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您這麽聰明，早就能想到。那為何不提防我？還任我把您玩兒在掌心裏？”付白瑉終於說話了，他的語氣卻是略帶嘲諷的，和慕止息一貫認識的他不一樣。

    “因為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慕止息呼出一口氣，道：“我從不會往這裏想。”

    “嗬……”空氣中傳來若有若無的嘲笑聲。慕止息不管付白瑉是怎麽想的，她轉頭去問鳳非煙：“那你呢？你是為什麽非要把我置於死地？”

    既然付白瑉已經為他們所用，他們針對慕止息的理由就不存在了。那麽他們在麵對她這樣一個能夠通曉天地的人，首先想到的不是招攬，而是趕盡殺絕？

    這不符合利益原則。

    何況，他們也該猜到自己未必殺的了她。就算冥辰旭不知道，付白瑉也該知道。

    “因為我恨你！”鳳非煙突然喊了出來，雙眼俱是血紅的恨意，她直衝到慕止息的跟前喊道：“憑什麽？憑什麽你一來就要奪走我的一切？我的權力，我的丈夫，通通都被你給奪走了！”

    “你的權力，那本來就不是你的。”慕止息十分冷靜的說：“你該不是忘了吧，是誰給你闖下這一片江山的？”

    “至於你丈夫，我可沒奪你丈夫。”慕止息皺了皺眉，滿臉的厭惡：“你丈夫和我有什麽關係？”

    “你……”鳳非煙的麵容扭曲。她不是不想忘，而是她的生活，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再也回不去了。

    她發現，慕止息的確是將身體換給了她。但是自那之後，在付白瑉明顯不再給予她更多幫助了之後，冥辰旭對她的態度也發生了變化。

    他不再視她如寶，不再將大部分的時間花在陪伴她身上。反而是多出了許多正在處理的公務。

    每當鳳非煙哭著纏著他不放的時候，冥辰旭的眼角也漸漸出現了厭煩的情緒。

    他將精力越來越多的用來關注付白瑉那一邊的狀況。鳳非煙看了他，一直在吃醋。

    她不是忘記了，在那個女人占據她身體的時候，自己的這個丈夫還曾對她頻頻示愛呢。

    於是鳳非煙更多的哭鬧起來，纏著冥辰旭要他說他愛的是她。她怕冥辰旭一直在查付白瑉的蹤跡，是又想和那個從她體內脫離的女人扯上關係。

    但是冥辰旭越來越煩躁。

    那一天他揮開她的手，說：“我這是在處理公務，朝中的天就快要變了！你這女人還一點都沒覺察到嗎？”

    她茫然的倔強的哭道：“朝中的天變了，那是皇帝的事情，皇帝要操心。我們能過得好不就行了嗎？”

    冥辰旭惱怒的道：“你這個沒見識的女人！當初你那聰慧的模樣去哪兒了？我怎麽會娶了你這麽個蠢女人！”

    被喝住的鳳非煙驚呆了。

    當初……當初，不就是那個女人在她身體裏的時候？

    她纏住冥辰旭不停地哭鬧，最後冥辰旭竟然做出了一個讓她都難以置信的事情：他不承認她是他的妻子了！

    那個男人竟然說，她是外來的陰魂，要他把他原來的妻子還回來！

    這讓鳳非煙怎麽不恨！

    慕止息從她斷斷續續的咒罵中聽出來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不得不說，她猜的差不離。但沒想到事情最終會這麽嚴重。冥辰旭會如此絕情。

    她本來還以為，冥辰旭對鳳非煙，還是有幾分真心的呢。

    現在看來，就連這幾分真心，還有待商榷呢。

    果真那男人看中的就是鳳非煙背後的勢力。後來付白瑉看來的確是短暫的離開過她，冥辰旭對鳳非煙就明顯冷淡下來了。

    再加上鳳非煙喋喋不休，其實這隻是個沒見識的小家庶女。整天滿腦子圍繞著的都隻不過是情情愛愛這類不靠譜的東西，跟胸圖大誌的冥辰旭其實根本說不到一塊兒去。

    但是當年她有勢力的時候，冥辰旭完全不用愁，身邊有個小家碧玉的女子養著玩兒也挺好的。

    時間久了之後，尤其是當鳳非煙沒了能力，又恰逢朝廷動亂，冥辰旭的地位岌岌可危。他自然會擔心會愁。

    所以就看整天在家裏養著啥事都不會做，還就會纏著他浪費他時間的妻子不順眼了。

    慕止息長歎一口。她還不明白冥辰旭那人嗎？那人其實誰也不愛，他愛的隻是權勢地位而已。

    可惜鳳非煙至今都無法弄懂這一點。

    那換到了付白瑉身上。他呢？他是圖的什麽？

    慕止息能看得出來，他與鳳非煙並不是一路人，也不存在為了幫鳳非煙而出賣她的條件在。可以說是，付白瑉表現出來的態度是，鳳非煙怎樣與他無關。

    他關心的重點不在這兒。

    “那麽你呢？你究竟想要什麽？”慕止息歎了口氣。她發現自己竟然生氣不起來，就連一點憤怒，被背叛的感覺都沒有。

    有的隻是無窮無盡，無可奈何的悲哀。

    付白瑉伸手止住了鳳非煙喋喋不休的咒罵聲。可以看得出來鳳非煙此時還是蠻畏懼他的。今天這件事慕止息弄明白了和冥辰旭壓根就沒有關係。估計就是付白瑉提出和鳳非煙合作，才發生了今日的結果。

