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崢走到慕止息所布置好的湮滅大陣前，將手裏的黑塊兒放到上方——

    “等下。”慕止息突然說：“能問問你為什麽那麽恨叛央嗎？”

    “為什麽恨她……因為我就是為了她才變成這副樣子的啊！”

    慕止息愣了。就在這時，譚崢說：“我直接將他扔進去了。”

    本來還不怎麽考慮的，譚崢這副樣子讓慕止息一下升起了某種熟悉的感覺。難道說……這家夥他認識？

    “等等，你是不是認識他。”慕止息拖住了譚崢道：“你這副樣子好奇怪……你真的認識他！”

    譚崢抿了下唇，這種不經意的動作令他內心暴露在慕止息眼前。隨後他也放棄反抗了，說：“是，認識。”

    “……我也認識？”慕止息從他的表情裏讀出了某種不良反應。

    “嗯。”譚崢簡短的點了下頭，說：“你想知道？”

    慕止息說：“你這不是廢話嗎。他到底是……？”

    “他是世界。”譚崢道，然後在慕止息非常疑惑的眼神裏點了下頭：“就是最後一個世界。裏麵的孿生哥哥。”

    哥哥？！

    “你說他是哥哥？”慕止息眼神一下空了，隨後目光變得有些顫然，那個，那個曾經在第一次輪回裏附身在施錦洛身上的，純淨透明如同水晶蝴蝶一樣的少年。

    他曾經幫過她許多，然後在第二度輪回的時間裏就陷入了沉睡，再沒有出現過了。原來……

    原來，現在想起來也是的，潘多拉病毒貌似是在二度輪回的那陣子興起的。而同時，哥哥附身的施錦洛除了高中時期那段時間是與她一同度過的之外，還有他工作之後成為院長的那段時間……也就是說，潘多拉計劃原本的發起人並不是施錦洛，而是附身施錦洛體內的世界哥哥。

    本來慕止息以為世界發起潘多拉計劃是為了毀滅這個世界而達到和下一個世界生物鏈銜接的那一環。可是現在看來不是這樣的。

    哥哥將自己都放了進去，成為了病毒的本體。也正是因為與世界的結合，病毒才能夠產生如此巨大的威力。沒想到……並不是病毒吞噬了哥哥，而是它本身就是病毒的本體。

    慕止息不理解：“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那是因為我遇上了她。”病毒，或者該說是哥哥開口道：“二度輪回的時候……我遇上了她。”

    “那個時候你還沒在這個世界。我隻是想……隻是想永遠與她在一起！這有錯嗎！”世界開始吼叫，聲音又變成了尖刻無比：“為什麽不要我？！憑什麽不要我？！”

    “為什麽不帶我走呢？”世界尖聲笑起來，完全失去了慕止息所認識的那個哥哥純淨無暇的樣子。

    慕止息不清楚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但是這樣的結果並不是她想要看到的。

    “她去哪兒了？”愣怔了片刻之後的她不顧危險的想要伸手抓住病毒，卻被譚崢製止：“她呢？叛央呢？你告訴我她去哪兒了……！”

    “你已經獲得了你想要的幸福。”病毒似是譏笑，又像是在惋惜：“可她卻永遠得不到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陣尖嘯之後，譚崢抬手就將病毒丟進了湮滅大陣，慕止息想要追進去卻被譚崢緊緊地抱住不放。

    “已經沒有用了。它什麽都不會說的。”譚崢在她耳邊說：“我見過它，卻沒見過你的姐妹。但是我相信，她們是沒那麽容易死的。”

    “叛央不會死。”慕止息流著眼淚說：“她是全宇宙怨念的聚合物，我們每個人，都有能夠像我一樣輕易無法死掉的元素……但是，我怕。”

    “我怕她在什麽地方正在受盡折磨，對她、對我而言……都……”

    譚崢什麽話都沒說，將慕止息緊緊地抱在懷中。

    對於她們這些局外人而言，這不過是又一段恩怨仇殺罷了。隨著潘多拉病毒的徹底湮滅，已經飛灰不留了。

    具體發生過什麽，譚崢不感興趣，也隻有當事人才會知道。但是結果，他卻不得不關注。

    “他醒了。”譚崢試圖轉移一下慕止息的注意，轉頭看了看後方躺著的槃心。

    槃心的確早已經醒了。不過不聲不響的看著她們工作，然後譚崢將慕止息抱在懷裏。

    槃心不愛在旁人麵前開口這一點慕止息十分了解，她看向坐在草地上的少年，一身紅衣遮擋不住額前的一點紅痕，烏發如墨般柔順的散下來。

    慕止息調整了下麵部表情，微笑著衝他伸出了手：“來吧，我們回家。”

    槃心看著她，眼裏仿佛隻有了她。隨後他伸出手，拉住了慕止息。

    大蜘蛛龐大如同小山一樣的軀體從一旁翻滾過來，巨足踏地傳來劇烈的震顫聲。他爬了沒幾步就從大蜘蛛形態轉化成人類少年，隨後——在譚崢的注視下，三個人抱到了一起。

    “寒心還在家等著我們。我們回家吧。”

