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九月十五，是永慶公主的生辰，當初趙匡胤選擇這天讓公主完婚就是覺得這一天特別有意義。

    雖然成親之日推遲，但生辰還是要慶祝的。

    李明昔作為準駙馬，可定是要出席的。

    趙元佐當時看到李明昔帶回了湘盈，本以為他會拒了永清公主的婚事，下定決心要和湘盈在一起了，結果，他把永慶帶回來以後，湘盈卻沒有跟著一起回來，而且，趙元佐發現李明昔變得比之前更沉默寡言了。

    這次尋永慶公主路上究竟發生了何事，趙元佐不得而知，因為他沒有從李明昔這裏問出個究竟來。

    李明昔本不願參加此次永慶公主的生辰慶典，但是，他沒有任何理由來推辭，因為永慶公主特懇請他的王兄趙元佐務必將李明昔帶到。

    李明昔就這麽被趙元佐生拉硬拽的給弄來了。

    這並不是皇上宴請大臣的正規儀式，這就是一場為了慶祝永慶公主二十歲生辰的小規模宮內歡慶。所以，整個宴席的規模沒有那麽大，更沒有那麽拘謹，此時的趙匡胤未作為主角登場，他雖坐上座，但是離眾人都較近。

    在宴席馬上就要開始的時候，李明昔才在趙元佐的百般催促下姍姍而來。

    今日參加公主生辰的人，各個都穿著華服，梳洗打扮的格外光彩，但反觀李明昔，絕對是這裏麵的另類。

    隻見李明昔穿著一件不知穿了幾天的白衣，上麵已有汙漬和褶皺，頭上束的發冠斜在了一旁，腮邊的胡茬已很是明顯，就好似剛從床上睡醒被直接叫起來未做任何收拾打扮便來了似的。

    眾人看到此番模樣的李明昔，不禁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皇帝趙匡胤看到了這種大不敬樣子的李明昔，正欲發作，身旁的宋皇後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先不要發怒。

    永慶公主這些天被關在宮裏，哪裏都不許她去，她都快要悶壞了，特別是，沒法出宮去見李明昔，每每她以各種理由派人去邀李明昔進宮的時候，李明昔就以各種理由拒絕進宮見她，此次，若不是事先央求了王兄趙元佐，無論如何都得把李明昔帶來，她此刻還見不到這尊難請的“大神”呢！

    所以，不管李明昔穿戴裝扮成了何種樣子，她都不介意。

    “明昔哥哥，我終於見到你了！”永慶興高采烈的跑過去拉住了正要向趙匡胤跪拜的李明昔，也不管什麽禮節不禮節了，今天是她的生辰，宋皇後都跟她說她是今天的主角，想怎麽慶祝就怎麽慶祝，所以，她也就不怕趙匡胤會怪罪她了。

    看到永慶這麽就把李明昔的胳膊給挎住了，趙匡胤心裏更加不高興了，宋皇後擔心趙匡胤發火，趕緊在他發火前，對永慶公主說道：“永慶，今天是你的生辰，你看你父皇每年都為你舉辦生辰慶典，你是不是最該謝謝你的父皇啊！”

    “永慶在此謝過父皇，也謝過母後啦！”

    甜甜的聲音響起，趙匡胤心中就算有再多的不滿，也煙消雲散了大半了。

    宋皇後側頭對趙匡胤說道：“看，永慶這孩子長大了，越來越變得懂事乖巧了！”

    趙匡胤說道：“這孩子，之前都怪我太寵她了，現在我不寵她你卻繼續寵起她來，小心別把她寵壞了！”

    趙匡胤雖然嘴上這麽說，但實際行動中，哪裏有辦法冷落了永慶呢！

    不過，再看著被永慶拉去落座的如此穿著打扮的李明昔，趙匡胤的心裏別扭的很，於是對身旁的大內總管徐公公說道：“徐公公，帶李明昔去沐浴更衣，收拾好以後再來參加宴席吧！”

    徐公公領命，永慶也覺得她的明昔哥哥收拾一番換身衣服看著會更養眼，於是，便讓徐公公帶著李明昔去裏宴會之地最近的自己的寢宮去沐浴更衣。

    李明昔是被趙元佐給帶來的，找到李明昔的時候，他正在一家酒館裏，一夜宿醉未醒，叫醒他以後趙元佐本想讓他換身衣服收拾一番再去。可是，李明昔偏不從，說要麽不去，要去就穿這身衣服就這樣去。

