垓下，項羽軍營。

    疲憊的將士們靠在火堆旁，依偎取暖。軍營裏彌漫著一股濃濃的血腥氣，很多士兵們身上都帶著大大小小的傷口，血水從傷口中滲出，染紅了布帶。

    虞若煙拿著一個饅頭，走進了項羽的軍帳，大帳內，項羽單手扶額，靠在桌案邊，身上的鎧甲到處都是刀劍砍過的痕跡。虞若煙輕輕的將饅頭放在桌子上，對項羽說道：“吃些東西吧，項大哥。”

    項羽緩緩抬起頭，他的眼窩深陷，眉頭緊蹙，一看便知是許久都未休息過。疲憊的神情讓虞若煙看著心碎，她心疼的撫摸著項羽的眉間，輕聲歎了一口氣。

    項羽低頭看了看麵前的饅頭，沉默不語，過了一會兒，才低聲問道：“煙兒，你吃過了嗎？”

    “放心吧，我不餓。”虞若煙莞爾一笑。項羽望著虞若煙清瘦的身形，眼眸黯淡了下來，他什麽也沒說，將饅頭分成兩半，塞給了她。

    軍營中已經斷糧四天了，項羽知道，虞若煙一定是用盡了辦法才找來這個饅頭，如果連他都是如此，那些手底下的兄弟們的情況，項羽可想而知。

    劉季的軍隊已經團團圍住了垓下，這裏就像是一個孤立無援的絕境，可即便如此，劉季依然不敢輕舉妄動，劉季懼怕項羽之威，他雖然頻頻派兵攻打，但是也依然沒有吃到什麽甜頭。

    一個將士哼起了楚國家鄉的歌謠，漸漸的，又有幾個士兵也跟著唱了起來，越來越多的士兵們哼起了這首思鄉的楚歌，歌聲哀婉淒涼，飄蕩在垓下。

    虞若煙坐在古琴邊，手指緩緩拂過琴弦，古琴的樂曲流淌而出，將士兵們的思緒帶回了家鄉，帶回了他們魂牽夢縈的地方。

    項羽的眼眶微微有些濕潤了，他自從起兵反秦以來，經曆了大大小小七十多場戰役，從未兵敗過。可是這一次，他卻真正感到了無力回天的無奈和心酸。這楚歌聲，勾起了他心中最柔軟的回憶，他第一次品嚐到了失敗的苦楚。

    虞子期在營帳內，擺弄著手裏的一隻機械鼠，這隻機械鼠是他以前走丟的一隻，不知為何今天莫名奇妙的又回來了。虞子期仔細的拿起這隻老鼠左看右看，總覺得有什麽端倪。

    將這隻機械鼠放在鼻子上問了問，虞子期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梅花香。他輕輕的在機械鼠的鼻子上輕輕一點，哢嚓一聲，機械鼠的肚子頓時打開了，一枚小巧的竹簡從機械鼠的肚子上掉了出來。

    西北。

    竹簡上隻寫了這兩個字。虞子期又仔仔細細的把機械鼠從頭到尾檢查了一遍，沒有發現任何的異常。

    西北？這是何意？

    虞子期不明白，這隻機械鼠似乎在四年前就已經丟失了，可是如今卻依舊完好無損，究竟是什麽人一直藏著這隻機械鼠，還把它修繕的如此完美呢？

    大帳外，又想起了號角聲，似乎是劉季的軍隊又開始進攻了。虞子期顧不得這隻機械鼠，他披上鎧甲，再次衝殺了出去。

    這次劉季的軍隊並沒有一股腦的衝了上來，而是擺成了陣法，分批逐次進攻。項羽衝殺在最前線，霸王槍揮舞之處，血肉橫飛，到處都是漢軍陣亡的將士，他孤身一人，為楚軍做成了一道屏障，漢軍的將士們一個接一個倒在了他的槍下。

    虞子期也不甘示弱，揮舞著大刀殺敵，他是個機械癡，並不擅長刀劍，可即便如此，他也拚盡全力廝殺在前線，對他而言，手足兄弟當如是。

    不遠處的山坡上，一襲火紅的衣衫映入了眾軍的視線，這抹身影宛如夕陽中的晚霞，映襯出血紅的光彩。柒嵐帶著紅色的麵紗，俯視著腳下鮮血淋漓的戰場，她的眼眸平靜，見慣了生死，對於這樣的場景，她早已經習慣了。

    項羽砍倒了幾個漢軍的士兵，斜睨著山坡上的柒嵐，被鮮血染紅的霸王槍直指她，語氣霸氣而不失威嚴：“你是何人？”

    柒嵐正色道：“雛鈴閣閣主。”

    柒嵐的話音剛落，大軍中，無數的士兵們紛紛跪地，漸漸的，越來越多，越來越多，直到最後，有將近二十萬的士兵們全部跪地而拜，齊聲高呼：“屬下恭迎雛鈴閣閣主！”

    項羽一怔，雛鈴閣一直暗中支持著漢軍，從各個方麵為漢軍出謀劃策，籌備糧餉，甚至有人流傳，劉季麾下的大將軍韓信，就是雛鈴閣之人。他沒想到，雛鈴閣的閣主，居然會是這麽一個女子。

