、賭博、洗錢,運毒、甚至采用人體運毒,大家要引起高度重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要爭取,是一定,一定在這一次,將所有的犯罪嫌疑人抓捕歸案……”馬支隊說的鏗鏘有力,看得出來,他的心裏有多少的恨,小雅的爸爸,哥哥,都是栽在了這個案子上,所以,這一次,一定要讓他們付出代價,之所以定在這個日子,就是為了讓所有的公安幹警永遠記著這個讓他們感到恥辱的日子。

    會剛開完,電話就響了。

    “喂,你好,刑偵重案組。”掛了電話,柴靜跑到馬一銘麵前,說有個案子。

    “馬支隊,剛剛接到報案,東郊的一個垃圾場有一具女屍,肚子被剖開了,臍帶上還連著一個剛成型的嬰兒……”聽到這,所有人都震驚了,也靜默了。

    “畜生……”馬一銘把手裏的文件夾很用力摔在桌子上。

    “都看我幹嘛,馬上立案調查,歐陽溱你帶隊,於靖雅你也跟這個案子,盡快破案。越忙越亂,你們抓緊時間……剩下的人跟販毒案……”歐陽溱點了點頭,正準備出門去現場的時候,看見於靖雅沒有跟上來,就跑過去拽於靖雅。

    “走啊,一起去現場,你在這幹嘛呢?!”見於靖雅沒有反應,歐陽溱轉到於靖雅麵前看著她,他看到了於靖雅不知何時變得血紅的眼睛,有些吃驚,就在這時,於靖雅掙脫了歐陽溱抓著她胳膊的手。

    “我不跟,愛誰跟誰跟。”這句話被馬一銘聽見了,大聲的嗬斥了她,所有人都看著,歐陽溱揪了揪於靖雅的衣服,被於靖雅再次甩開。

    “於靖雅,這可由不得你,這是工作。”

    “馬一銘!”於靖雅很大聲的叫著馬一銘的名字,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包括馬一銘。好多人覺得就算她不想接這個工作,也沒必要如此憎惡吧。

    “歐陽溱……”

    “哎,馬支隊。”

    “你們先去現場,靖雅,你先去我來辦公室。”

    “哎,好嘞。”歐陽溱抓緊出去了,剛出門口又進來了,沒拿手機,也正在此時,他看見了馬一銘在門口停留了幾秒鍾才進去的,同時也聽見了於靖雅和馬一銘的對話。

    馬一銘在這短短的幾秒裏,想了很多,他知道一定會是現在的局麵,那一絲的僥幸被攻破了,但出於私心,他不想於建國唯一的孩子再去以身犯險,即使內心猶豫著,還是推門進去了,有些事還是要去麵對的,即使最後的結果,並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坐在沙發上的於靜雅,雙手插在胸前,目光呆滯的看著對麵的玻璃,意識到馬支隊進來了,放下了手,待馬支隊坐到椅子上,她站起來了,走到桌前:“馬伯伯,這個案子,我要跟。”

    “這個案子,你回避吧”

    “不行,這個案子我一定要跟,你明知道,這個案子對我有多重要,我之所以考警校,之所以來這,都是為了這個案子。你今天放我一天假,不就是為了避開我嗎,我清楚,我明白,但您這樣,對我不公平……”她說的很急促有點顫抖,聲音也越來越大。外麵的人都紛紛向裏張望著,想知道發生了什麽,第一次,覺得這個叫於靜雅的小姑娘這麽激動,不像以往的作風。

    “靖雅!你冷靜一點。”馬支隊的聲音也不小。

    “冷靜?你讓我怎麽冷靜。當年讓我家破人亡的就是這個胡有亮,看到這樣一個殺父仇人,你叫我如何冷靜!”外麵的人都震驚了,他們的對話實在無法用這一扇玻璃所阻隔。他們聽到了於靜雅說的殺父之仇,幾乎每個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樣的事情,換做誰,都是無法冷靜下來的,更何況還是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小姑娘,這讓還沒離開的歐陽溱想起剛才開會時的情景,她是那樣的恨,那一瞬間,她內心是在崩潰的邊緣的吧,著實難為她了。