    趙元佐拗不過李明昔，隻得放棄了自己的打算。

    宴會正式開始了以後，李明昔在徐公公的帶領下回了宴席。

    此時的李明昔，恢複了他以往的帥氣，頭上戴著束發嵌寶珠墨玉冠，身穿月白色外衣，腰係七星寰玉帶，麵若中秋之月，堅挺的鼻梁，淡淡的眉，薄唇如染丹鳳，雖低眉頷首未看任何人，但依舊掩蓋不住他灑脫的氣質。

    徐公公回來的時候，麵色有些不尋常，他邁著碎步快速走到了趙匡胤的身邊，在他跟前低聲說了幾句話。

    宋皇後沒聽清剛才徐公公說了什麽，但聽到趙匡胤對徐公公說道：“你確定？”

    徐公公麵露遲疑的說道：“老奴也不十分的確定，但剛才老奴趁著李公子未注意的時候，偷偷的拿著玉佩對準了燭台觀瞧，裏麵確實有著奇怪的紋路。”

    趙匡胤的眉頭皺在了一起，心情複雜極了。

    宋皇後聽到玉佩二字，又見趙匡胤如此的神色，似乎知曉了他們兩個在談論的究竟為何事，她的眼睛一轉，想出了該如何解決的法子。

    “諸位！”宋皇後起身，摘下腰間的玉佩，對眾人說道：“我前幾日得陛下賞賜，得到了這枚血色玉佩，看到這種顏色的玉佩，突然對天下各種稀奇的玉佩起了興致，不知各位手中是否也有不同尋常的玉佩呢？諸位請放心，我並不是想要各位的玉佩，我隻是想借來看看，一飽眼福罷了！”

    聽到當今聖上的皇後開口，要看稀奇古怪與眾不同的玉佩，那些想借公主生辰在皇帝皇後麵前表現一番的王公貴族，怎能錯過此好機會呢？

    所以，他們身上佩戴的，隻要是有的，不管是不是獨一無二的玉佩，都爭先恐後的向上呈現。

    宋皇後也未拒絕，一一的讓人呈上來，與皇帝趙匡胤共同看完後就還給了原主。

    到了最後，每一桌都有人拿出了自己玉佩呈了過去，隻有李明昔這裏，他自己獨坐一桌，始終是自斟自飲，好似周遭發生的事情與他毫無關係一般。

    宋皇後的目光落在了李明昔這裏，她對李明昔說道：“李公子，聽說你有一塊玉佩很是獨特呢！能否拿來借本宮瞧上一瞧？”

    李明昔本不是很願意，但宋皇後說的已經十分客氣委婉了，李明昔無法拒絕，總不至於說自己沒有玉佩吧？

    於是，他伸向腰間，摘下了隱藏在衣後的墨綠色圓形玉佩。

    徐公公快步的上前接過玉佩呈遞給了宋皇後觀瞧，實則是拿給趙匡胤看的。

    當趙匡胤看到這枚通身墨綠的圓形玉佩時，心裏咯噔一下子，有些不可置信的將玉佩舉起，對著陽光細看，裏麵真的有著他熟悉的紋路。

    宋皇後是第一次看到趙匡胤的臉上露出了如此古怪的表情，她喚了一聲，“陛下！”

    趙匡胤收回了回憶，將舉起玉佩的那條胳膊放了下來。

    “快，快去打一盆水來！”

    小太監領命，趕緊打來了一盆水。

    眾人不明所以，隻見趙匡胤親自將玉佩放入了水中，宋皇後低頭向水中觀瞧，赫然發現，水中浮現出了一條遊龍。

    趙匡胤的回憶被完全的勾出來了。

    千裏送京娘，京娘以身相許，奈何妾有情郎無意。

    當年未做皇帝的趙匡胤，年少輕狂，向往仗劍走天涯。闖蕩江湖的時候，曾經路過華山，碰巧看到了一群強盜在欺負一個女子，他處於仗義將此女子救了下來，尋問之下才知，此女子姓趙，名為京娘，山西永濟人，年方十七，她在隨父去曲陽燒香還願的時候，途遭劫匪，父親不幸死在了強盜的手中，自己馬上就要遭到強盜欺淩的時候，幸而遇到了趙匡胤拔刀相救，才免遭此劫。

    趙匡胤見其孤苦伶仃，甚是可憐，便與其結為兄妹，千裏護送送其回家，一路上趙匡胤對京娘體貼關懷無微不至。途經武安門道川，京娘早早的起來，梳洗打扮後，向趙匡胤訴說了愛慕之情。但當時趙匡胤躊躇滿誌，事業未成，不想兒女私情，於是婉言回絕了趙京娘。

