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兒話說得利落，不愧是曾經在三小姐身邊做過一等丫鬟的，言語間將自己摘了個幹淨，也將她在三老爺房內的事情解釋清楚，隻是她說的話，讓堂內人驚吒不已。嚴氏管家以來，偶爾用的手段的確上不得台麵，但是確實沒有丫鬟婆子敢頂撞她。但是又想到翠兒乃是三小姐從前的貼身丫鬟，此番做法若是能讓嚴氏吃虧，那麽宋姨娘在背後推波助瀾也是有可能的。

    一直坐著喝茶的宋姨娘默默看著事態發展，直到翠兒說完話，宋姨娘眼中閃過極快的一道光，柔軟的腰肢終於舍得撐起身體，起身對嚴氏行了主母禮後緩緩開口：

    “翠兒這丫頭怎麽也是三小姐房裏出來的，我本不該多言，隻是……我瞧著她從前在房裏伺候白珍小姐的時候很是乖巧，不像是會說謊的樣子。何況大小姐剛剛提及魏紫，柳媽媽便大驚失色，這梳妝盒又是魏紫的……這……我隻是覺著魏紫跟此事關係重大。”宋姨娘說到這裏抬頭看了一眼嚴氏，似乎有口難言。

    “有什麽就說什麽吧！”門外突然響起蘇明翰的聲音，眾人神情一震。

    蘇明翰並不在意眾人的樣子，大步跨前扶起宋姨娘，“你還有身子，我不是說了許你府內不行禮嗎？”言辭之間，頗多憐惜。

    堂內人神色各異，嚴氏臉色也十分難看。看眾人這見怪不怪的樣子，蘇明翰竟是經常在府內抬宋姨娘的身份了。

    “奴婢終究是個姨娘，見到主母若是不行禮，怕是會壞了府裏的規矩，夫人也不好做事的。”宋姨娘被蘇明翰扶起身後便悄悄抽了手，還將蘇明翰往嚴氏身邊送了送，行事做派倒是大度。

    蘇明翰還是先將她扶到位置上坐下，隨後又捏了捏她的手，親昵地說：“知道你懂規矩，隻是你還懷著孩子，到底精貴些，你不在意，我便替你在意。”安頓好宋姨娘，蘇明翰才轉身坐到首座上沉著臉開始問話：“我在外麵聽到了一些，明德，你也太不懂事了，今年你已及冠，旁人家的子弟早該入仕，偏你偷懶，整日裏沉迷酒巷青樓，如今還糊塗到家裏了，還未定親就要抬姨娘，往後哪個清白家的姑娘願意嫁給你！”

    蘇明翰開口並不提禦賜品被盜，而是訓斥蘇明德，可見他將蘇家門風看得有多重。

    “宋姨娘都瞧見此事中魏紫參與不少了，你們這群人竟無一人點中，是真傻還是裝傻各人心中有數。我今日不與你們計較這些，將魏紫帶上來我親自問話，不過是出了個賊人，竟也要審理這麽久，還這麽多人看著，也不嫌丟人。”最後一句話是明顯對著嚴氏說的了，是對嚴氏處理事情的效率及其不滿。

    “妾身隻是想讓眾人做個見證，以後也長個教訓，免得……”嚴氏咬緊牙關才放下身段去給蘇明翰解釋，哪知蘇明翰並不聽，直接揮手打斷了她的話。

    “我不聽那些，快些將魏紫帶上來審了，要到早朝的時候了。”蘇明翰語氣不耐煩至極。

    魏紫在被帶來的路上神情恍惚，眼前一會兒晃過親生母親柳媽媽的臉，一會兒晃過大太太握著她的手說“此事全依仗你了”的樣子，一會兒又是翠兒嬌豔的臉頰。在進門前，還是頓住了腳步。

    夫人教她如何安排人手，如何暗中做事，可是沒有教她若是事發她該如何應對，進了這間房子，她該怎麽回答老爺的問話呢？全然不知？還是亂說一氣？魏紫有些糊塗。

    來帶人的婆子卻是著急了，見喊了幾聲“魏紫姑娘”她還是不動，心想這丫頭不會想跑吧？這都到門口了，可不能出差錯。不禁狠下心來，小聲說句“對不住了”，手上使點力氣竟是直接拽著魏紫進屋了。

    魏紫在疼痛中終於不再恍惚，恐懼逐漸占據了頭腦。

    “放開我，放開我，我沒有做，我要出去！”魏紫一路大喊被拎進了屋內，拎人的婆子心內鬆了一口氣，這丫頭果然是想跑，魏紫這般大喊大鬧，夫人也不好因為她的行為粗魯怪罪她了。

    魏紫被一路拖拽到中堂，直到跪在地上還在哭鬧，蘇明翰眉頭皺起，重拍了桌子一下；“你教的好丫鬟！”

    嚴氏接連遭受蘇明翰的幾波怒火，心中早已憋悶，奈何這個人是自己的丈夫，是自己的天，低聲下氣伏低做小，竟還是被罵，耳邊是魏紫的哭鬧，心頭的火是怎麽也憋不住。

    “你哭什麽？不過是拉你過來問話，現今衣釵皆亂，怎麽見人？你怎麽也是我身邊的一等丫鬟，往日裏教你的你竟都忘了！枉費我對你一番栽培！”

    這話是訓斥也是提點，意在告知魏紫此事未定，隻是拉她過來問話，所以不必驚慌；要她記住往日栽培，是要她用往日裏教過她的手段替自己開脫。嚴氏雖然惱怒，終究還是顧及大局。

    宋姨娘聽見這些話倒是有些擔憂，好不容易抓住了一次嚴氏的錯，她一時驚喜出頭，卻忘了嚴氏做事調教人都是厲害非常，怎麽會在這裏輕易栽跟頭，魏紫的事，如何下定論還是兩說，自己還是不要再出頭了。

    可惜魏紫還是經曆得太少，往日裏雖然也做過夫人交代的事情，但是背地裏的肮髒事，還是柳媽媽處理得多。柳媽媽得夫人信任，她做到夫人身邊的大丫頭也是順風順水，何時被這樣粗暴對待？又何時被老爺和主母連番訓斥呢？

    她早已是失了魂魄一般地一味哭鬧，怎麽聽得進夫人的“諄諄教導”。

    蘇白卿又一次開口：“其實在座各位想知道的，無非是這梳妝盒是否是魏紫的，若是她的，又是如何到綠竹房中的？以及，魏紫昨日午後是否真的見過翠兒這幾件事而已。問魏紫不如問別人，畢竟是非曲直不是靠一人嘴皮能說破的。”蘇白卿話說到後半段眼睛直視嚴氏。

    嚴氏看著那雙眼睛，黢黑的眼眸像是個旋渦，要把她的魂魄吸進去，等她將眼睛轉開，嚴氏後背早已是一身冷汗。可再去瞧她的眼睛，又與常人無異，但是心裏到底是怕了，不敢再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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