    慕止息抬步的瞬間朝後看，看到譚崢一個人站在原地，卻也不爭不搶，目光隻是穩穩地追隨著她，似乎是等她什麽時候想起了自己來。

    看到慕止息這麽快的反應，對譚崢而言似乎有些意外，他徑直向前，走到了她的身邊。

    ——晚上眾人做了豐盛的晚餐。

    寒心聖女的手藝一向不錯，她做飯的時候慕止息進去幫忙看到她偷偷的哭了，還被她一掃帚趕了出來呢。現在吃起飯菜來慕止息都懷疑會不會有眼淚掉進去。

    “真沒想到我還能有這麽一天。”誅心蜘蛛邊吃邊讚道：“幾十年沒吃飯了，今後我再也不用挨餓啦！”

    看他想要跳上桌的衝動，一旁坐著的槃心毫不猶豫的順手一筷子給他敲下來！

    槃心依舊是默默不語，慕止息也無法看出他的心情怎麽樣來，但應該是不錯的。

    看看周圍兩雙不定時掃來掃去的臉，慕止息有點忐忑，就好像要宣布什麽重大事項一般，開口道：“那個，跟你們說哦。”

    瞬間四雙眼睛都盯了過來。

    “這個，他。是我的……”慕止息想好用個什麽樣的形容詞好呢：“……另一半。”

    “他是我的另一半。他叫做譚崢。”

    聽到慕止息這麽介紹，譚崢的眼裏明顯的浮現出一層滿足的喜悅感。慕止息想起他之前還曾經嘲笑過她：“曾經有過那麽多的男人”這一點就來氣。不過這下也能解釋清楚了吧。

    槃心眼神略微掃了一下譚崢的臉，就默默地低下頭去繼續吃飯了。

    寒心與誅心蜘蛛則表示了他們的歡迎與喜悅。

    吃過飯後，慕止息到林間散步。譚崢似乎看出了點什麽，在慕止息還匪夷所思的情況下主動提出不跟她一起去了，讓她一個人呆一會兒。

    慕止息想著譚崢估計是想去了解一下蜘蛛和寒心聖女吧。剛好他倆好像也對他很感興趣的樣子。於是她就一個人走，走進了黑漆漆的樹林裏。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就到處亂走，可能是為了排解白天聽到叛央那句詛咒的心情。一直漫無目的的走著。

    然後就看到黑暗的樹林裏麵出現了點點微光。慕止息稍加思索就知道是誰了。她慢慢的走過去。穿過一層層黑暗的樹林掩映，漸漸的看到了前方那一潭潔淨的湖水。

    湖水泛著微光，就好像她們曾經來過的時候一樣。槃心坐在湖邊，紅色的衣服下擺浸了水濕掉了也不管。

    慕止息走過去，還沒見過他這麽隨意的樣子呢。長發輕挽在腦後，倒比平時的月老多了幾分人氣兒。

    “怎麽一個人坐在這裏？”慕止息忽然想起來了問：“對了！身體還有什麽不舒服嗎？哪裏不適應？”

    槃心輕微的搖了搖頭，看著她。

    “……還是有什麽話想要和我說？”慕止息問他。

    槃心的眼睛直視著她，就好像墨色的黑曜石般純淨又清澈。慕止息回想起，上一個擁有如此純淨清澈眼眸的人，已經在昨天被她親手處決掉了。

    那也是她的世界，她一手創立出來的世界。很多時候，都是。很多事情，怎麽會轉變成了這樣的結果呢？

    不過，有些事，也不是那麽讓人難以接受。

    “你快樂嗎？”槃心盯著她，開口問。聲音一如既往的純粹。

    “……”慕止息答不上來。現在這樣的她，稱得上是快樂嗎？她覺得自己失去了很多，得到的總是一小部分。

    可她不後悔，從不後悔。並且還將一直這樣走下去。

    槃心見她不答，又問了一遍：“和那人一起，你快樂嗎？”

    慕止息這才反應過來他指的是譚崢。

    她說：“嗯。我想，是的。我想和他在一起，並且，也隻想和他在一起。”

    槃心似乎動了些什麽。畢竟這世上月老掌管情愛。很多事情，隻是慕止息覺得他不懂，並不意味著他真的不懂。

    槃心合了合眼。再睜開的時候說：“好。”

    如此，便足矣。

    他伸出手來，對慕止息說：“給你這個。”慕止息看到從他的掌心裏飛出一條通體瑩潤，在月色下還閃閃發光的紅線。紅線自動飛入她的掌中。

    槃心說：“將這個，一頭係在你的手指，一頭，係在他的手指。”

    這就是，月老能夠對他們給予的，最珍貴的祝福了。傳說被月老係上紅線的人，無論生生死死，隻要紅線不斷，便永不分離。

    “謝謝你，槃心。”慕止息抱了他：“無論我們相隔有多遠，隻要我還活著，或者我還有一口氣，還能夠回來看你們一眼。”

    “你們永遠是我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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