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華峰把錢又推回去，什麽話都沒有說，進屋去了，還伴隨著落鎖的聲音。

    吳慧和劉金麵麵相覷了一下後，吳慧道：“老劉，我怎麽覺得咱兒子的表情有些不對勁兒呢！”

    劉金道：“沒有吧，咱兒子剛才明明是什麽表情都沒有啊！”

    吳慧瞪他一眼：“哪裏是什麽表情都沒有，我覺兒子的表情一下子變得灰暗了。對了，你剛才似乎說到了他的那個女朋友，你說會不會是兒子和女朋友分手了？”

    這樣一說，劉金也想起來剛才就是說到兒子女朋友的時候，兒子的表情才開始不對勁兒的。但隨即心裏更不是滋味了。如果兒子的女朋友和兒子分手，那原因不用問也知道肯定是因為自家這條件實在是太差了，但凡稍微有點兒家底的女孩子的爸媽也不會同意自家女兒和這樣家庭的男孩子交往，是他這個當爸的拖兒子的後腿了。

    夜裏雪越下越大，村子裏頭別家都是歡聲笑語，劉金家裏連個電視機都沒有，自然也就沒有什麽娛樂活動，隻能早早去睡覺。

    劉華峰蒙著頭躺在木條凳子搭成的硬木板床上，一點睡意都沒有，回想起幾天前去郭明明家裏的情景又一次感覺到絕望和自卑。

    雖然去之前郭明明說過她家裏比較有錢，但他沒有想到的是這麽有錢。在上海買的是獨棟別墅不說，屋子裏的裝修更是讓他連站在那裏的勇氣都沒有。本來他準備好的一堆說辭更是一句都說不出口。因為不管他說什麽都是巧言令色，都是蒼白無力，就連他自己都不能確認他有什麽能力給郭明明幸福。

    可真要放棄他又心痛的揪成一團。他們兩個是同班同學，當他看到她紮著清爽的走進教室，做自我介紹的時候，他的心裏麵就已經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再後來，他送牛奶賺生活費，發現她也在送牛奶。兩個人每天去同一個站點取牛奶再蹬著自行車把牛奶送到宿舍或是老師家屬院。郭明明是女孩子，每一次把成箱的牛奶搬來搬去的時候總歸有點費力，他看見了就主動的去幫忙。就這樣，一來二去的兩個人就走到一起。

    在他的認知裏，自然送牛奶的都是家庭條件不好的學生。因此他從來沒有問過郭明明家裏的情況。走到一起之後，有時候他也會用省下來的錢給她買一些禮物，每一次她都高高興興的接受。若不是舍友有一天半是調侃半是羨慕的說他找了郭明明當女朋友可以少奮鬥三十年，他還不知道她家裏居然這麽有錢。

    可那時候兩個人在一起已經有半年多的時間，理智告訴他配不上她，可情感上卻越來越離不開她。以至於前幾天他終於在她的百般央求下上門了。

    窗戶外頭的雪還在下，刺骨的寒風從窗戶破掉的玻璃縫隙裏朝屋子裏灌，南方本來就沒有暖氣設備，有錢人家會裝空調，可他家目前這種狀況自然是不可能裝的。因此他雖然蓋了兩床被子還是覺得渾身冰冷，翻來覆去了半夜不知道什麽時候才睡著。

    第二天早上他是被媽媽的敲門聲叫醒的。“峰，快起床，我剛才從村委會那裏拿回來你的一封信，是明明寫給你的。”

    劉華峰聽見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連鞋都顧不上穿，就去開了門，然後接過老媽手上的信，重新躺回被窩裏頭。他乜了眼信封上的署名，果真是郭明明寫給他的。

    隻是想要拆信的時候，他忽然又不敢了。如果郭明明這封信是要跟他分手，他害怕自己承受不住。

    他把信貼在胸口上捂了好長時間之後，才終於咬牙把信給拆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如果真得是分手信，他逃避又能逃避到哪一天呢。

    他深吸一口氣，開始看信件內容。一目十行的看完之後，他再次從床上跳下來穿好衣服，匆匆找到老媽。老媽現在正準備出門，不管怎麽說也是過年，總要出去買兩副對聯，割幾斤豬肉的。“媽，現在還有往上海去的車嗎？”

