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一張冰冷的床簾，聽著她冷漠的話，有那麽一瞬間，楚漢陽的心深深淪陷，仿佛落入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

    楚漢陽不知道，結婚這件事被她什麽時候發現了。

    這對她而言，算是又一次欺瞞。

    在他接二連三的欺騙當中，這也算是一種無恥的欺騙。

    罪上加罪，錯上加錯，同樣，也沒有向她坦白…

    她一下子全知道了，於是因此生氣，因此提出離婚，無可厚非。

    楚漢陽怪不了她絕情，怪不了她。

    因為這一切的一切，歸根結底，起源於他的欺騙。

    倘若他不說謊，一切都不可能發生，也不可能進展到這個地步。

    是他的謊言，讓他失去了她的愛，她的信任，換來如今她的態度。

    錯在於他…

    他還能怎樣？

    “嗬…”

    楚漢陽嘴角淺淺一揚，勾起一道苦澀的笑。

    他心中的苦，不亞於這道笑容，不亞於這副臉色…

    床簾之後，楚玲金聽到他這一聲笑，沒看到他的臉色，她心中隱隱騰升起幾分憤怒。

    “笑什麽？也生氣？”楚玲金問。

    問完之後，又緊接著語氣生硬地道，“生氣又怎樣，是你自作自受。你自己招惹我，與我無關。”

    “對…”

    楚漢陽輕輕點頭，淺淺應下。

    “你有很多次機會可以別管我。做了那麽多事，明知自己有錯，你本可以不招惹我。那個時候，還沒記憶的我……你就該別管。由我生死，或者是放我自由……也好過現在，讓兩人尷尬。”

    楚玲金仿佛在算舊賬，在清算，她跟楚漢陽之間，這麽些年來來往往的糾葛。

    他們之間隔了那麽一重難以跨越的障礙，他既早知道，早就該對此進行製止。

    地下市場那裏……他可以不管她，可以任由著她在那死去。

    或者回國後，他可以不收留她，可以隨便打發她去哪裏，沒必要留下她，騙她，還故作重情。

    即便是她進部隊以後，他也可以不理她，可以對她撒手不管，反正她已經交到朋友，也有未來目標了。不需要他也可以…

    那麽多次機會，都可以撇清兩人之間的關係，都可以……沒必要再踏上三年前那條老路。

    為什麽還要追她？要對她好，要跟她談戀愛？

    為什麽給了她那麽多甜蜜，最後卻讓她知道，他隻是個屠她全家滿門的人。

    其實，一開始便有這種故事的話，她失憶不是一個很好的契機嗎？

    他放棄她不就得了…別管她，別再跟她的人生有關，別跟她有過多來往。

    楚玲金心想著這些，倔強開口，“我沒有負你的情。離婚，本就是注定的結果。所以，我不會覺得愧疚……不管你怎麽想，這場婚離定了。以後，我也不會再跟你有任何瓜葛。未來的人生，我不希望再出現楚漢陽這個人，在聽到楚漢陽三個字。所以你……”

    “離吧。”

    就在她可能要脫口而出更多傷人的話時，楚漢陽終是聽不下去，淡淡開口，打斷了她。

    床簾的一邊，麵色蒼白的他毫無表情，目光空洞蒼茫，像是失焦一樣的，隨意落在一處。

    他道：“偷偷領證那時，我就怕你以後會後悔……沒想到，最後竟是我後悔。”

    說完，楚漢陽垂下頭，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

    他的後背上下一陣起伏，這一口氣歎出，好似歎出了滿懷惆悵，一絲滄桑踴躍於他的眉間，讓此刻的他看起來生生老了幾歲。

    “你後悔什麽？”

    本心平氣和的處楚玲金忽地被他這兩個字刺激到。

    床簾後，她扭頭一動，麵朝向他，目光略帶氣憤地看向床簾上他的影子。

    “什麽都後悔…”

    楚漢陽語氣萎靡道，“後悔騙你，後悔纏著你，後悔領證，後悔認識你，最後悔……遇到你。”

    說完最後三字，楚漢陽不禁鼻頭一酸，一股情緒悄悄蔓延，悄悄然間，熏紅了他的眼，刺痛了他的心…

    那麽深長的過往，那麽多次相交，那麽深刻的感情……到最後，竟換來這一步。

    倘若，一開始就知道與她無緣，一開始就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他一開始就不會允許自己對她用情。

