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無事獻殷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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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無事獻殷勤

    女孩們從鴨腳巷口裏出來後,李健立時殷勤地迎了上去,笑著問那三個女孩:“可要進店裏坐坐?”

    鴨腳巷的三個女孩相互對視了一眼。

    伏在虎爺背上的江葦青雖然隻是才剛加入鴨腳巷裏的一個新居民,卻是一下子就看懂了那三個女孩眼裏暗含的警覺——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雷寅雙看向三姐。

    三姐看向小靜。

    小靜看看李健,裝著個靦腆模樣,扭著手裏提著的竹籃,“羞答答”地對李健道:“你……能把我爹爹叫出來一下嗎?”

    “好啊。”李健笑著,回身進了客棧。

    三個女孩又是一對眼兒,然後小靜衝著另外兩個女孩一呶嘴,卻是並沒有跟在李健的身後,也沒有學著板牙他們那些淘氣男孩們的模樣,就近湊到客棧門口看著熱鬧,而是學著街坊那些既好奇又矜持的婦人們,過了街,遠遠站在街對麵的店鋪廊簷下,等著板牙爹爹從客棧裏出來。

    站到街對麵,雷寅雙這才得以看清這間客棧的全貌——雖然其實這間店是她天天都得見的。

    這客棧占地約是別人三間店鋪的開間。客棧的一側是鴨腳巷的巷口;另一側則是一扇對開的木門,通往可以停放客人車馬的後院——那扇木門的旁邊,有一條不起眼的暗巷,原是隔開客棧和隔壁店鋪的一條防火巷,這裏,便是當初江葦青第一次遇到虎爺時藏身的那條暗巷了。

    江葦青看著那條暗巷時,雷寅雙則抬頭看著客棧門頭上新掛起的牌匾。作為打小就師從姚爺的學生,她一眼就認了出來,那黑漆牌匾上“龍川客棧”四個大字,是姚爺的墨寶。

    “怎麽叫龍川客棧?龍川離我們這兒遠著呢。”小靜扭頭對三姐道。

    三姐的眼一閃,看了小靜一眼。小靜怔了怔,忽然反應過來,對三姐吃驚道:“難道說那個花姨……”

    雷寅雙也扭頭看向三姐。

    “許是吧,”三姐道,“不然我爺爺他們也不會這麽賣力了。”

    三姐和小靜這語焉不詳的對話,不禁叫小老虎背上的小兔眨了眨眼。他早就察覺到,這鴨腳巷裏藏著秘密的。他原以為那秘密隻是大人間的事,可如今看來,這幾個孩子也並不是一無所知。連小老虎應該也是知道這個秘密的,所以在三姐和小靜對答時,她一句話都沒說,隻又扭頭往那邊客棧裏望去。

    那牌匾下,客棧的大堂已經和雷寅雙所知道的那個老客棧全然是兩個模樣了。

    以前的老客棧,隻在那牌匾正下方開了個門,左右臨街的兩邊全是木板牆,所以那店堂裏光線並不好,總叫人感覺陰森森的。如今的新客棧,卻是把那木板牆全都拆了,做成了活動的門板。於是整個店堂一下子變得敞亮了起來。人坐在客棧裏,就能把大街上的一切動靜盡收眼底——當然,走在大街上的人,也能把客棧裏坐著的人看個一清二楚。

    除此之外,舊客棧那總是顯得油膩膩的地麵顯然也被人用大力擦洗過了,竟似能映得出人影一般的幹淨。

    店堂左側的櫃台,倒還是那隻不曾油漆過的老櫃台,隻是櫃台臨街的一側多了三隻大酒缸——那酒缸,每隻都差不多有小兔江葦青的個頭那般高。櫃台過去,靠牆的地方,仍是通往二樓的台階。櫃台後麵的牆上,也仍和老客棧一樣,掛著好幾排酒水牌。酒水牌的旁邊,倒是和以前不一樣,多了一扇門。

    雷寅雙記得很清楚,那通往二樓的樓梯下方,櫃台的旁邊,原隻有通往廚房的一扇門。如今那廚房門的旁邊,卻是又多出一扇門來——她自是不知道,以前的老板為人小心,把通往賬房的門建在了廚房裏麵。花掌櫃嫌廚房的油煙全都跑進了賬房,這才把門給移了個位置。