    吳慧愣了愣道：“兒子，這時候你要去上海幹什麽，這離上海可幾十公裏呢，再說了，昨天下了一整夜，雪積的這麽厚，誰知道還有沒有車。”

    劉華峰急的跺腳：“媽，你就說到底有沒有車。”

    吳慧想了想：“要坐車必須要去村上你張大爺家問問，他兒子就是跑短途的。”

    劉華峰道；“知道了”，拔腿就往外跑。

    吳慧趕緊追出去，從懷裏摸出一百塊錢塞到他手裏。“傻兒子，坐車沒有錢怎麽行。”

    劉華峰接過錢道：“媽，今晚上我可能趕不回來，你和我爸該就吃飯就吃飯，別等我。”說完就跑了。

    吳慧直到兒子跑的已經看不見了，這才想起來了，今天晚上可是大年三十啊，不回來可怎麽辦？還有，他要是不回來，晚上可住在哪裏。”

    地上是積雪，真的很滑，劉華峰就這麽跌跌撞撞的跑到村頭的張嬸子家，還沒有到那裏就看到一輛大巴車正在發動。他也不用問了，趕緊跳上車。

    坐在車上，他又從懷裏把信掏出來重新看了一遍。

    “豬頭，

    對不起！

    我爸那天對你的態度不好。但我希望你體諒一下他畢竟是我爸，他隻是和你相處的時間太短，看不到你身上的好，才會那樣對你。

    但你不準因為這些你就逃避，就想跟我分手。因為你早就給我承諾過你會一輩子對我好，讓我幸福，甚至咱們兩個還用手指頭還蓋下了印章，難道這些承諾就因為我爸的一個眼神，一個神態就變得不名一文？

    從那天之後你就沒有給我打過一個電話，我不知道你是不方便打還是不願意給我打，但我寧願相信你是不方便給我打。等你收到我寫的信應該今年馬上就要過去了，我是多麽希望能和你一起倒數新年的鍾聲，一起許下新年的願望。既然暫時不能在一起，那我們隔空一起許下願望吧。

    都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現在咱們恐怕要好多個秋不能見了，想想都覺得非常難過，希望寒假快點過完，這樣咱們就又能見麵了。

    想你的明

    2001年1月26日

    已經是大年三十的中午，郭小明的爸媽總算是把公司的事情忙完了回到了家。

    姐弟三個忙活著掛燈籠，貼對聯。趙素榮則是挽了袖子在跺餃子餡，待會兒等餃子餡跺好，姐妹兩個又可以幫忙擀麵皮，捏餃子等。

    郭西傑倒是成了大閑人一個，坐在電視機前頭陪老娘田樹英一塊兒看電視。

    田樹英一邊看著一邊感慨：“三兒，娘生了你們姊弟八個，前些年隻想著能把你們這些孩子養大就謝天謝地了，哪能想的到有一天我還能跟著出來到外頭看看，哪能想到現在不僅吃飽，穿好，還能找人伺候，我老婆子知足了，就算立馬死嘍那也知足了。”

    郭西傑笑道：“娘，別說這些喪氣的話，我早說過了，你這福氣還大著呢，後麵享不完的福還多著呢！等開春，您想出國看看嘍，我帶著你出國看看，你看看中不中。”

    田樹英趕緊擺手：“出國弄啥，恁花錢，再說了我都一把年紀了，別說外國人的話了，就連你們現在說話有些時候我都聽不清。去國外那不就跟傻子差不多麽，不用了，還就是那一句話，就現在這樣我都覺得是神仙日子了，知足了！”

    郭西傑隻顧著跟老娘聊天，沒注意到身後郭明明捏著手機躡手躡腳的上樓去了，手機上的信號一閃一閃的，顯然還正在通話中。

    郭明明拿著手機上了三樓之後，終於敢大了點聲音：“豬頭，你現在在哪兒。”

    劉華峰回答道：“我現在就在你們藍山公館大門外麵的一家小賣鋪。”

    郭明明雖然是很想兩個人見麵，但也沒有想到這時候劉華峰居然會過來。忍不住驚叫道：“你瘋了，今天可是大年三十，你來這裏了，你爸媽怎麽辦？”

