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止息沿著小路一直跑，跑到不遠處，前麵有一座公園。四周種著碧綠的植物，公園內有一個人工湖，慕止息就沿著人工湖的邊緣慢慢跑著。

    跑了一段兒她居然不覺得有多累，頭上出了汗還堅持著繼續跑，仿佛是很久沒有，把心裏積蓄的殘念給發泄出來了。

    她望著湖光，這才有一種非常真實的感覺。感覺就像是，自己活過，一樣。

    她此刻，就在這裏。沒錯，哪裏也不在，就在這裏。

    慕止息閉了閉眼，呼吸了口四周植物的香氣，然後，再睜眼的時候，她就看見了一個人。

    一個熟人。

    霍擎穿著一身休閑衣服，站在湖水邊上，眼睛沒有在看慕止息，反而是盯著湖麵，不知在想些什麽。

    可是慕止息知道他知道自己在這兒。廢話麽，剛才還沒看見人的，這一會兒人就走到自己前麵去了，這不是有心的還能是什麽？

    慕止息心說你這種撩妹的法子我一眼就能看穿，要是換做別人沒準還奏效。因為這種其實本質上是看臉的。臉好了什麽都不是問題。

    霍擎沒有穿正裝的模樣還是很帥，就是那種……怎麽說呢，帥氣的令人發指。

    有的人怎麽看怎麽好看。

    於是慕止息在掉頭就走和尷尬的答話上麵想了想，覺得真心兩種都很尬，於是還是妥善考慮選擇了後者。

    “您好啊，清晨來遛彎兒？”慕止息撐著自認為很尬的笑容，湊過去搭了句話。

    誰知道霍擎根本一點客套的意思都沒有。他冷靜的轉過臉來問她：“你要離開了？”

    慕止息：“……啊。”

    霍擎的表情很認真，在清晨日光的照耀下，竟然顯得有些絕望：“你要和公司解除合約，就意味著你準備離開了。離開這個世界，什麽都不需要帶了。”

    慕止息揉了揉頭發，不知道該怎麽接這個話。

    “你這次走，是準備徹徹底底地走，再也不回來了是吧？”霍擎接著問：“跟以往都不同，這次是你，沈寧嘉這個人徹底地在這個世界裏消失，是不是？”說到後麵他甚至都控製不了，伸手抓住了慕止息的肩膀，手上使的勁兒讓慕止息懷疑他是不是想直接在這裏掐死自己了事。

    慕止息想說你怎麽這麽聰明，猜的居然都全對。可是看霍擎的臉色，她說不出口。

    停頓了一會兒後，她問：“離開不好嗎？沈寧嘉消失了，你也不用再執著了。”

    “那麽我呢？”霍擎突然問：“你消失了，我的記憶也會跟著消失嗎？”

    慕止息：“……我，我真不知道。你會一直保有記憶這事兒本來就挺不正常的。我答應你，我會想辦法的。我一旦想到辦法後就立即消除你的記憶……”

    “也就是說，我還是會記得你對嗎？”霍擎卻咄咄逼人地問：“你消失了，你走了，我卻還能一直記得你。如今卻連你的模樣都看不到了。”

    慕止息歎了口氣，嚐試著把霍擎搭在自己肩膀上緊緊扣住的手指弄開，卻沒有成功。

    她說：“霍擎。我不知道怎麽對你說。但是我的意思你應該已經很明白了。而且……”

    她猶豫了下，說：“我也不覺得你這是對我的愛。你輾轉了這麽多個輪回……明明見不到我，卻還一直不肯放下……這或許，是一種執念。”

    “你不了解我。我本來的樣子不是這樣，我的名字也不叫沈寧嘉。你喜歡的，或許隻是沈寧嘉這個殼子，這個名為沈寧嘉的人物，而我……或許你一無所知。”

    慕止息不知道自己說的對不對，她隻知道自己說完這番話之後覺得自己更像人渣了。

    霍擎冷笑著收回手：“你說的挺有道理，一切都是我自找的，跟你沒關係，對不對？”

    慕止息：……對不起啊！

    但其實她心裏不否認有這樣的想法。

    霍擎突然別過眼，說道：“還記得嗎？你之前跟我提過這件事。”

    “哪件事？”

    “就是，和你分開的事。”

    慕止息想說我們也沒在一起過吧。但是霍擎接下去說：“我不同意。”

    慕止息：不是，這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啊！

    不要搞得像我們是正式的男女朋友一樣啊！

    “你當初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可不是這麽說的。”霍擎淡然道：“你答應過我，永不與我分開的。”

    慕止息說天啊你說的是真是假我還真不清楚啊啊！我沒法反駁你啊！

    但是倘若當初是那樣的話，那她的性質可就完全變了。那她不就是個標準的混蛋了嗎？！

    “我……”慕止息無言以對。

    “你都忘了嗎？”霍擎逼問道。

    慕止息節節敗退，直到被他抵在了附近的樹上。

    旁邊不遠處走來一對領著小孩兒的夫婦，路過他們的時候小孩子叫了起來：“爸爸，媽媽！非禮！”

