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舊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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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舊識

    和往常一樣,雷寅雙又是頭一個從王靜美家的院子裏竄了出來。

    於是她一出門便看到,花掌櫃已經站在了王家的院門前了。陳大跟在她的後麵,手上竟仍拿著他家的門杠。再後麵,是花掌櫃家的那個胖廚子。

    此時那胖叔正側著身子,跟隻螃蟹似的,滿頭大汗地往那窄小的巷口裏擠著。他的身後似乎還有其他人,因為雷寅雙聽到有人在那裏催促著胖子,還有人揶揄著他:“快別硬擠了,看卡在巷子裏,叫你進也不是出也不是,還得扒了牆才能把你救出來。”

    “屁!”胖子回頭衝說話的人吼了一嗓子,“老子說能進去就能進去!”

    他這滿嘴的不雅用詞,不禁叫跟在雷寅雙身後的姚爺皺了眉。

    姚爺看了花掌櫃一眼。花掌櫃立時一個轉身,隔著陳大衝胖子喝道:“你他娘的嘴裏放幹淨些!”

    姚爺:“……”

    陳大笑著替胖子開脫道:“花掌櫃可真是,胖兄弟就這憨直的脾氣。再說了,男人嘛,哪個說話不帶粗的。”——顯見著這些人一同去追了回人販子,倒追出一段“革命情意”來了。

    姚爺的眼閃了一下,覺得這樣也好,倒正好叫客棧裏的人能跟鎮上的人打成一片,便暗自點了一下頭,也不去管那仍在窄小的巷口處小心蠕動著的胖子,問著花掌櫃和陳大道:“人抓著了?”

    “抓著了,抓著了。”花掌櫃和陳大,一個帶著自豪一個帶著討好地同聲應道。那陳大又道:“虧得姚爺提醒,那三人還真不是什麽好東西……”

    卻原來,那三人跑出江河鎮後,回頭見鎮上竟沒一個人追出來,便以為這鎮上的居民都是膽小的,不敢來追他們。於是三人一時大意,竟就這麽大搖大擺地直接奔了他們泊在鎮子外麵的那艘船。誰知三人前腳才剛上船,花掌櫃就領著鎮子上的青壯們追了過來,倒把這些人販子們堵了個措手不及。加上花掌櫃和她帶去的人身上都是有武藝的,人販子那裏卻隻有為首的那個中年漢子會點拳腳,於是幾乎是兵不血刃,那船人販子,包括被人販子塞在船艙下麵的四五個小孩,便這麽被江河鎮的百姓們給連鍋端了。

    前麵就說過,江河鎮上的日子一向過得平淡如水,如今居然叫鎮上百姓們親手抓到了人販子,那陳大激動得滿臉泛著紅光,連說帶比劃地跟姚爺說著事情的經過。花掌櫃先還時不時地插上兩句嘴,後來見陳大說得興奮,她也就笑眯眯地在一旁看著不吱聲兒了。

    而直到這時,那胖廚子才跟闖關似的,小心翼翼地通過了那截細窄巷口。等到了巷內寬敞的地方時,胖子不由放心地呼出一口氣,那一直收著的肚子“突”地一下彈了出來。偏雷寅雙眼尖,就給看到這滑稽的一幕,立時拉著此時也從門裏出來看熱鬧的三姐和小靜,指著那胖子一陣哈哈大笑。

    胖子憨憨地摸摸後腦勺,也看著她一陣咧嘴傻笑。他身後,一個長得尖嘴猴腮的半大小子老氣橫秋地伸手一拍胖子的背,笑道:“虧得沒把腸子擠出來。”——聽聲音便知道,先前的怪話也是他說的。

    胖子一瞪眼,反手就將那孩子的手擰到背後去了。那孩子趕緊大聲求著饒,惹得花掌櫃扭頭衝他二人一皺眉,這二人立馬老實了。

    此時鎮上其他人終於也得以擠進鴨腳巷內。見陳大正跟姚爺說到要緊處,那些人一個個都紛紛從胖子後麵擠了過去,七嘴八舌搶話兼補充,跟姚爺賣弄起那其實一點都不驚險的“驚險抓捕記”來。

    花掌櫃見這時候她跟姚爺是說不上話的,便轉過身去,先衝著胖子和那瘦皮猴喝了一聲:“你倆進來做什麽,就留健哥一個人在家裏?!還不快給我滾回去!”