    劉華峰完全是一時衝動才這樣做，也是到了這裏之後才覺得有些莽撞。現在聽郭明明這樣說，道：“放心吧，我告訴我媽了，他們不會擔心的。”

    郭明明這才鬆了一口氣，但馬上又想到一個問題。現在劉華峰就這樣跑過來了，晚上安頓到哪兒呢。這附近可沒有賓館，總不能讓他就這樣站在雪地裏頭吧。

    想到這裏，她決定還是兩人先見上一麵再說。讓劉華峰在原地等著，她就掛斷電話。

    她下樓以後，裝作不經意的樣子晃到了廚房：“媽，我高中同學約我出去玩一會兒，我現在出去了。”

    趙素榮也不以為意。老大是在這兒上的高中，自然有幾個要好的同學，現在又是大白天，出去玩一會兒應該也不打緊。隻是囑咐道：“晚上還得一起吃團圓飯呢，早些回來。”

    郭明明出小區大門右拐，果然看到了劉華峰。隻是劉華峰的樣子把她嚇了一跳。

    他的一雙鞋子應該是踩到了爛泥裏，鞋子上全都沾上了泥巴。胸前的黑色棉襖上和褲子上也有許多的泥點，顯然這一路並不輕鬆。

    她連忙從口袋裏頭掏出幾張衛生紙想要給他擦擦。誰料，才剛動了兩下手，他忽然把她抱在懷裏：“我想你了。”

    郭明明呆了呆，也回摟過去。她又何嚐不想他。她就害怕他退縮，提出分手，現在看來，他應該是不會了。

    兩人摟了好一會兒才鬆開，然後相視一笑，就那麽牽著手沿著馬路走。因為雪是剛下的，路邊很多店家前兩天就已經回去了，路邊倒是有不少的積雪。

    郭明明像個孩子一樣一會兒在雪地上踩出輪胎樣的痕跡，一會兒又墊著腳尖踩出一個個小坑，一會兒還會抓兩把晶瑩的雪揉成一個球朝劉華峰丟過來。

    劉華峰看著她開心的樣子，慶幸自己終於想通了，如果這麽美好的女子他就這麽放棄了，等將來想起來肯定連腸子都得悔青。

    郭小明和郭趙明一起把最後一張春聯貼上，剛坐到沙發上，她的手機響了。低頭一看居然是姐姐給她打的電話。

    郭小明詫異的的按下接聽鍵把手機貼到耳朵邊，電話裏姐姐的聲音很輕很輕：“小明，幫我一個忙，你能不能給劉華峰找個地方今天晚上住？”

    郭小明愣了愣，這句話信息量有點大，未來姐夫居然大年三十跑到上海來了？怪不得姐姐剛剛偷偷摸摸的出去了呢。“姐，李響那兒就他一個人住，安排未來姐夫應該不成問題，但是我要先給李響聯係一下。你和姐夫先往小區裏頭走吧。”

    郭小明立刻又撥通李響的電話。鈴聲才剛響了兩下，電話就被接通了。

    “小明，你怎麽知道我想你了？“電話那頭的李響道。

    雖然早知道李響的臉皮厚，郭小明聽見這話還是不禁臉紅：”別鬧，跟你說正事兒呢。咱姐夫今晚上沒有地方住，要不先讓他住到你哪裏吧。”

    李響愣了，問道：咱姐夫是誰？

    郭小明道：“姐夫當然就是我姐姐的未來老公呀，他是我姐姐的同班同學。

    李響聽完鬱悶了。郭小明十八歲，未來大姨子二十歲，未來大姐夫也是二十歲。他這個二十四歲的大樹可算是栽到小坑裏頭了。不過，他也想到一個令他興奮的事情，那就是既然未來大姨姐和未來大姐夫都要到他這裏來，郭小明自然也會過來。本來還想著今晚上他要一個人過除夕了，沒想到還能和這麽多人一起。

    “你那兒不是有我別墅門的鑰匙，先讓他們進去吧，我現在從齊梁導演這裏回去，應該一個小時左右可以到家。冰箱裏頭什麽都有，你們可以先準備起來。”

    掛斷電話，郭小明找出李響門上的鑰匙。然後偷偷摸摸的溜出門。走到李響的別墅前頭，果然看見姐姐和未來姐夫就那麽手拉著手站在門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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