    一旁的父母看了他們一眼，伸手去捂住小孩兒的嘴：“別胡說，人家兩個是情侶！你別鬧！”

    然後一家三口就走了。

    慕止息原地石化。

    霍擎伸出一隻手撐著樹幹，把頭低下來俯視慕止息，笑道：“你看，人家都以為我們是情侶。”

    慕止息伸出手去撐住他的胸口，用力推可是推不動，用異能又怕傷了他，真是……

    真是，有情的那個人有理！

    霍擎見她臉紅了，更笑了，他步步緊逼：“我都這麽喜歡你了，你就不能喜歡我一下？”

    慕止息話都不知道怎麽說了：“都告訴你了少看言情劇少看言情劇，你……”

    突然！她的身子一輕，然後意識短暫的昏沉了一下，隨後她就明白，自己該走了。

    是瀾染在召喚她。

    她突然就冷靜下來，決定在最後時刻對霍擎說點什麽：“霍擎，對不起。我雖然忘記了自己之前做過什麽，但是我真心向你道歉。因為我不可能留下來。”

    “你知道我可以等你，無論多久都可以等。隻要你……”霍擎語氣不斷地說，他緊緊盯住慕止息的雙眼，眼裏有些溺水之人抓住稻草的感覺。

    慕止息搖了搖頭：“我不需要你等。可是霍擎，我承諾你，我一定會消除你的記憶的。”

    “不會讓你一直這樣痛苦下去。我會給你解脫。相信我。”

    霍擎頓住了，然後雙眼漸漸變得暗沉，他看著她。

    慕止息突然想問一句話，雖然有點不合時宜，不過她還是問了：“如果……有機會的話，你會不會寧肯永遠也沒認識過我？”

    霍擎身體微微抖動了下，眼裏瞬間滑過這多少次輪回的苦，那一次次希望到絕望，而沒有歡樂，隻有等待與崩潰的苦楚。偏偏他還無法解脫。他知道，這一切都是無盡的輪回，身邊的一切，最終都會回歸原點。

    他想要見到那個人嗎？他沒辦法啊！他無法忘卻，因為命運的雙手隻能一次次地把他推向那個結局。他隻能看到她，就算想忘掉，都沒機會。

    活著還有什麽意思？反正這個世界，他的人生都是在不斷地輪回的，每一次的離開、失去什麽，都會在下一次的輪回裏補全。沒有例外。

    不……唯獨她，唯獨她，是例外的。他或許曾經真的想要她，可是他卻得不到。想要忘卻，卻不被允許。

    由此，生出了仇恨與扭曲的崩潰，他早已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了，已經死過無數回的人還會在意自己的生死？他隻想毀滅掉這一切！

    可是，毀滅的盡頭，還是什麽都沒有。一切回歸原位，他繼續開始毀滅。

    那麽，誰給他一個答案？求求你，誰來……給他一個答案？

    如果沒有遇見她……沒有數次輪回的記憶，自己就不至於此，可以跟普通人一樣的生活。不再有痛苦。

    那真是……太好了。

    可是，霍擎開口，說的卻是：“我……不知道。”

    所有的一切，盡在那一句“不知道”裏了。

    他不知道……盡管，是這樣。可是……

    如果能遇見她……也很好。

    霍擎閉了閉眼。再睜眼的時候，麵前已經沒有人了。

    沒有了任何人存在過的痕跡。那個叫做沈寧嘉的人，終於，徹徹底底的、從這個世界裏消失了。再也沒有了。

    霍擎蹲下身，扶著樹，將半張臉埋在手掌裏，哭了起來。

    ……

    慕止息回到係統空間裏的時候，什麽感覺都沒有。換做另一句話就是：我的內心毫無波動。想笑是沒有了，但是她又多了一份責任感。

    既然答應了人家，就必須要做到的呀，不是嗎？

    “你玩兒夠，回來了？”瀾染站在不遠處一座白色的小亭子裏，攬袖斜斜地看著她，目光涼涼。

    慕止息本能的察覺他心情不那麽美妙。雖然這人每次都一副心情不爽的樣子，可是並不是真的心情不爽，甚至有的時候慕止息還能感覺到他心情良好的樣子。就連氣急了拿袖子抽她的時候，心情也很好。

    可是現在不一樣。慕止息仿佛察覺到一股明顯不良的情緒從這人身上發出來。

    “我怎麽了啊，你這麽不高興。”慕止息好奇道：“我任務不是完成的很美麗嗎？”

    “嗬。”瀾染隻回了她一句嗬，讓她自己領會。

    然而慕止息領會了半天也沒領會出這次任務有什麽原則性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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