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止息回到空間後，坐了很久很久。

    瀾染本來以為，她這次回來後肯定又要哭著喊著要求他給她一次回去的機會。在心裏都想好了要怎麽拒絕她，誰知道慕止息這次一反常態，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做。隻是靜靜地、一個人坐在白色的、染滿霧氣的樓梯上不動。

    連瀾染都跟她說不上話了。

    倒也不是成心的不理，而是仔細看去，那個人的眼裏似乎根本就沒裝下任何東西，她什麽都沒在看。好像也沒在想些什麽。

    這幅樣子，讓瀾染頭一回有了一種莫名的恐慌。

    和那個人……實在是太像了。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

    身為人造人的瀾染還無法理解這種變化，他隻是本能的感到恐慌。本來，以為她在經曆輪回後已經有了人類的情感。可是現在，現在她這幅樣子……

    仿佛又變回了曾經那副無心無情的止息。

    在瀾染焦心的時候，慕止息開口了；“我下一個世界是什麽？”

    瀾染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要跟她說話：“你下一個世界……是陰陽師的那個世界。”

    “哦。”慕止息沒什麽反應。又是陰陽師啊。她已經熟悉了。

    “你的任務是……找出它與這個遊戲世界的聯係。”瀾染不知為何，在提到遊戲世界的時候猶疑了一瞬，還是說了：“從那個世界裏找出這個遊戲世界來。應該不難。”

    畢竟那都是幾年之後家喻戶曉的遊戲公司，要找出它曾經存在的蛛絲馬跡並不困難。

    “找到了這個世界，我就可以結束二度輪回了嗎？”慕止息說。神色平靜。

    “……是的。”

    “那麽，我的記憶也可以找回了嗎？”

    聽到這句，不知為何瀾染渾身一震，然後目光想要望過去，卻又有些不敢。

    天底下的事情，還有他不敢的？

    然而慕止息還是那麽平靜，似乎在等他的回答。

    “……我不知道。”瀾染平靜了一下後回答：“你的記憶，全取決於你力量的恢複情況，相信你也已經感覺到了。這種取決於你個人體質的事情，我不清楚。”

    慕止息突然回過頭來說：“瀾染，你很怕我回歸記憶？”

    瀾染身體一下僵住了。

    慕止息盯著他，緩緩回答：“我以前……是個很可怕的人……嗎？”

    “不是。”瀾染突然開口，他的額發垂落下來，擋住了眼睛和神色：“你以前……是個……”

    突然他緘默了，似乎意識到什麽不能說的事實。他頓了一下後說：“我並非怕恢複記憶後的你。我是怕……你想起，什麽不好的事情。”

    “我有什麽非常不好的事情啊……”慕止息歎了口氣：“你這麽說倒也是。我或多或少也回憶起來了點。那恐怕的確是……不太美好的記憶。”

    “恢複記憶後會發生什麽，我並不清楚。不過，興許那是……會讓我後悔恢複記憶的事。”

    瀾染問：“既然如此，那麽你不繼續尋找記憶了如何？”

    他頭一次這麽問。給了慕止息許多遐想。

    但是她回答：“不。”

    “還有人在等我。”她輕聲道：“雖然我記不清了。可還是覺得，還有人一直在等我。我必須回去見她們。”

    瀾染閉上了眸子，臉上是說不出的難言：“……你就是這樣的人。你還是這樣的人啊……”

    慕止息點了點頭，突然笑了出來：“別這麽一副我要死了的模樣啊。不過是找個記憶，再慘你看我現在不是還活著嗎？”

    瀾染點點頭，隨後慕止息說：“那，送我走吧。”

    他揮了揮袖子，慕止息的身體如一道青煙般消失在空茫的霧氣中。

    ……

    ……

    慕止息是被一陣雨水澆醒的。

    劈裏啪啦如敲擊鼓點一樣的大雨點啪嗒啪嗒地打在她的臉上，她連眼睛都睜不開。

    這是哪裏？

    我是誰？

    我在幹什麽？

    這種小說中經常出現的問題，在慕止息這裏就顯得十分實際了。她掙紮著從雨裏爬起來，滿臉還都是看不清楚的雨水，蓋住了眼皮。

    慕止息扭頭一看，發現自己在一座高架橋旁邊。

    高架橋上空蕩蕩的沒有人。四周一片寂靜，除了雨聲之外什麽都聽不見。

    她剛試圖坐起來，來自這具身體的疼痛緩慢地顯現在她的神經線中。慕止息隻覺得就好像是一瞬間的事兒，越來越疼越來越疼，就好像整個腹部被撕裂了一般，一溜兒連上了背脊。疼得她腦袋發暈。

