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又到歲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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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失先下車,放好木杌子,扶沈丹遐下來,接著莫忘跟著跳下騾車;馬車上下來一個披著玄色繡祥雲鶴氅和藍色錦袍,頭戴玉冠的男子。沈丹遐看清人,眉尖微蹙。

    摔坐在地上的女子仰麵喚道:“趙世子。”

    趙誠之聽而不聞,看著漸漸顯露出驚人美貌的沈丹遐,薄唇上揚,“沈姑娘,好久不見。”

    沈丹遐沒有理會他,而是向前一步,盯著那女子細看,“謝惜如。”

    “趙世子,趙世子。”謝惜如癡迷地看著趙誠之,朝他伸出手,希望他能扶她起來。

    趙誠之對她的手視而不見,凝視沈丹遐,揚起薄唇,露出一個明朗如陽的笑,體貼地道:“沈姑娘,外麵冷,你先上車,這事交由我來處置。”

    “她應該是衝著你來的,這事交給你處置的確比較合適。”沈丹遐不領他的情,看了眼他那張比女人還要俊美的臉,毫不猶豫地轉身朝騾車走去。

    趙誠之看著她披著的鬥篷在滿是積雪的地上,劃出一道好看的弧度,挑挑眉;沈丹遐對他的態度,挺令他感到疑惑的,從認識以來,沈丹遐對他是疏離和防備的,可他不記得有得罪過她,而且還一直對她釋放善意。

    “趙世子,趙世子。”謝惜如無懼地上的寒冷,堅持坐在地上,手直直地伸向趙誠之,等著他扶她起來。可悲的執著。

    沈丹遐已上了騾車,趙誠之收回了目光,看向謝惜如,眸底幽光一閃而過,唇角上勾,問道:“謝姑娘這麽跑出來,徐奎大人可知曉?”

    謝惜如被凍得發紅的臉頰,瞬間血色褪盡,他知道!他知道她做了徐奎的外室,慌亂地擺手道:“趙世子,你聽我解釋,你聽我解釋,我不是心甘情願做他的外室的,我是被迫的,他逼我,他強迫我的,趙世子,趙世子……”

    “你是自願還是被迫,與我有什麽關係?”趙誠之打斷她的話道。

    “趙世子,我……我仰慕你。”謝惜如眼淚婆娑地道。

    “你的仰慕,我不需要。謝姑娘,你是自己讓開,還是我派人去請徐奎大人過來請你讓開?”趙誠之對謝惜如沒有絲毫憐香惜玉,目光鄙夷地看著她,冷冷地道。

    “趙世子。”謝惜如眼中的淚落了下來,為什麽要對她這麽殘忍?

    趙誠之拉了拉身上的鶴氅,轉身上了馬車。

    謝惜如癱坐在地上,馬車和騾車停在原處不動,三方僵持一小會,謝惜如意識到趙誠之不會管她,詭異地笑了幾聲,拂去落在身上的雪花,從地上慢慢地爬了起來,跌跌撞撞的原路離開。

    “讓趙世子先行。”沈柏寓拉開些許車門,吩咐道。

    車夫動了動馬鞭,示意趙家的車夫先行。趙家的車夫拉扯韁繩,驅使馬向左轉。馬車從騾車邊經過,趙誠之撩開了馬車的窗簾,往外看,正好看到一隻白嫩圓潤的手,放下窗簾,眸中幽光閃過,唇角微微下彎。

    馬車和騾車背道而馳,漸行漸遠。後續的事,沈丹遐不想惹沒必要的麻煩,讓莫失著人盯著。

    第二天,沈柏寓帶著管事親自去踏勘土地、設基選址,為開義莊盡心盡力;沈丹遐每天上午幫著袁清音處理家事,下午跟著華嬤嬤學規矩,隔三岔五送些親手做的點心給徐朗品嚐。

    冬月十五日,謝惜如的事有了最終的結果,她有了身孕,被徐奎用一頂小轎接回府中,向沈妧妧敬了茶,成了徐奎的小妾。沈丹遐想到謝家會失勢,是徐朗在後麵使得力,現在謝惜如陰差陽錯的成了他的庶母,撫額,這是什麽樣的孽緣啊?