    這會兒那兩扇門上全都掛著半截青花布的門簾。

    雷寅雙盯著那兩掛門簾看時,江葦青也在盯著那兩掛門簾。叫他覺得驚奇的是,這門上掛著的門簾花樣,竟跟十年後他所熟悉的那個門簾一模一樣……若不是花紋位置等細節上的差異,他都要以為這兩掛門簾十年都不曾換過了。

    他不由側頭看了看雷寅雙——同一花樣的門簾一用就是十年,這種事,似乎隻有特別戀舊的虎爺才會做得出來……

    而……

    此時的虎爺怎麽說也不過才九歲年紀,等她嫁給李健,能夠做得這間客棧的主時,少說也得在七八年之後……這七八年間,若說門簾始終不曾換過花樣……

    江葦青抬頭看看那如穿花蝴蝶般在大堂裏跟人談笑著的花掌櫃……好吧,怎麽看,這花掌櫃也不像是會在意這種小事的人……

    也就是說,至少在虎爺嫁給李健前,她就已經能夠在這間客棧裏做主了……

    而一想到她要嫁給李健……江葦青頓時感覺心裏似塞了團麻一般,硬硬的、硌硌的,叫他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於是他掙紮著,想要從雷寅雙的背上下來。

    感覺到他的掙紮,雷寅雙扭頭問著他:“怎麽了?”

    此時江葦青的頭正靠在她的肩上,她那麽一側頭,溫暖的呼吸拂到江葦青的臉上,令他心頭一顫,頓時安靜了下來。

    見他不掙紮了,雷寅雙也沒在意,便又扭頭看向那邊的客棧。

    這時,李健已經把板牙爹爹從客棧裏叫了出來。他以為幾個姑娘會站在巷口處等著他的,可等他抬手指向巷口時才發現,人家早走開了。

    倒是板牙爹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街對麵店鋪廊簷下的女兒。他笑著走過來,問著小靜道:“怎麽了?”

    小靜將手裏的竹籃遞過去,道:“娘說,花姨這裏新開業,不好什麽禮都不送的。”

    “嗐,”板牙爹爹笑道,“花姐又不是外人,你娘也忒客套了。”說著,到底接了竹籃過去。

    一句“不是外人”,叫三個女孩兒相互對看了一眼。

    此時李健也過來笑道:“幾位妹妹也請客棧裏坐坐吧。”

    這一聲“妹妹”,立時又叫三個女孩兒對了個眼兒。

    板牙爹雖然注意到三個女孩兒間的眉來眼去,卻並沒有在意,隻順勢問著三人道:“你們可吃過早飯沒?原想著這裏開業該忙亂的,就沒叫你們過來。這會兒看著還行,你們要不要……”

    “不要,我們吃過了。”三姐立時搖頭道,“王爹爹你趕緊回去吧,我爺爺叫你呢。”

    板牙爹回頭一看,果然是姚爺在衝他招著手,似乎是想借著他這身黑皮震懾一下鎮上的鄉紳們。他便衝三個女孩子笑了笑,又伸手摸摸小兔的腦袋,然後轉身回了客棧。

    那個李健卻並沒有跟著回去,而是輪流看著三姐、小靜和雷寅雙,微笑道:“今兒開業,確實忙亂了一些,等過了今兒,我叫姑姑單獨請你們一回吧。”

    三姐沒吱聲,小老虎也沒吱聲,一向八麵玲瓏的小靜見兩個小夥伴都不吱聲,便主動站出來笑道:“再說吧。”

    李健又輪著把三個女孩兒都看了一遍,點頭笑道:“你們真跟姚爺爺說的一樣呢。”

    這含義不明的話,叫三個女孩兒又相互對了個眼兒。李健則衝著她們一點頭,轉身回客棧裏幫忙去了。

    “他什麽意思?”雷寅雙扭頭問著三姐。

    三姐一撇嘴,“無事獻殷勤!”

    “長得倒不錯。”小靜忽然悄聲道。

    三姐和雷寅雙立時扭頭向她瞪了過來。小靜眨著眼,一臉無辜地看著那二人道:“實話實說嘛!”又道:“而且,這也不能算是無事獻殷勤吧,若花姨真是……那他該跟我們一樣了……”說到這時,她才忽然想起,小老虎的背上還背著個小兔子,便看著小兔眨了眨眼。

    三姐也看了小兔一眼,然後三人便掐了這個話題。

    這邊的動靜,早落進了旁邊那些婦人們的眼裏。於是有人叫著王靜美的名字,問著她:“小靜啊,那個花掌櫃,是你家什麽親戚啊?”