    “溱隊……”聽到蕭偉喊自己,這才回過神兒來,看來於靖雅是不可能跟他一起處理這個案子了。

    “來啦……”歐陽溱看了一眼馬一銘的辦公室,跑了出去。

    “靖雅,雖然你叫我伯伯,但自此那件事之後,我就一直把你當親生女兒看待,我不希望讓你去以身犯險,我想你爸爸也不希望……”

    “家裏就剩下我一個人了,當年的事情,埋在我心裏太久太久了,好幾次都感覺快要撐不下去了,可每當想到這個人,我又燃起了活下去的希望,我要親手抓住他們,把他們繩之以法,以告我家人的在天之靈,不然,不然我死不瞑目。”她越說越激動,帶著哭腔,眼睛裏含著淚花,這是這麽多年,第一次哭,在這位曾經與爸爸同生共死的戰友麵前,她無需掩飾。

    死不瞑目這樣重的四個字,這讓坐在對麵的馬支隊都有了震驚,這些年,他以為自己每時每刻都在自責,都在內疚那件事情,謝局也說他繃得太緊了,沒曾想,這個眼前的小姑娘……他,妥協了,他知道,這幾年她的努力,他知道,她會做得很好,也隻有她。

    “好吧,你可以跟這個案子,但要萬事小心。”

    “謝謝馬支隊,我會掌握分寸。”第一次叫他馬支隊,而不是馬伯伯,馬一銘的心裏有了些許安慰,知道這個二十歲剛出頭的小姑娘不會讓她失望,他的爸爸會在天上保護她,而他要做的,就是不惜一切代價保護她的人身安全。

    “但有個事情我要跟你說一下,你必須服從。”

    “什麽事?”

    “在這個案子正式啟動前,我要你配合歐陽溱,盡快給出心理畫像,將那個畜生,盡快抓捕歸案,到時候我會安排……”

    “好,我服從。”

    “那你先去現場吧,希望你可以帶些有用的東西回來。”

    “好。”

    現場可謂是慘不忍睹,遍布垃圾的土坑裏,躺著一具屍體,不,是兩具,漫天彌漫著所有垃圾腐爛的味道,就這樣蓋過了屍體的味道,似乎她是純淨的吧。於靖雅將警官證別在胸前,掀開隔離帶走了進去。歐陽溱見於靖雅走了過來,向她遞上了手套和口罩,但於靜雅隻帶了手套,口罩順手放進了上衣口袋裏。她四處張望著,似乎在尋找著什麽。

    “從這邊下去吧,問一下秦姐,看看有什麽信息。這剛下過雨,現場被破壞的不小啊。”歐陽溱帶著於靖雅從垃圾坑的一側下去,走到坑的中央,法醫秦明鈺采集著屍身上東西,在屍身上摸來摸去。

    “秦姐,什麽情況?”歐陽溱在屍身旁邊蹲下來,帶上了手套。

    “根據骨骼來看。年齡大概16—18歲左右,剛剛成年吧,死亡時間在三天前,手腕和腳腕都有淤青,也就說,在生前被捆綁過。”

    “沒啦?”歐陽溱想要知道更多的信息。

    “別著急,我還沒說完。”秦姐抬頭看了看若有所思的於靖雅,對於靖雅,她對之前的於靖雅了解太多了,隻是現在麵前的小女孩,她有些看不透她了,她是她媽媽的生前的好友,腦海裏時不時的會出現於靖雅兒時喚的那一聲聲鈺姨……

    “嘴角白色的液體是什麽?”於靖雅的話,將出神的秦明鈺瞬間被拉回了現實,現在一起都不一樣了,早已物是人非了。

    “噢,這個應該是精液,跟她嘴裏的是一樣的,具體的還要回局裏檢驗後才能確認。”於靖雅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還有就是,她的下體有撕裂傷。”

    “撕裂傷,為什麽?懷孕了的話,應該不會吧。”

    “按理說不會,但如果這個女孩是在沒有破處就懷孕的情況下就不一樣了,這個撕裂傷是在女孩生前產生的,並且是被利器捅傷的,鑒於形狀來看,應該是個圓柱形的東西。”

    “圓柱?”這個形容詞讓歐陽溱有點迷惑。

    “就是棍子,從皮膚的周圍采集到的類似木屑的物質,初步確定是一根木棍子。”

    “我去,這也太狠了吧,畜生!”