    沈丹遐閑著無事,寫信去調侃了徐朗幾句。徐朗看了信,回了封哭訴的信。

    日子一天天過去,四十九天的停靈終於結束了,不過四品以上官員及命婦們還得送殯去皇陵,一來一回需要二十幾來天,陶氏差不多快過年了才能回來。袁清音得獨立準備送給親朋好友的年禮,沈家在錦都多年,親戚故交甚多,送禮的賬本厚厚一本,才翻看幾頁,袁清音就覺頭昏眼花,按了按額頭,“三妹妹,幫幫我。”

    “嫂嫂,你也看到了,我手頭上有一堆賬要算,我幫不了你啊。”沈丹遐亦是叫苦不迭,恨不能多生出兩雙手來。年終了,鋪子莊子都來奉帳,這裏麵不僅有沈丹遐名下的,還有陶氏名下的。產業太多,也是一件令人頭痛的事。

    臘八節這天,袁清音打發府中體麵婆子拿著沈穆軻的帖子,去城裏法源寺領臘八粥;袁清音留在家裏,因沈穆軻和陶氏不在家中,是以沈柏密帶著弟妹們去老宅祭祖。祭祀完先祖,領臘八粥的婆子回來了,用臘八粥祭祀百神,感謝百神的福祐之功,祭莊稼神、祭農神、祭窩棚神、祭地畔神、祭井神、祭灶神、祭倉神、祭水神、祭土神;因還在路太妃的喪葬期,儺戲和遊戲這些熱門歡快的事兒一律取消。

    在老宅吃過午飯,沈柏密帶著弟妹們回家,沈丹遐跟著沈柏密去稠院看袁清音;袁清音不在房裏,沈柏密皺眉問道:“大奶奶去哪兒了?”

    “大奶奶去太太院子裏的小廚房看夏嬤嬤醃臘八蒜。”婢女笑道。

    “大哥,我們也去看看。”沈丹遐拽拽沈柏密的衣袖道。

    “好,我們去看看。”沈柏密寵溺地笑道。

    兄妹倆去了若水院的小廚房,進去就看袁清音挺著個大肚子,和美娥美嬌在那兒剝蒜皮,夏嬤嬤在另一邊挑選合用的米醋。見沈柏密和沈丹遐走了進來,袁清音抱著肚子站了起來,道:“君子遠庖廚,相公,你快出去。”

    於是沈柏密出去了,沈丹遐留了下來,美嬌搬了小凳子請她坐下。莫失莫忘也幫著一起挑選蒜子、剝蒜皮,等她們弄好,夏嬤嬤也挑好米醋了。

    “把蒜子放缽裏用溫水洗幹淨。”夏嬤嬤告訴她們下一步該怎麽做。

    洗幹淨了蒜子,放在竹笸裏,瀝幹水汽,在放到灶邊烘幹。趁著這個時間,夏嬤嬤告訴她們,“醃臘八蒜最好用紫皮蒜和米醋,切記不可用老陳醋和熏醋,米醋色淡,泡出來的蒜,色澤翠綠,口感酸辣適度,香濃而微甜。用老陳醋和熏醋泡出來的蒜,色澤發黑,味道酸澀。”

    眾人受教的頷首。

    蒜瓣烘幹後,夏嬤嬤將蒜瓣一個一個放進醃菜罐子裏,擺好。將米醋沿著罐子口,緩緩倒進去,沒過所有的蒜瓣,封上口,在邊上倒了點溫開水,將罐子放到陰涼處。

    “等大年三十,開罐就可以吃了。”夏嬤嬤笑道。

    臘八粥,喝幾天,哩哩啦啦二十三。臘月二十三日,沈穆軻和陶氏回來了,滿身疲憊。下人們已把屋子打掃幹淨,灶前的祭品已拱好,隻等沈穆軻回來帶領沈柏密兄弟去祭灶。男不拜月,女不祭灶。隻因月宮仙子是女子,灶王爺是男兒,要避嫌。

    小年一到,就意味著年關已近。從小年到大年除夕,就如兒童唱的曲子一樣,每天都有要忙碌的活動。小孩兒小孩兒你別饞,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掃房子;二十五,凍豆腐;二十六,去買肉;二十七,宰公雞;二十八,把麵發;二十九,蒸饅頭;三十晚上熬一宿;初一、初二滿街走。

    當然今年有點特別,路氏的名分雖是太妃,民間不用守國孝的,但她畢竟是繼後,權貴官宦人家三個月禁娛樂和嫁娶。臘月二十八日,皇帝封筆休朝,徐朗終於抽出時間來探望他的小姑娘了。

    “姑娘,徐公子來了,現在若水院和太太說話。”莫失從外麵走進來,對歪在榻上,邊看話本子,邊吃磕爪蔞子的沈丹遐道。

    沈丹遐立馬掀開搭在肚子上的繡花羊絨毯,道:“伺候我更衣,我要去給母親請安。”

    莫失笑,喚侍琴等人進來,伺候沈丹遐換上衣裙和鞋,沈丹遐披上鬥篷,揣著暖手爐,嫋嫋婷婷往若水院去了,走進若水院的暖閣,就看到徐朗捧著杯茶,坐在椅子上,態度恭敬的和坐在炕上的陶氏說話。

    看到沈丹遐進來,徐朗眼中一亮,他的小姑娘又長大了點,梳著垂掛髻,中間戴著鑲貢珠彎月梳,左側插著他送給她的那枝赤金蝴蝶簪,蝴蝶的卷須在微微顫抖,顯然剛才她是一路急行,無聲的喚了聲,“九兒。”

    沈丹遐給陶氏行了屈膝禮,走到徐朗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小嘴微微噘起,“朗哥哥,好久不見,你在忙什麽?好久都沒過來看我了。”

    不等徐朗回來,沈丹遐又道:“朗哥哥,你怎麽瘦了?是不是沒好好吃飯?”