    於是雷寅雙便和她的小夥伴們一起,再次看著那胖子吸著肚子,像螃蟹似地從巷口裏擠了出去。

    她們正笑著,花掌櫃忽然扭頭對雷寅雙招呼道:“你就是雙雙吧?”

    雙雙的笑臉一凝,抬頭看向她。

    隻見花掌櫃走到她的麵前蹲下來,看著她又道:“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雷寅雙倒並沒有抽回手,隻保持著警覺,低頭看著她——怎麽說這位可都是她“可能的後媽人選”!

    “我跟你娘是姐妹,”花掌櫃拉起她的手,又道:“以前我常到你家蹭吃蹭喝。你娘打得一手好烙餅,自從跟你娘他們失散後,我就再沒吃過那麽香的餅了。”

    雷寅雙忍不住自豪地一仰下巴,差點想接話說“那是”。可看看這笑容可掬的花掌櫃,忽地又閉了嘴。且看向花掌櫃的眼眸中,警覺之色不僅沒少,倒還又重了兩分。

    別看花掌櫃看上去不過才二十七八歲,其實已經是整三十的人了。何況雷寅雙向來是心裏想什麽臉上就表現著什麽的。見這小老虎幾乎衝她豎起一身的斑毛,雖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裏招惹到她了,花掌櫃仍是盡力向她表示著友好,又道:“我一直叫你娘姐姐的,你可以叫我一聲花姨。”

    “這倒是。”忽然,板牙娘的聲音在雷寅雙身後響了起來。雷寅雙還沒回頭,肩上便已經落了板牙娘的一隻手。

    板牙娘看著花掌櫃笑道:“以前你這花姨每次從外頭回來,頭一件事必定是去你家屋裏偷吃。因為她知道,你爹飯量大,你娘一定會替你爹多備著一些吃食。後來你娘發現是她偷吃的,便拿著笤帚疙瘩攆在她後麵,直追著她打了三條街,她這才再也不敢去你家偷吃了。”又低頭看著雷寅雙道:“你這花姨啊,跟你一樣,打小就是個吃貨!”

    花掌櫃抬頭看著板牙娘,那眼裏忽地竟潮濕了起來。她站起身,衝著板牙娘伸過手去,笑著叫了聲:“五姐,好久不見了。”

    “是啊,算算足有九年沒見了。”板牙娘一隻手仍放在雷寅雙的肩上,另一隻手則伸過去握住花掌櫃的手,且她的眼裏竟也微微泛起了些許水光,“誰能想得到,咱姐妹還能有再見麵的一天。”她感慨道。

    雷寅雙抬著頭,看看那兩個將她夾在中間的女子,不禁一陣疑惑。在她的心目中,板牙娘一向是個寧折不彎的性子。且若暴躁起來,連板牙爹帶板牙奶奶,哪怕是姚爺爺,都不得不對她退避三舍的。雷寅雙長這麽大,竟從沒見板牙娘紅過眼圈,便是當年她娘下葬,連板牙爹都落了淚,板牙娘卻仍死咬著牙一滴淚沒落地替她娘處理著後事。再想不到,這會兒她眼裏竟含著淚光了。這不禁叫雷寅雙對這個花掌櫃更感好奇了。

    隻聽板牙娘又道:“我還當你們全都死在狼山上了呢。”

    “差點就死了。”花掌櫃連連眨著眼,眨掉眼裏的淚光,看著板牙娘笑道:“我也當你們全都沒能逃得出來。每年三節,我可一直都沒忘記給你們燒紙的。”

    “呸呸呸!”板牙娘還沒開口,板牙奶奶就在她身後一陣連連吐口水,罵著花掌櫃道:“你這孩子,這麽多年沒見,怎麽這口沒遮攔的毛病一點沒改?!”