    小靜回頭衝那婦人甜甜笑道:“你說的是花姨嗎?我爹那邊的什麽親戚吧,我也說不清。不過我娘說,我還沒出生時,她就認得花姨了。要不,你們問我娘去?”

    板牙奶奶雖然愛跟人碎嘴閑磕牙,板牙娘卻最不愛聽這些的。那些人見從小靜這裏套不出話來,又不敢把主意打到板牙娘身上,便開始在那裏琢磨起怎麽跟板牙奶奶套近乎來。

    雖說一個個都知道板牙娘不好惹,可總有些愛看熱鬧愛挑事兒的主兒,不肯放過這種“下眼藥”的機會,便有個婦人對小靜道:“哎呦,你可得提醒著你娘,這種舊相識,又是寡婦人家,可最得當心了。”

    小靜再怎麽八麵玲瓏,到底還是個才十一二歲的小姑娘,哪裏聽得懂那婦人的言下之意,不由抬著修長的眉好奇問道:“當心什麽?”

    “當心……”那婦人原想把話說得再直白一些,可忽然想到眼前不過是幾個未開竅的小姑娘,若真把話說得太過直白,倒顯得她輕浮了。她便趕緊改了話,笑道:“你娘操心你們一家子老老小小的,如今又投奔來一個,你娘可當心別累著了。”話畢,立時轉著話題問著雷寅雙道:“雙雙啊,你背上背的是誰啊?”

    雷寅雙早想著找機會跟人賣弄她家這漂亮的小兔弟弟了,便一斜肩頭,給人看她背上的江葦青,道:“我弟弟。”

    “咦?你什麽時候有個弟弟了?”前兩天回了趟娘家,不曾趕上鎮上那抓人販子的熱鬧的一個媳婦好奇湊過來,“便是你爹給你娶個後娘,進門就現生一個,也不會一下子長這麽大呀!”

    這“娶後娘”三個字,立時叫雷寅雙衝那小媳婦瞪起了眼。

    小媳婦卻並沒有注意到她的臉色,她正一邊打趣著雷寅雙,一邊歪頭看著抬頭看向她的江葦青。而在看到江葦青的臉時,她不禁一怔,忽地笑道:“喲,竟還是這麽漂亮的一個小弟弟!長得快跟個女孩兒一樣了。”

    在座的眾人,除了這個小媳婦,卻都是知道鴨腳巷裏收留了個被拐的孩子的。隻是那天大家夥兒都忙著抓人販子,一時也沒人關心那個孩子。加上這幾天那孩子和雷寅雙都不曾在鎮子上露過麵,這會兒見小老虎把那孩子背了出來,又聽那小媳婦誇著這孩子長得好,婦人們不禁全都好奇地圍了過來。

    三姐眼珠一轉,立時在一旁提點著小兔,該叫這個“奶奶”,那個“嬸嬸”,這個“姐姐”,那個“妹妹”的。

    也虧得江葦青不是真正的孩子,被這些婦人們圍著,摸著臉蛋問著話,他倒也不顯慌張或者畏手縮腳,隻那麽萌萌地抬著眼,應著三姐的話,乖巧地挨個兒叫著“奶奶”、“嬸嬸、“姑姑”什麽的。

    婦人們原就愛個漂亮的東西,何況眼前這漂亮的小東西還嘴甜,簡直跟個萌寵似的。頓時,他這萌萌的小模樣,軟了周圍婦人們的一片心,且這時候又有人小聲說起他被人拐賣、傷了腦袋不記事、還被拐子打斷了腿……等等“腦洞”激蕩程度不下於雷寅雙的那些故事,惹得那些婦人們對他更是動了憐惜心腸。

    小靜看了三姐一眼,立時不失時機地在人群裏煽風點火道:“噓!千萬別再提這件事了,誰知道這會兒那人販子在不在附近呢!”