    她捂住腹部緩緩低下了身子，咬著牙說不出話來。

    她是得罪瀾染了？上來就給她整這麽一出？

    她張開手心，發現手掌之中都是鮮血，再看捂住的腹部，我的天哪，可以說是被穿了個透也不為過。一根鋼筋直接戳穿了腹部。可能都割裂了脊椎。

    慕止息真是腦子一陣發暈。然而這具身體也不知道在這瓢潑大雨裏躺了多久，渾身冰冷。也許已經……涼了？

    她蒙蒙地坐在原地，到後麵才想起來需要找個地方醫治。

    可是她現在動都動不了，一動就痛。

    這對一向受不了苦的慕止息來說真是個天大的懲罰！她低頭，委屈的淚珠又在眼眶裏轉。也沒人來救她。

    興許是知道自己再不動就真的涼了的緣故吧。慕止息用一隻手肘撐著自己站起身來，發現雙腿由於失血過多一點力氣都沒有，更別說眼前整個都是暈的。一動天地都在轉圈兒。她隻能一點點撐著身子往前爬。

    爬啊爬啊，也不知道身後拖了多長的血線，慕止息覺得自己現在的情況可堪稱慘烈。這真是她穿越過來最慘的一次開頭沒有之一。她在頭腦中茫然的呼喚世界，然而可能是信號微弱的緣故，根本沒人理她。

    慕止息一個人不知道爬了多久，好像是爬到了公路上，她也不敢往裏去，怕有車路過大雨天的也看不清楚她，把她給壓了她找誰去哭。

    雨還是那麽大，路麵上都積成了到腳踝的水流兒。慕止息身上的血都冷了。她目光漸漸迷離，覺得自己莫不是傳錯了世界要以這種形式召她回去……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再醒過來她還是在公路上！沒錯！沒人救她，她也沒有死！該說這具身體實在耐操嗎？她居然是被活活痛醒的！

    媽的！

    這下連慕止息都要罵娘了，還讓不讓人玩兒了，要死不死的到底是要怎樣！

    你要怎麽樣！怎麽樣啊！

    她撐起半拉身子，看這附近好像沒有人來的痕跡。奇怪，難道是雨天高速公路封路了？

    那可真是倒黴的不能再倒黴了。

    慕止息掰著手指頭數了一下她現有的能力：穿刺、封印、煉丹、禦獸、禦冰、禦火、編程、靈魂力、控魂……

    她覺得自己現在是有兩個選擇。一個，是直接用穿刺的能力把這具身體穿個精透，然後索性讓她徹底死的透透的回到空間去算了。要麽……

    要麽就比較麻煩了。

    慕止息用劇痛連著腦仁的腦子簡單性地想了想，覺得此事不對。瀾染剛還在空間裏跟她談論完了最後一次穿越恢複記憶的事，完了她來了就遇上這樣的事。

    是不是他覺得索性讓她自己忍不了直接死回空間裏去，然後這最後一次穿越就算失敗了？

    那她的記憶也取不回來了？

    慕止息覺得這簡直是陰險。這下就可以解釋為什麽她連和世界溝通都辦不到了。瀾染如果現在在這裏的話讓慕止息撲上去咬他估計都有可能。

    所以不行。決不能回去。那麽此刻還能用的就隻有一種方法了……

    我不是死不了麽。慕止息想。她抬手用冰封住了自己流血的傷口，又在傷口上麵加了一套止疼的封印。

    這下她感覺不到疼痛了。

    她雖然還是暈，但是勉強提升靈魂力，讓自己走了起來。

    她必須走下這條高速公路！

    ……

    後麵，也不知道是走了多久。在看到前方的城區之時她簡直要麵向皇天後土前落淚了。然而這還不算完，沒人來接應她，這麽久了被冰凍的傷口上麵的血跡早已被傾盆大雨重刷了個幹淨。還省了她不少的麻煩。

    然她還不死。

    還不死就還不死吧，都這樣了也不會更倒黴。慕止息渾身濕淋淋的摸到了一家小診所，然後放心的兩眼一閉倒在了診所外麵。

    她解除了全部能力，那血嘩啦啦流的堪比小溪。把出門看情況的醫生嚇了個好歹，然後匆匆忙忙把她放進了診所。

    開玩笑，總不能看人死在外麵。

    慕止息一路疼的昏天黑地，但到後來終於不負所望的真正的，暈了過去。

    她醒過來已經是三天後了。

    醒過來的時候就見自己躺在一個狹小的醫院床位上，因為是小醫館也沒什麽太好的條件，好就好在慕止息這具身體是怎麽死都死不了的。可能是為了她完成任務著想。當她醒來的時候天色昏暗，窗簾拉著，整個室內呈現一種昏暗的色調。

    然後床頭坐了一個人。

    這種條件拍鬼片都綽綽有餘，慕止息被嚇得一激靈又被疼的一哆嗦。然後那人終於慢條斯理地抬起了頭。

    “是，是，是你？”慕止息一句話打了好幾個磕巴才說完。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