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寒寺香豐閣內，秦衍解了外衣坐在床上，目光落到右手小臂上一道手掌長的傷口處，眸色不明。

    昨夜刺殺他的刺客兵器上皆淬了毒，夜色中落在地上的血滴都泛著黑色，而如今再看，傷口處滲出的鮮血顏色鮮紅，不見一絲中毒的跡象，秦衍將傷藥撒到傷口上，手法利落地單手包紮好傷口，隨後放下了袖子。

    “昨夜的刺客是誰派出來的，可找到線索了？”

    對著空無一人的房間，他淡淡問道。

    烈二從窗外閃進來，單膝跪地，低下頭道：“屬下無能，暫時沒有查到，不過長廊的刺客，略有些眉目。”

    “哦？”秦衍眸光微閃，烈二沒有抬頭，道：“屬下查到，是五皇子所為。”

    “蕭景廉？”

    秦衍半垂的眼眸抬起，雙眉微蹙，隨後又漸漸舒展：“原因。”

    “據說是二十多天前，五皇子在城西軍火庫的鑰匙被偷了，五皇子明察暗訪多日但卻查不到一絲蹤跡，兩日前有人暗中遞了消息給他，說鑰匙乃是被大皇子所盜，五皇子生怕大皇子將此事稟報陛下，便決定先下手為強。”

    秦衍眯了眯眸子，輕輕擺手示意烈二下去：“繼續往下查。”

    烈雲十六衛個個能力卓絕，所查到的信息多半不會出錯，但昨夜的事情顯然不止是五皇子所為，有人給蕭景廉遞了消息，那這個人是誰？目的又是什麽？為了掩飾刺殺自己的刺客的目的嗎？

    他的目光落到已經包紮好的手臂上，眼眸微沉。

    這樣的情況不是第一次出現了。

    從他三歲起，他的身體就發生了變化，不管中了什麽毒，三天之內都必定會解毒，說一句百毒不侵也不為過，但為什麽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就連他自己也是不知道的，他的父親秦威秦將軍也從未跟他提起過原因，隻在臨終之時給了他一紙婚書，定下了他的婚約，雖然這麽多年來，也從未有任何女子上門讓他履行婚約，但他隱隱覺得，自己身體的變化，與這樁婚約有著不知名的聯係。

    那麽昨夜的刺客是否也為了此事而來？

    “爺，不惑大師到了。”

    和書在外稟報一聲，秦衍收起神色，就見不惑大師一手握著禪杖，一手立在胸前行了個佛家禮，笑道：“阿彌陀佛，王爺久等了。”

    秦衍微微搖頭，示意不惑大師坐下，和書上來斟了茶又退下，他將茶杯推給不惑大師，問道：“如何？”

    不惑大師笑了笑，言語中多了幾分調侃：“老衲素日見王爺，都是瀟灑恣意，快活自在的，想不到也有今日這般著急的時候。”

    秦衍倒沒有不好意思，坦蕩地笑了笑：“當年本王曾問及婚約一事，大師雖未曾算出與何人有約，卻言明本王十八歲時會有轉機，事關終身之事，本王自然是著急的。”

    不惑大師又嗬嗬笑了兩聲，隨後輕歎口氣，道：“不瞞王爺所說，今日那位蘇小姐是否與王爺有姻緣之命，老衲也看不出來，隻不過……”

    “不過什麽？”

    “那位蘇小姐，前路堪憂。”

    不惑大師不笑了，臉上第一次露出沉重的表情。

    秦衍微微蹙眉：“前路堪憂？何意？”

    不惑大師歎了口氣，食指沾了些茶水，在桌子上寫了八個字，那八個水字抬指便幹，輕描淡寫的沒有留下一絲痕跡，卻讓秦衍麵色一變，心中驟然掀起一陣狂浪，但多年來喜怒不形於色的習慣讓他麵色很快恢複平靜，所有情緒都沉到眼底，眉峰擰起：“可有解？”

    不惑大師沉默一瞬，緩緩搖了搖頭：“逆天改命之事，老衲也無能為力。”

    秦衍眉峰擰的更緊了，默了片刻，沉吟道：“此事先不要聲張，本王自有定奪。”

    “王爺放心便是。”

    不惑大師頷首，又略坐了片刻便起身離開，他離開後，和書掀開簾子抱著個盒子走了進來，笑道：“爺，蘇小姐身邊的玉屏姑娘送了些東西來。”

    他說著將手裏的盒子放到桌上，打開給秦衍看，隻見那盒子裏放著兩個瓷瓶，一個顏色玉白，隻有兩指寬一指長，一個略矮胖，細頸肥肚，瓷瓶旁還有兩張紙，秦衍伸手拿起瓷瓶看了看，隨後將瓷瓶放下，和書道：“蘇小姐說，感謝王爺昨夜的救命之恩，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便送王爺兩張養身方子，以保王爺貴體安康，”他說完停了停，眼眸閃著期待的光，好奇道：“爺，這方子據說是當年元夫人的珍藏，連國公府都沒有的。”不知是什麽？

    秦衍看了沒退下的和書一眼，沒點破他未說出口的小心思，將盒子裏折起來的紙打開，入目便是令人賞心悅目的簪花小楷，他看著方子，嘴角漸漸翹起一個不明顯的弧度，和書見他不說話，有些抓心撓肝，湊近了探頭看了一眼，問道：“這是什麽方子？讓爺如此高興？”

    秦衍收好方子，走到書桌邊展開一張紙，提筆蘸墨，揚眉看他：“你哪隻眼睛看到爺高興了？”

    兩隻眼睛都看到了。

    和書默默腹誹一句，感覺到秦衍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頓時露出一個無辜的笑：“奴才隨口瞎猜的，爺您不高興。”

    “你哪隻眼睛看到爺不高興了？”

    秦衍極富壓迫性地瞥了他一眼，和書：“……”

    他錯了，他就不該多嘴。

    “行了，不過是當年先蘇夫人珍藏的養身方子罷了，”秦衍邊說邊收了筆，略晾了晾宣紙上的墨跡，將紙遞給和書：“回府後按這個方子為本王抓藥。”

    和書眨眨眼，接過方子應了一聲，躬身退了出去。

    出了房門，他盯著手裏這張方子看了許久也沒看出個什麽所以然，不由摸摸腦袋，下去辦事了。

    屋內，秦衍看著被收起來的瓷瓶和方子，眸色微溫，初見蘇輕寒，她眼中鋒芒銳利，在棋局上與他廝殺不休，對待幾位皇子更是不假辭色，不溫柔，不寬和，但卻堅韌如竹，容德妃那樣刁難她，也沒有見她失了分寸莽撞地與之為敵，這樣一個懂隱忍能謀算的閨中女子，心性強大堅韌，比他都不遑多讓，又帶著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意，除了被她納入心房的人，再沒有旁人能讓她多看一眼。

    他們本是互相利用的關係，他利用蘇輕寒找到他想找的人，蘇輕寒利用他的能力做她想做的事，這是一早就約定好的，之所以請不惑大師算一算蘇輕寒與他是否有姻緣之命，也隻是一時興起的猜測罷了，並不是情之所至，他們甚至連好友都算不上。

    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這樣的關係，蘇輕寒竟僅憑三言兩語便猜出他受了傷，卻沒有自作聰明的送來傷藥，而是選了兩張養身健體的方子，於他傷勢有益又能溫養體魄，足以看出是用了心的，又怎能不讓他愉悅呢？

    然而想到不惑大師寫在桌子上的八個字，秦衍眼中的溫和又慢慢沉澱下來，罷了，日子還長，總會有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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