    這句話一下子提醒了婦人們,一個個趕緊相互提醒著,小聲道:“對對對,別提別提,咱鎮上跟這件事無關……”

    之前回了娘家的那個小媳婦這會兒也已經打聽全了整個事情的經過。才剛為人母的她不禁憐惜地摸著江葦青的頭道:“這麽漂亮的孩子,怪道那些人販子不肯放手了。”

    “還說!”她婆婆立時將她的手從小兔的腦袋上拍了下去,又換了自己的手,在小兔的腦袋上摸了一把,歎了口氣,道了句:“可憐喲。”

    雖說人人都誇自己的小兔弟弟長得可愛,這叫雷寅雙聽了挺開心的,可這些婦人們對小兔動手動腳,就叫雷寅雙不開心了。於是她衝著三姐和小靜使了個眼色,隨口嚷了一聲,“呀,灶上還坐著水呢!”便背著小兔衝進了鴨腳巷。

    被小老虎被在背上的小兔最後看了一眼客棧櫃台後麵那兩掛門簾,圈在小老虎脖子上的手臂不禁緊了緊……

    那時候,他白天在廚房幹活,晚上等人都睡下後,他總是悄悄溜去賬房幫虎爺盤著一天的賬目。而明明他才是動腦筋算賬的人,最後喊著餓的卻總是在一旁打盹的虎爺。於是他隻好在做了賬房先生後,又再做一回廚子——他的廚藝,便是這麽給鍛煉出來的……直到有一天,虎爺笑眯眯地將自己碗裏的荷包蛋夾到他的碗裏,笑話著他終於開始長肉時,他才意識到,原來虎爺喊餓是假,想要喂飽他才是真……

    江葦青又悄悄收緊了手臂,借著他這副孩童的皮囊,毫無顧忌地將臉貼在小老虎的臉旁。

    虎爺拿腳推開自家家門時,三姐和小靜卻是全都不曾回家,而是跟在她的後麵進了門。

    一進屋,小靜便問道:“那個花姨和那個李健……”她看看小兔,改了個隱晦的說法,“是不是那回事啊?”

    “是與不是的,回頭問問大人們就知道了。”三姐道。

    小靜搖搖頭,“就隻怕又是不肯告訴我們呢。”

    雷寅雙一邊將小兔放下來一邊道:“別的倒罷了,就是平白無故的,我們跟他又不熟,他幹嘛在我們麵前充著個大哥哥的模樣?!”她抖了抖肩,故意打著寒戰道:“怪惡心的。”

    三姐和小靜全都笑了起來。小靜還學著她的模樣抖了抖肩,摟著三姐的肩笑道:“我倒無妨,就是三兒,怕是惡心壞了。長這麽大,怕還是頭一次有人在她麵前充著老大呢。”

    三姐道:“總之,我不喜歡他。你們發現沒?他看我們的眼神,就好像我們都是些無知的孩子,他倒是個大人一樣,怪討厭的!”

    雷寅雙一撇嘴,跟著也道:“我也不喜歡他!”——隻衝著他是那個什麽花姨的侄子,她對他就喜歡不起來。

    說著“討厭”的兩個女孩全都扭頭看向沒有表態的小靜。

    小靜猶豫了一下,可惜道:“長得那麽好看……”

    “你個花癡!”三姐的手指頭立時戳上小靜的腦門。

    “重色輕友!”小老虎也跟著叫道。

    “好嘛好嘛,”小靜趕緊笑道,“那還是老規矩,咱……都不搭理他?”

    看著三個女孩眾誌成城地點著頭,小兔江葦青忍不住彎了彎眉眼。剛才他看著那門簾時,一時竟忘了一件事——他以為那門簾一直保持著舊花色,是因為雷寅雙跟李健之間早有情義什麽什麽的,可這會兒他忽然想起來了,虎爺叫她那個後娘“花姨”的……就是說,若是他沒有弄錯,花掌櫃後來嫁了雷爹……

    顯見著小老虎也在想著這件事,憤憤地呲著個牙道:“定是那個花掌櫃叫他那麽巴結著我們的!”

    而被人這樣無端猜測著的李健,這會兒正在廚下一邊幫著忙,一邊跟廚子胖叔說著鴨腳巷裏的三個女孩兒。

    “真跟姚爺說的一樣呢,”他笑道,“一個個對人都警覺得很。”

    *·*·*

    與此同時,離江河鎮約五十裏地的徐縣縣衙裏,縣令老爺看著手裏的名帖一陣疑惑。

    “鎮遠侯府的大公子?來我們這裏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