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焱的頭漸漸的低下，沒了聲息。

    慕止息還維持著抱住他的動作，一手拔劍，帶出一溜兒血珠。她心念一動，劍身頓時凝出一片霜花，霜花退掉的時候，劍身恢複了潔淨銀白。

    那銀白的色澤……就好似，某人的衣襟呢。

    慕止息將葉焱放到地上，看著那人臨去時的表情，真實感才一點點的浮現出來。

    葉焱死了。她殺的。

    這一切的因果糾葛，都在她殺掉葉焱的那一刻，徹底的結束了。這個世界，最初的世界葉焱死了的話，今後在別的世界裏也不會遇到他了。

    她答應過葉焱要解決這一切，卻沒想到是以這樣的形式結束了一切。他的執念，已經化成了魔，解決不掉，就殺掉吧。那個人最終的願望，竟不是想要忘記，而是要她親手殺了他。

    慕止息眨眨眼，她還不清楚這樣做究竟是不是對的。可是，忘記的話，對葉焱本身又是公平的嗎？

    她看著葉焱的屍身。她不能給白默瑩找麻煩，不能讓別人知道是她殺的葉焱。這對慕止息來說其實不難，就是把她來過這裏的痕跡全都消除掉而已。

    隻是……

    凡生的解藥，還沒著落呢。

    她的目光望向了葉焱在她進門後就一直摩挲的盆景。

    慕止息走過去看了看，沒有什麽機關，盆景也搬不動。那麽，問題一定就出在盆景本身上。她取了幾片葉子帶回去給清悅。

    清悅找著名的藥師看了，磨成粉喂凡生喝進去，發現毒解了。

    慕止息心說她就知道。

    凡生毒解了之後，外麵長生宗宗主逝世的消息也傳開了。沒人知道是誰幹的，全宗上下開始披麻戴孝，同時人心惶惶。

    慕止息看著滿山的白衣素帶，心裏也安靜了許多。

    她想走了。

    還沒等她鼓起勇氣去找不夜，雪峰山上就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慕止息看著他，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麽好。

    來的人是蘇尋。這個時候的蘇尋，已經是那個失去了一切，唯獨剩下瘦弱的身軀和一身不夜傳授給他的禦鬼之術的人了。自慕止息離去之後，他跟了葉焱三年。

    現在他來到雪峰山，見到慕止息的第一句話就是：“你殺了他。”

    慕止息還沒回話，他就說：“我看到了。”

    慕止息覺得他可能是在葉焱身上安了什麽能夠隨時監控到的法寶之類。

    “那你當時怎麽沒有出來阻止？”她問。

    “因為那是他自願的。”蘇尋今日來，還是披了一身雪白的大裘，隻露出黑色的頭發和一雙閃著莫名光的眼睛。

    “他說你是那個人。你是哪個人？能和我說一說嗎？”

    慕止息知道既然他來了，那自己就是躲不過的：“我是……很多年以前的白默瑩。後來的葉焱。”

    “現在的我，什麽都不是。”

    不知道少年聽懂了沒有，但是他的眼睛一下睜大，然後死死的盯住了她。

    “你說的什麽意思，我聽不懂。”

    慕止息心好累，她連保持微笑都辦不到了：“蘇尋，我是不夜的師父，曾經救過你的葉焱。”

    這下就算蘇尋想要否認都辦不到了。

    “……你在開玩笑……”他踉蹌地退後兩步，滿眼的惶然：“那死去的那個葉焱算什麽？我又……我現在這樣，又算什麽？”

    “對不起。”慕止息誠摯的道歉，她來這個世界做得最多的就是道歉，不論對的錯的，有的沒的，她隻能道歉了事。

    “你為什麽還要回來？！你回來做什麽？為什麽要讓我知道……這樣不好嗎？！”蘇尋狠狠的抓住她的衣襟搖晃，整個人撲到了她懷裏。

    這個世界的葉焱，和蘇尋，都是最原始的他們。沒有經曆幾百上千年的靈魂沉澱洗滌，遇到了事情之後，還是他們能做出的最本色的反應。

    慕止息隻有把他放下來，然後一遍遍地說著“對不起”。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蘇尋揪住她的衣襟，眼淚縱橫流著。他早該哭一場了，為自己的命運，放肆的哭泣一場。這是千年之後的他所完成不了的事，在這個時刻，終於找回來了。

    “讓我跟你走吧……”最後，他哭著說。

    慕止息始終搖頭：“不可能。”

    “那為什麽他就可以？”蘇尋提出了反對：“為什麽他，那個人就可以？”