    “妖女！”項羽大喝一聲，怒火四起：“你就是大秦的餘孽，我當初真應該趕盡殺絕，殺的秦國人一個不留！”

    “嗬。”柒嵐冷笑：“你難道還不明白，你之所以輸，就是因為殺伐太過，失了人心嗎？”

    “你錯了，我項羽從未輸過，也絕不會輸。”項羽怒喊：“劉季那個無信無義的家夥，根本不是我的對手。事到如今，是天要亡我，絕不是他劉季！”

    說罷，項羽揮槍而起，直直的朝柒嵐衝了過來。可還沒等他接近柒嵐，柒嵐的身後，薄姬和綠央同時拔劍而起，迎擊而上。薄姬武功本來就不低，綠央更是等了四年，才等到了這個機會，當年項羽斬殺子嬰的一幕，她至今仍不忘，每每從夢中驚起，她都恨不得將項羽挫骨揚灰。

    眼下雛鈴閣閣主親臨，那些隸屬於雛鈴閣的士兵們的戰意被激發了起來，他們鬥誌昂揚，揮刀拚殺在戰場上，對他們而言，這是一場複仇戰，當年項羽屠城焚毀鹹陽宮，帶走了他們對於大秦最後的一絲念想，而如今，他們也要以牙還牙，讓他嚐一嚐國破家亡的滋味。

    漢軍將士們的勇猛廝殺，很快讓楚軍們感到力不從心。項羽被綠央和薄姬二人圍困，無力顧及其他，虞子期也隻是勉強支撐。

    柒嵐的身後，響起了一陣窸窣聲，柒嵐沒有動，任憑身後那人拿著匕首，直直的朝她刺過來。

    柒嵐腳尖輕點，躲過了攻擊，那人不甘示弱，撿起匕首再刺，再刺，她狠狠地朝柒嵐的胸口衝來，柒嵐歎息了一口氣，低聲說道：

    “你若真想殺我，為什麽要發出聲音讓我察覺。以你的武功，本應該更容易傷到我才對。”

    虞若煙顫抖的握著手上的匕首，她的眼眶裏滿是淚水，但是卻依舊舉起匕首，徑直的指向柒嵐：“我一直在逃避這一天，可是最終，我們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是啊……”柒嵐長歎：“我可以狠心殺得了項羽，可是對於你，我終究還是不忍心。小魚兒啊，這大概就是我們的宿命吧。”

    虞若煙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握緊了手中的匕首。柒嵐心如刀絞，對於虞若煙，她一直都是心懷愧疚，當初被困鹹陽城，虞若煙曾經冒死替他們送信，長安宮詐死之後，也是虞若煙悲痛欲絕，甚至當麵痛罵劉季。

    如果沒有站在對立麵，柒嵐和虞若煙一定會成為最要好的朋友，可是如今身處敵對的陣營，她們二人隻能兵戎相見，拚個你死我活。

    柒嵐慢慢的在掌心凝聚起力量，墨色的長發輕舞，柒嵐望著虞若煙，淡淡的說道：“得罪了。”緊接著，整個山崖像是被突然炸裂一般，霎時間傾塌，巨石滾落，堵住了山道，天空中揚起了黃沙。

    漢王的軍隊逐漸逼近項羽，他的身下已經壘滿了鮮血淋漓的屍體，一波又一波的人衝了上來，又被項羽的霸王槍挑起扔了回去。項羽淩厲的眼神讓他們不敢上前，他身上的鎧甲已經被鮮血染紅，整個人如同凶煞的死神，孤身抵擋住了幾十萬大軍。

    眼下形勢膠著，僅憑著項羽一人，漢軍一時半會還難以攻下整個垓下。可是虞子期心裏明白，項羽的身體不是鐵打的，他總有疲憊的時刻，隻要他一顯倦意，漢軍便會立刻攻占垓下，項家軍便會全軍覆沒。

    該怎麽辦？能怎麽辦？

    虞子期不斷地審視當下的戰局，突然他想到不久前收到的那張“竹簡”，那上麵寫著“西北”二字，莫不是有人在提醒他，西北方向有什麽？

    虞子期下意識的朝西北方向望去，那裏地處一片高地，四麵的漢軍並不算多，虞子期顧不得許多，立刻下令眾人，從西北方向殺出重圍。

    虞若煙緩緩地睜開眼睛，她感到身子忽上忽下，馬蹄聲在她耳邊回響。她模糊的意識到，自己是在一匹馬上。

    “你醒了。”前方的身影突然開口，虞若煙猛地一驚，匕首立刻抵在了她的咽喉處。

    柒嵐苦笑了一下，說道：“放心，我隻是帶你去見項羽而已，我並不想傷害你。”

    虞若煙的手抖了抖，馬上顛簸，她的匕首就在柒嵐的脖頸上晃動，隨時有可能令她一命嗚呼，可是柒嵐卻一幅雲淡風輕的模樣，似乎並不在意。

    猶豫了一下，虞若煙收回了匕首，柒嵐微笑著說了一聲“謝謝”，便繼續騎馬趕路。二人沉默無言，隻有馬蹄聲不斷。

    “你要帶我去哪兒？”虞若煙打破了沉寂。

    “烏江江畔。”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