    “太慘了。這麽小的孩子。”

    “是啊,哎,不過,你剛剛說在沒有破處就懷孕,這不可能吧?”

    “唯一可能的就是試管嬰兒,但看孩子的形態,可以判定是個死胎,要知道進行任何一台手術都要在一個幹淨的環境,並且費用很高,不是隨隨便便一個人就能做到的。所謂試管嬰兒,在我國民間經常把”體外受精和胚胎移植“(IVF—ET)叫”試管嬰兒“。而事實上,體外受精是一種特殊的技術,是把卵子和精子都拿到體外來,讓它們在體外人工控製的環境中完成受精過程,然後把早期胚胎移植到女性的子宮中,在子宮中孕育成為孩子。利用體外受精技術產生的嬰兒稱為試管嬰兒,這些孩子也是在媽媽的子宮內長成的。可以說,”試管嬰兒技術“等同於”體外受精“。”

    “那也就是說凶手很有可能是一個團夥?”

    “這我就不知道了,這得靠你們來掌握,我隻負責屍體。”聽到這句話,歐陽溱挑了挑眉。

    “就這些信息啊?!”

    “具體的要等檢驗報告出來。”

    “好吧。”等歐陽溱準備離開的時候,發現於靖雅不知什麽時候去了坑外。

    “秦姐,今天於靖雅有些不太一樣啊,我剛剛在辦公室,聽她在跟馬支隊吵,貌似跟她家人有關。”聽到這話,秦明鈺抬頭看了一下歐陽溱,其實她知道,歐陽溱並不是八卦的人,隻是他有點喜歡小雅,這是局裏的人多多少少看出來的。

    “今天別問她。她不說,你就別問。”聽秦明鈺的話就知道她一定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怎麽了?”

    “今天,是她爸媽的祭日,也是6·17定案的日子,在兩年前的今天,胡有亮殺害了她的父母和家裏的一個司機……唉……”這個答案,讓歐陽溱有些震驚,他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一個答案,慢慢的起身,扭頭看著坑外來回踱步的於靖雅,這個女孩到底經曆多少內心的掙紮,心中的仇恨會不會將她黑化了呢,他擔心著。

    “不會的,她有分寸。”秦明鈺似乎看穿了他心中所想,猛地回頭看著秦明鈺,此時的秦明鈺衝他笑了一下,指揮著手下的人,將屍身抬到車上,準備拉回局裏。

    “不用看了,趕緊忙你們的去吧,我們先回了。”

    “噢,好……”剛回神兒的歐陽溱左右看了看,摘下手套,三兩步出了垃圾坑……

    去勘察現場的人回來已是下午六點左右了,最近的天氣相對有些熱了,每個人免不了有些心浮氣躁,再加上這個案子弄的人心惶惶的,歐陽溱一進門,就被門口的一把椅子給絆了一下,轉身就把椅子踢到了後麵。

    “我靠,誰的椅子,要坐就坐不坐就給我卸了,放特麽門口幹什麽?”屋裏很安靜,沒有人搭話,也沒有人敢出聲,都知道,誰搭話誰往槍口上撞,還是不要招惹的好,跟在後麵的於靖雅剛推開門就碰上了擋在門口那把椅子,什麽話也沒說,順勢抓著椅背轉了一下,借助慣性推到了桌子下麵,雙手插在口袋裏,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拖過椅子坐下來,待技術科將照片貼在白板上。

    於靖雅看了一段時間,又轉頭看了看其他人,都已經做好,在等待著她的分析,轉過頭,看著,一句話也沒有說,而此時的歐陽溱已經按捺不住了。

    “什麽情況啊,你分析出來了嗎?”