    慕止息愣了下神兒，為什麽，她也說不清。可那時候不夜就要死了啊。

    至於不夜是為什麽死的，她也知道。

    不夜和占星者搶奪一樣東西，然後那樣東西自己炸開，將他殺死了。而他們搶奪的東西，慕止息現在已經知道那是什麽了。

    那是這個世界的主角光環，原本應該在葉焱體內的，不知為什麽、什麽時刻掉落出去了。那也是她，遺落在這個世界的能量。

    然而炸開了，什麽都沒有了。

    還害死了不夜。

    而葉焱的主角之路，之所以如此艱難，就是因為失去了主角光環。誰想要做到這一步，都是不容易的。

    慕止息發愁的低下了頭。她不知道為什麽主角光環會在這個世界裏脫離，不僅是她，還害了不少的人。

    同時她也知道，主角光環消失了，那就意味著，她在這個世界的力量，再也取不回來了。

    她永遠無法到達最佳狀態了嗎？

    那意味著什麽，她不敢去想，也無法承受這個後果帶來的傷害。可是那麽巨大的能量波動影響下，這個世界也會變得奇怪，可是她也收不回來了。至少在短時間內，無法回收妥當。

    而她現在缺的就是時間，她已經沒有時間了。

    慕止息低下頭對蘇尋說：“為什麽要跟著我走呢？我也要死了啊。”

    蘇尋這時候還是個孩子，他哭著摟住她說：“不，你死了我也跟著你死。”

    慕止息無奈的撫摸了下蘇尋的腦袋，對於還是個孩子的他來說，真沒法解釋。

    “你下山吧。”慕止息說：“你還小，如今葉焱也已經死了。你沒必要把一生都耗在他的身上。你還能有屬於自己的未來。”

    這個世界所屬位置太過關鍵，她無法進行任何的改動，否則，就連她已經定型了的誠毅的世界都會被弄得支離破碎。

    她從來到這裏的那一刻，興許就是錯的。

    這個世界裏沒有什麽主角光環需要她移動，這個世界本身就是對的，或許是從一開始就錯了。怎麽說都好。可是慕止息清楚，現在她在這個世界裏，已經做不了什麽了。

    她什麽都做不到。

    蘇尋搖頭：“我已經，什麽都沒有了。”

    “說什麽什麽都沒有？”慕止息對他說：“你才多小，你還有未來。”現在的蘇尋，跟她千年之後見過的那個人不同，如果說那個人的生命軌跡已經徹底變換了的話，那個人才是沒有未來的。因為事到如今，再想去跟那個人說忘記一切，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可是現在的蘇尋可以。

    他所經曆過的一切，說到底，也不過是他漫長人生中開頭的二十年，他還有許許多多個二十年可以去接受，如果從一開始就不把自己限製在葉焱身邊的話，興許就沒有了之後的悲劇。

    至於後麵神隱家族還會不會存在，慕止息已經沒有心力了。

    蘇尋要怎樣是他的選擇，事到如今，就算是後麵的神隱家族並不存在，她也開不了那個口勸他留下來。

    最終慕止息還是送走了蘇尋。在山門口，她看著弱小的少年一個人背起了一個小小的包袱。扭頭望向她。

    不知道為什麽這個時候顯的那麽可憐。

    慕止息笑了笑，然後衝他擺擺手。她可是知道的，可憐什麽的都是錯覺而已。這小家夥可是能一個人攪得天翻地覆的人呐。

    不用擔心有人會欺負了他。

    “要自己照顧好自己。”慕止息衝他揮揮手：“如果我還能活下來，就回來看你。”

    蘇尋癟了癟嘴，似乎又想哭，沒辦法了才咬了咬牙忍下去了。他清楚自己沒法掌控慕止息的事，就算他去了也幫不上她什麽。

    他隻能守著那個虛無縹緲的承諾，一點點的等著她回來。

    沒錯，的確是虛無縹緲的。因為慕止息根本就沒打算回來，先不說她能活著回來的幾率有多高，就是她還能再活著，也不會來到這個世界了。

    此次一走，她就，絕對再也不會回來了。

    慕止息看著蘇尋的身影一點點的消失在了長生宗的山道上，才眨了眨眼，回到了宗門內。

    葉焱自盡，就證明了他還是以前她認識的那個人。他並不是冰末口中所說的那個“神仙姐姐”轉世。

    慕止息發現她從一開始就錯了。

    或許那個人根本就沒有轉世，而是死了。

    慕止息剛回宗門內行了有一段路，就被一個人撞了一下，不經意間趔趄了兩把。

    撞她的是個行色匆匆的小侍女。

    “是，是白尊上！”多事之秋的節骨眼，撞上她的人也多了幾分慌亂：“長，長生宗要選出新宗主了！”

    慕止息看了眼她，不像是在說謊。這長生宗選新宗主都沒人和她說一聲。看來的確是要亂了。

    之前待她好的老宗主，後麵的葉焱，這不，眼看長生宗在她的眼皮底下就要換三屆宗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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