    冥辰旭應該是不知情的。鳳非煙為了重新引起他的注意，加之對自己的恨意，才和付白瑉聯手。

    但是這中間出力，估計都是付白瑉做的。她隻不過是個附屬。因而對現在不再是她的下屬，反而是她重要依仗的付白瑉，鳳非煙不複以往的驕傲，反而是有點討好的因素在裏麵。

    “讓我們單獨聊聊。”付白瑉說。鳳非煙的神情似乎有點不甘，卻依舊什麽話都沒有說地，連同那些人一起退後。

    付白瑉直接把慕止息逼到了崖邊。

    再跳下去一回慕止息就真的別想活了。她穩住了身子，問付白瑉：“有什麽事，就說吧。”

    “我隻有兩個問題要問你。”夜風之中，付白瑉的墨發被風吹起，遮蓋住他如玉的下巴，唯留下一雙眼睛灼目。

    “你說吧。”

    “第一個問題，你真的是當年的那個人嗎？”付白瑉凝視著她。

    慕止息看了眼他的眼神，知道他不是開玩笑，而是很認真的問她。她剛想回答，突然，哽住了一下，最終她開口道：“不是。”

    是不是？他還能不清楚嗎？這些天來的事實，他都在看著，聽著。若問是不是，隻是在掩蓋某種東西，給自己找一個理由的話。

    那她，成全他又何妨。

    她不是。她不是那個親手將她提攜上來的人，她不是那個在危急關頭將他推出一條生路的人。她不是他心裏愧疚的那個人。

    付白瑉，冷靜如他，似乎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他問：“第二個問題。你……恨過我嗎？”

    恨嗎？或許……她是應該恨他的吧。畢竟她與他沒有恩情，也有並肩作戰的情誼。他可以不幫她什麽，卻不能在背後捅她刀啊。

    “不恨。”慕止息卻開口，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不知為何，她還是無法恨過付白瑉。或許是因為他數次的舍命相護，或許是因為那天觀賞日出的時候，他那絕望又寂寥的眼神。

    “不恨麽？”付白瑉有些意外她所說的話。但是他下一句就是：“可是我恨你呢。”

    ？！

    “行主，您不知道，我有多恨您。”付白瑉站在夜色裏，那樣冷冷的笑容，仿佛比刮來的夜風更令慕止息心寒。

    “……為……？”慕止息覺得自己已經沒法再問出一個為什麽了。今晚的變故太大，大到她完全不理解，可能也永遠不會理解。

    “我說過啊。”付白瑉笑了，目光溫涼：“我最恨的是，您關心過那麽多人，卻唯獨不曾注意過我。”

    “我……”慕止息低下頭去喘了兩口：“我，一直當你是……”

    “銅牆鐵壁麽？”付白瑉嘴角嘲笑的弧度越揚越大：“當我是全知全能的，不需要人關心，隨手就能使的兵器。不用了就可以拋到一邊？”

    “……對不起。”慕止息隻能道歉。除此之外，她也說不出一句話。

    “沒事。您沒錯。您有什麽錯呢？您唯一的錯就在於……”付白瑉沉了一下，後說：“您不愛我，而已。”

    慕止息的心髒好比受到重重一擊，猛地向後退去，還好付白瑉早有準備，一手把她拉了回來。沒讓她掉入崖底。

    “行主，別急。”他笑道，笑容卻有種別樣的淒慘：“您一手建造的帝國還沒能完工呢。你還得活著看完這一切。”

    慕止息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麽還能做什麽，她本以為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就都是付白瑉的錯了。可是她發現她錯了。或許，根本就不是誰的錯。

    這種事情，不分對錯。

    “行主，您想開了就好。跟我回去吧。還有很多人在等著您呢。”付白瑉轉頭，率先往前走去。

    而走了沒兩步的他，似乎突然察覺到了什麽，猛地回頭。

    “不——住手！”付白瑉近乎不顧一切地衝上去！卻連少女的一片衣角都沒有拉到。

    就在剛才，他身後的少女，已經將一把匕首直直插入了自己的胸口。

    她往後倒退著，倒退著，直接退到了懸崖邊緣，身體像隻破碎的蝴蝶一般墜落！

    慕止息墜下懸崖的那一刹那，還聽到付白瑉完全失態的吼叫聲，可惜她也沒辦法了。

    不是她自己做的。

    是她體內莫謹言的靈魂。

    因為鳳非煙的事，慕止息一直給莫謹言的靈魂與意誌很大的活動空間，不會像以往那樣完全壓製。這姑娘也一直乖乖的，從沒有過絲毫的幹涉。

    可是就在剛才，她操縱著自己的身體，將那把匕首牢牢地捅進了自己的胸膛。

    她帶著慕止息一同向下墜落，直接墜向黑暗深淵的底端。

    然而在剛剛墜下懸崖的那一刻，慕止息的靈魂就幾乎是瞬間被提了出來。她看著自己的身體向上飄，而那個女孩兒的身體則向下墜。

    慕止息努力的伸出手，去夠那個飛速下墜的少女的軀體。

    然而她夠不到。

    她隻有看著自己越升越高，直到徹底遠離這個付諸了許多悲傷與苦痛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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