    “就你急啊,你來……”

    “我……還是你來吧。”

    於靖雅嘴角上揚,這是自從跟他們一起工作以來第一次覺得開心,或許是因為歐陽溱吧。

    “性別男,年齡40到45歲之間,身高175到178公分左右,體重在68到75公斤左右,相對偏瘦,身高體型應該跟歐陽溱差不多吧……”帶有一點調戲的口吻懟了一句,實際上歐陽溱的身高本身就超了凶手的身高。今天的她有點反常,不是以往冷冰冰的作風,多了些許調侃,這讓在座的人一時之間沒辦法對上號。

    “哎?什麽跟什麽啊,這跟我有什麽關係啊……我這……”說到這的歐陽溱做了一個要打於靖雅的架式,而在座的人,笑成了一片,聽見笑聲的馬一銘從辦公室出來了。

    “都幹什麽呢,是分析案子啊,還是開茶話會啊,都給我嚴肅點。”馬一銘拿了一張椅子坐下來,所有人都不說話了,默默地翻開自己的筆記本,時刻記錄於靖雅接寫來的分析。

    “從照片中看到這名死者,乳房是幹癟的,肚子裏的子宮是剖開的,沒有胎盤,一根臍帶延伸到肚子外麵,一個剛剛成型的嬰兒裸露在外麵,隻能說明這個凶手是個男的,雖然體型偏瘦,但很健壯,不然也不會弄的動一個懷孕的女人,畢竟這個女人還不瘦,體重差不多在75到80公斤左右,但是胎盤沒有了,那有可能說明凶手把它吃了也說不定,現在我隻能看出這些。其他的細節,我還要看。”

    “好,我現在說一下,時間非常緊迫,凶手可能再次殺人,大家密切關注,有什麽消息,隨時匯報。”

    “是。”異口同聲。

    差不多過了十分鍾左右,有位外賣小哥敲門進了辦公室。

    “哪位是於靖雅,您點的紅燒肉。”於靖雅轉過頭看著外賣小哥。

    “我就是,放著吧,多錢?”

    “好的,給您放著了啊,總共32。”

    “好。”從錢包裏掏出三十二遞給了外賣小哥,這家飯店她常吃,隻是今天換了配送員,不是商家配送了。

    “老板讓我給您說一聲,他們入住XX外賣了,以後從APP上定就可以了。還有就是今天路上有些堵,晚了一些,菜可能涼了,不好意思啊。”

    “好,我知道了,沒事~”打開外賣的袋子,裏麵有兩個盒子,一個裝了米飯,一個是菜,她最愛的紅燒肉,令大家沒想到的是於靖雅把盛米飯的盒子打開,撥了一半到紅燒肉裏,拌了一下,拿著直接去了法醫室。

    “我的天哪~這口味,忒重了吧……”歐陽溱覺得很不可思議,在這之前不知有多少人光是站在法醫室門口就很難受了,進去後看到屍體,嘔吐的不計其數,而於靖雅居然端著飯進了法醫室。

    “要我我受不了……”李樂一邊搖頭,一邊吐了吐舌頭,做了一個嘔吐狀。

    “這有什麽啊,人家這叫敬業,這叫職業素養,不過……”柴靜插了一嘴,對於她,一開始並不是很喜歡於靖雅的,感覺於靖雅有點拽,所以不是很喜歡,但合作額多了,多少有點了解了,反而沒有當初那樣討厭了吧。

    “不過什麽?”李樂有些好奇。

    “不過,我是做不到了,的確很重口味。”

    “切~”

    “切什麽切啊,剛剛你師父說的你記下來了嗎?!”

    “那是必須的……”此時,隻有歐陽溱雙手叉腰,靜靜的看著法醫室的於靖雅,他不了解她,至今他都覺得於靖雅是個謎,但就是這樣一位謎一般的女子讓他不自知的喜歡上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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