    陶氏橫她一眼,道:“你以為你朗哥哥和你一樣,天天沒事做,吃了睡,睡了吃,他當差那麽辛苦,怎麽可能不瘦?”

    “娘啊,豬才吃了睡,睡了吃。”沈丹遐對她的說法不滿意。

    “你可不就是娘養得小豬。”陶氏笑道。

    “我才不是小豬,我是娘的心肝寶貝。”沈丹遐嬌聲道。

    陶氏笑道:“沒說你不是娘的心肝寶貝啊。”

    “娘,留朗哥哥在這裏吃飯吧,你煮點好吃的給朗哥哥補一補。”沈丹遐找借口支走陶氏。

    陶氏一向疼惜徐朗,聽這話,並沒多想,還頷首道:“九兒,你陪朗哥兒在這裏說話,娘去熬一道滋補湯。”

    “有勞陶姨了。”徐朗站起身,拱手行禮道。

    “不要和陶姨講客氣,一會你多喝兩碗,陶姨比什麽都高興。”陶氏笑盈盈出門去小廚房了。

    陶氏前腳剛走,沈丹遐和徐朗才對話了一句,“你忙歸忙,也得顧著身體,每天要按時吃飯,保證睡眠時間。”“我有按時吃飯,每天睡兩個時辰。”沈柏寓後腳就進來了。

    沈柏寓口若懸河地拉著徐朗說義莊的事,沈丹遐插不上嘴,從桌上的果盆裏拿個蜜桔剝皮。剝完了桔皮,沈丹遐分出一瓣來,伸手遞向徐朗,“朗哥哥,吃桔子。”

    徐朗眼含笑意,湊過去,張嘴將桔子和她的手一起含在嘴裏。沈丹遐抽出手指,嗔怪地斜了他一眼。沈柏寓手舞足蹈說得興奮,沒注意到兩人在眉目傳情。

    “好吃嗎?”沈丹遐輕聲問道。

    徐朗唇角上揚,“沁甜的。”

    沈丹遐笑彎了眼,“再吃一瓣。”又掰了一瓣,送進他嘴裏。

    “九兒也吃。”徐朗柔聲道。

    兩人分食了那個不大的蜜桔。

    徐朗在沈家吃過午飯,沒有逗留多久就匆匆離開,繼續忙他的公務。

    過了臘月二十九,就到大年三十一大早,沈丹遐催著夏嬤嬤開罐拿蒜。一打開蓋子,醃辣的蒜瓣和香沈的醋酸頓時撲鼻而來,罐裏泡在醋裏的蒜瓣已變得通體理綠,夏嬤嬤用筷子夾了幾個蒜瓣,放在白色的瓷碟,視覺效果十分好,湛青翠綠的蒜瓣如同翡翠碧玉,看著就讓人食欲大增。

    沈丹遐裝了一小碟放在食盒裏,令人將蒜瓣和她昨兒晚上親手做的五色餃子,送去給徐朗吃;餃子經過一夜,已凍硬了,剛放鍋裏煮好了,灌上熬了一個時辰的人參雞湯。

    陶氏不想讓袁清音去老宅那邊和魏牡丹一起過年,如是借口喪孝期內過年一切從儉,今年隻是她和沈穆軻去老宅,陪沈母吃頓飯,沈柏密等人都留在家中。沈丹遐吃了幾個蒜瓣和餃子,就回房歇著去了。

    申時正,沈穆軻和陶氏從老宅回來,等到酉時初刻,一家人聚集到廳裏吃年夜飯。吃完年夜飯,守歲到子時,放了鞭炮,接了神,沈丹遐沒要沈柏寓送,自個回祉園。

    沈丹遐一路都在打哈欠,打算回去就睡。還沒走到房門口,就看到門口一個身形頎長、麵容俊美、披著銀狐皮鬥篷的男子,靜靜站在那兒,一下驚醒過來,提著曳地的鬥篷,小跑了過去。

    跑到徐朗麵前,沈丹遐仰麵問道:“朗哥哥,你怎麽過來了?”

    “過來看你。”徐朗眼中閃過驚喜,吃著她派人送來的餃子,按捺不住相思之情;雖然明知今日是除夕夜,她興許會和家人一道守歲到天明,不會在院子,可還是忍不住過來碰運氣,慶幸蒼天憐憫有情人,讓他在新年伊始就見到了她。

    ------題外話------

    注:義莊可不僅僅是安放棺木的地方喲。

    好吧,小九兒就是個吃貨,隻會送吃食給她的朗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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