    “哎呦,嬸子,”花掌櫃這才看到板牙奶奶,忙過去衝著板牙奶奶一抱拳,道:“該死該死,早該來看嬸子的,隻是忙著搬家,倒怠慢了。”又道,“早先就聽王大哥說過,嬸子竟也跟著一同逃出來了……”話說到這裏,許是她也感覺到,這話再往下說可能會有很大的不妥,便看著板牙奶奶一陣訕訕的笑。

    板牙奶奶抬手親昵地拍了她一記,笑道:“好好的一個姑娘家,整天跟個糙漢子似的,像什麽樣子!”又歎了口氣,問著花掌櫃道:“聽板牙爹說,你家那口子沒能挺得過來?”

    “是。”花掌櫃歎了口氣,握著板牙奶奶的手道:“太多的人沒能活得下來……”

    “我這沒用的老東西倒活下來了……”板牙奶奶拿衣袖擦了擦眼角。

    花掌櫃也吸著鼻子道:“我是不知道的,若早知道你們在這裏落了腳,打死我也要來找你們的。不定我還能見到我草兒姐姐最後一麵呢。”

    二人對望著,忍不住又各自紅了眼圈。

    聽花掌櫃提到她三年前病逝的娘親,被三個女人夾在中間的雷寅雙不由眨巴了兩下眼,然後帶著幾分小心,悄悄扯了扯板牙娘的衣袖,叫了聲:“嬸。”

    板牙娘這才想起來,她們中間還夾著隻小老虎。

    她忙各推了一下板牙奶奶和花掌櫃,衝二人笑道:“瞧瞧你們,什麽陳芝麻爛穀子的事都搬出來搗騰一回。這裏還有孩子在呢!”又勸著板牙奶奶,“娘且收了眼淚吧,花兒從此以後就在鎮子上落戶了,有什麽話以後總有時間慢慢說的,也不急在這一時。倒白叫鄰居們看了笑話。”

    因鴨腳巷是條死胡同,且巷口又窄,巷子裏容不下許多人,因此,除了如今仍圍著姚爺爺七嘴八舌賣弄著各自“險情”的那幾個青壯外,鎮上那些好奇的女眷們全都擠在巷子外麵的大街上,一邊議論著,一邊探頭往巷子裏張望。

    偏這會兒板牙娘和板牙奶奶她們都是站在靠近巷口的位置的,因此,她們跟花掌櫃說的那些話,很容易就傳到了巷子外麵。

    那陳大奶奶跟板牙奶奶常在一起曬太陽、閑磕牙,便仗著這份“閨蜜情”,站在巷子口問著板牙奶奶:“這就是你說的花姐花掌櫃了?果然跟你說的一樣,是個漂亮的人兒,且一看就知道是個能幹的。今兒要不是她,怕是就得叫那些人販子跑了。”

    雷寅雙聽了,不由不服地一噘嘴——明明是她最先發現那些人是人販子的好不好!

    花掌櫃倒不曾注意到小老虎的這點別扭,她正在板牙娘的暗示下,向那些女眷們示著好。

    板牙娘向花掌櫃使著眼色小聲道:“以後你得在鎮子上常住,得跟這些人打好了交道。”又道,“你可不許犯你的渾脾氣!”說著,便和板牙奶奶應承著那些鄰居們,一邊帶著花掌櫃從巷子裏出去,跟那些女眷們“應酬”去了。

    雷寅雙扭頭看看姚爺爺那兒圍著的一圈,再看看巷子外麵花掌櫃那裏圍著的一圈,心下一陣猶豫。她既想聽抓人販子的經過,又想聽聽鎮上的女人們怎麽“盤問”花掌櫃,一時恨不能把自己劈成兩半才好。

    正這時,三姐忽然一推她的肩,在她耳旁小聲道:“選一個。你是去聽我爺爺那邊,還是聽外麵?”

    雷寅雙立時明白,原來三姐也好奇著兩邊。她略一猶豫,便轉身跟在花掌櫃她們的身後,出了鴨腳巷——比起人販子,她到底還是更關心自己會不會成為苦命的小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