    就那麽輕易的把心給了她，一生許給她，性命送於她，卻還是要失去，還是換來幾句涼薄話。

    他是後悔…怎麽能不後悔…

    他比誰都後悔，曾經對她做過的所有所有，虧欠她的事。

    倘若沒有那些事，倘若沒有欺瞞，倘若沒有仇，她將會是這世上最愛他的女人，也是他楚漢陽此生最愛的人。

    他是在後悔……

    一步一步走到現在，一步一小心，一步一害怕，卻還是把路走成這樣。

    怎能不後悔？

    “你既然後悔遇到我，那我失憶的時候，你不能別管我嗎？”

    楚玲金沒想到，他會說出這麽多個後悔。

    他們倆走到現在這一步，他追她追到這兒來，竟然才在她麵前說後悔遇到她。

    後悔這兩個字……應當是楚玲金說才對。

    竟然讓他給先說了，楚玲金直覺得不爽。

    也因為不爽，她在床簾之後，微微瞪起了眼，挺生氣的喝道，“既然後悔，你幹嘛買我？幹嘛帶我回去？幹嘛還對我好，縱容我？”

    光是這樣說，她都覺得還不夠。

    話落後沒一刻，又吸了口氣，繼續補充，“還有…幹嘛帶我進部隊？幹嘛讓我離你那麽近？你既然那麽後悔，做這麽多又是想幹嘛！”

    一連串的‘幹嘛’下來，楚玲金火氣也燃升了不少。

    她說完之後，胸口忍不住上下起伏，微微喘氣，滿懷不悅。

    而在這時，另一邊，楚漢陽的聲線依舊低而沉穩，隻聽他歎道，“我後悔，是很後悔…”

    她都說成這樣了，他還在說後悔？

    所以，他現在是準備要翻臉了？

    “那你滾啊！”

    楚玲金氣呼呼地站起身，往前邁了一步，一把撩開床簾，瞪著銅鈴般大的眸子，氣呼呼地對他吼道，“後悔的正好！現在想滾，馬上可以滾！省得我看著你心煩！”

    她這句話一吼完，定眸的那一刻，視線便對上了他那一雙泛紅的眼眶。

    直到這一刻…

    直到拉開床簾，楚玲金才看到，他的眼中帶著血絲，他的眸光泛著淚光…

    他那雙眸子直直地看著她，含著淚，帶著情緒，透著一腔深情。

    就那麽深深的看著，看著…

    那一刻，楚玲金得心髒狠狠一顫，難以預料的被他帶著淚的眼晴刺痛。

    她想，她可能會後悔她掀了床簾的這一舉動，因為他的眼睛有毒。

    對上他的眼神，她仿佛被吸入黑洞，仿佛淪陷在布滿情感的星辰之中。

    他的眼神，再說不舍，說害怕，說難過，說反話，說愛…

    他剛才那幾句話有多難聽，他這刻的眼神，就有多少柔情。

    “但是，三年前，丟了你的時候……”

    跟前，楚漢陽對上她驚愕的眸子，他不躲不閃，不隱藏情緒。

    他心痛，難過。

    他微微顫動著下巴，輕啟薄唇，說道，“我幻想過很多次……你貧困潦倒，失憶、毀容或者破相，身無分文流落街頭，那個時候沒有人要你，我就可以帶你回家。即使你恨，也得跟我回家…”

    “……”

    楚玲金沒想到他會說這樣一番話。

    這一番不中聽的話，卻在某一個瞬間，軟了她的一顆心，讓那刻的她，渾身一怔，呆呆的不知該如何回他。

    “在地下市場發現你的時候，你狼狽可憐，又失憶的剛剛好，我很慶幸，我的幻想成真了。”

    說到這兒，楚漢陽輕吸了一口氣，那雙紅彤彤的眸子依舊看著她，筆直的看著…

    看著看著，他緩緩伸出一隻手，手心落在她跟前，“我最後悔，是騙了你。可不騙的話，唯恐失去你…”

    這一刻，楚漢陽的話，讓她深深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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