    就在那個時候，一輪朝陽噴薄欲出，趙匡胤看到此景，興起而作了一首詩，用寶劍刻在了石壁上。

    “欲出未出光辣撻，千山萬山如火發。須臾走向天上來，趕卻殘星趕卻月”。

    題名為《詠日》。

    趙京娘見趙匡胤此番回絕了自己，心中很不是滋味，但知道趙匡胤誌存高遠，自己乃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女流之輩，無法助其任何事情，於是，隻能做的一桌好飯菜，備好了酒，最後謝過趙匡胤，便與其從此再不想見。

    酒這個東西，喝好了那是高興，喝不好，喝了的人可是什麽事情都有可能做出來的。

    那一日，趙匡胤喝的是酩酊大醉，一覺醒來，發現了枕邊居然躺著一女子。

    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趙京娘。

    兩人此時皆為身體全裸的躺在床上，前夜發生了何事，那絕對是不用想便知道了。

    京娘沒有像尋常女子那樣為保貞潔在趙匡胤的麵前尋死覓活，而是比較淡定的穿好了衣服，對趙匡胤說道：“妾知賢兄本為義氣千裏相送，但妾早在見到賢兄時就對賢兄芳心暗許了，昨夜賢兄與妾所做之事，皆為妾身自願為之，賢兄不必自責，妾知賢兄絕非燕雀，定是有鴻鵠之誌的人，妾僅為野草，無法助賢兄完成大業，所以，隻能在此向神明祈禱，助賢兄早日大業有成。”

    說完，京娘便要獨自離開。

    趙匡胤雖說初始隻是出於仗義才護送京娘回家，但一路上相伴許久，心中若說無半點情愫是不可能的，今日又做了此等之事，怎能不負責任？

    於是，他從寶劍上摘下了一塊通體墨綠色的玉佩，塞給了京娘，說道：“待來日大業有成，定親自上門向賢妹提親。”

    趙京娘說道：“有賢兄這句話，京娘此生足矣。”

    後來，趙匡胤果真去了京娘的家中提親，卻得知京娘當年回到家中後不久，便被查出懷有身孕，未出閣女子突然懷有身孕，怎能不遭周圍人說閑話，趙京娘無法忍受這些言論，憤而投湖自盡了。其兄嫂尋了許多人前去打撈，卻未能撈到她的屍首。

    趙匡胤聽罷此言，悔恨交加，但事已至此，又能如何，最後追封了京娘為貞義夫人。

    這些年來，趙匡胤隻對他的心腹和皇後提過此事，他本以為那塊玉佩已隨著京娘的投湖自盡而不知所蹤了，沒想到，今日卻能再見。

    趙匡胤拿著玉佩，將李明昔叫上前來，問道：“你的這塊玉佩是從何而來？”

    李明昔答道：“此玉佩應是我娘的祖傳之物。”其實李明昔也不知這塊玉佩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他當初以為這塊玉佩是湘盈的，結果後來發現這塊玉佩和湘盈的那塊很像，但不是同一塊。他的母親孫百薇在臨時之前將玉佩緊緊的攥在了手中，究竟是何意他至今也未弄明白，但他覺得這塊玉佩應是母親的祖傳之物，因為他後來在收拾母親孫百薇遺物的時候發現了一個狀似裝這塊玉佩的盒子。

    趙匡胤聽罷連忙問道：“你娘是誰？”

    李明昔不知該如何回答，坐在趙匡胤旁邊的宋皇後說道：“陛下，李公子的母親您是見過的，您當年還敕封了她為一品誥命夫人呢！”

    趙匡胤有些想起了孫百薇的樣子，口中喃喃道：“不是她，不是她！”

    宋皇後看出了趙匡胤定是想了京娘，他手中可是握著李明昔的玉佩不放手呢，於是隻能打圓場說道：“李公子，本宮見到這枚玉佩，很是奇特，甚為喜愛，可否讓本宮帶回去過欣賞幾日，欣賞過後，定當完璧歸趙，決不食言。”

    堂堂一國之母開口跟一個無品無職之人借玉佩，李明昔敢不從麽？他隻能疑惑的答應了下來。

    宴會還在進行中，但趙匡胤已忍耐不住了，他對宋皇後說的：“他，它···”

    宋皇後較為淡定的拍了拍趙匡胤的手背，說道：“我知道，我明白。”

    擺手對大內總管徐公公悄聲說道：“去，查一下李明昔的生辰八字，越快越好！”

    徐公公領命，趕緊前去查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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