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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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賜宴
當年天啟軍中吃過雷爹虧的,自然不止靖國公一家。靖國公在前朝挑釁著雷爹時,後麵承安殿上,也有女眷因此而站出來挑剔著花姐——卻是有個現成的好理由:太後千秋,偏雷夫人竟當眾失態大哭,不說犯了忌諱,也是件極為失禮的事。
太後頗不以為然地一揮手,笑道:“法不外乎人情,何況她們這是生死重逢。”
這時,正好有內侍進來稟報,說是外麵的官眷們要進來給太後賀壽。太後一聽,趕緊把人宣了進來,就此將這件事給岔了過去。
因受承安殿內地方所限,那有資格坐在大殿裏的,除了四公八侯外,便隻有一些朝中重臣的家眷了。餘下的女眷們,則隻能在殿外的露天裏享受著這宮中的賜宴。
那太後原不過是個普通婦人,因她兒子成了天下最尊貴的人,她才被尊為太後的。如今看著那些組團進來敬酒賀壽的女眷們竟都是一派拘謹作派,老太後忽然就想起很久以前,家裏請客時,那賓主盡歡的熱鬧來,於是便吩咐著眾人不用拘禮,隻管隨意。
而就如天啟帝所言,大興立國至今,前後不過才十五年時間,便是如今強調著宮規禮儀,其實從骨子裏來說,大家身上的土腥味兒都還不曾完全褪盡。加上又有個酒水助興,首先從那滿口“老娘”的長寧長公主起,漸漸的,大家也都放開了,卻是尋親的尋親,訪友的訪友,拚酒的拚酒。看著這滿殿的熱鬧,老太太這才高興起來,又拉著幾個白發蒼蒼的老姐妹們說起了家長裏短。
聽著各家的八卦,太後那兩眼閃亮的模樣,忽地就叫雷寅雙聯想起江河鎮上那些常跟板牙奶奶聊天的老太們。二者唯一的區別,大概就隻差著手上的一把瓜子了。
雖說雷寅雙也愛聽個八卦故事,可太後她們說的那些人和事她全都不知道,加上花姐這會兒還在偏殿那邊不曾回來,叫她多少有點不太放心。偏周圍總有人湊過來想要跟她搭話。一開始時,還有德慧郡主幫著她擋駕,可後來連德慧郡主也叫人纏上了,她便隻能自己應付了。
她臉上硬堆著笑,應付著那些被家長支過來敬酒的同齡人時,忽然就發現,原來江葦青那邊的處境跟她也差不了多少。但顯然,他比她要擅長處理這種事。有人過來向他敬酒時,他也極給麵子地微抿上一口,但若是有人想要跟他搭話,他就隻那麽微笑地聽著,卻是自始至終一言不發,以一種無形的冷漠逼得人不得不知難而退。
雷寅雙見了不禁一陣佩服,有心想要學他,卻又覺得,便是她板著張臉,大概看起來都沒有他笑眯眯的模樣更有威懾力……這般想著,她不由就衝著江葦青皺著鼻子做了個鬼臉。
江葦青的眼其實一直都是落在雷寅雙的身上的。見她終於向他看了過來,便對著她向著偏殿的方向側了側頭。
雷寅雙趕緊一陣點頭。
於是江葦青站起身,湊到太後耳旁,跟她小聲說了句什麽。
太後連連點頭道:“好好好,你們去吧,”又回頭對雷寅雙笑道:“若看到什麽有趣的事,可記得回來說給我聽。”
雷寅雙便知道,太後是允了他們離席了。她立時彎著眼,清脆地答應一聲。
江葦青則走過來,彎腰拉起她的手,將她從席位上拉起來,然後二人便這麽手拉著手地跑出了承安殿。
如今江葦青可十四了。便是太後心裏當他還是個孩子,眾人眼裏可不是這麽一回事。於是,滿大殿的人看著他倆拉在一起的手,那神色不禁就是一陣古怪。
德慧郡主注意到眾人的眼神,便故意對太後抱怨道:“逸哥兒可真是,平常行事不是挺穩重的嘛,今兒怎麽倒莽撞了起來?便是雙雙年紀還小,到底是個姑娘家,他哪好這般冒冒失失去拉人家手的!”
太後一聽就皺了眉,道:“這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逸哥兒也還小著呢!何況他倆從小一起長大,又是患難之交,雙雙心裏把逸哥兒當她兄弟一樣,逸哥兒自然也就把她當他的親妹子了。”
太後這話,別人聽了倒還罷了,唯有一人聽了,那臉色不悅地一沉。
和前麵朝堂上一樣,最靠近太後處的,是皇室內眷。往下,便是開國四公家女眷們的席位。再過去,才是那八侯的席位。那鎮遠侯於八侯中排在第三位。可便是如此,鎮遠侯府程老太君的位次仍是幾乎已經排到了角落裏。
程老夫人不知道這樣的安排是不是故意的,但可以肯定的是,自江葦青被找回來後,皇家對他們家頗有些怨言的。便是太後那裏什麽都沒說,老太君依舊能感覺得到,太後心裏其實是在怪罪著他們家的——就好像他們家是故意弄丟了她那寶貝外孫一般!程老夫人生氣地想。
而叫老夫人不滿的是,那江葦青明明是她的親孫子,可這小混蛋竟自始至終隻知道巴結皇家!雖然打這孩子小時候起,老夫人就不怎麽常見到他,可自打他被找回來後,她仍是明顯地感覺到,這孩子的變化很大。小時候的他,總愛黏著家人,可自打他回來後,竟是變得對家人格外冷淡,甚至冷淡到明知道這種場合裏他該過來向她請安問好,竟都不願意。
老太太忍不住抬眼看向四周。江葦青對她的無禮,肯定已經落進了四周那些勢利之人的眼裏,因此,老太太總覺得別人看向她的眼神裏帶著各自譏嘲。
這還罷了,最叫程老夫人覺得難堪的是,太後竟當眾那麽抬著雷家,就仿佛怕人不知道是那家人曾救助了江葦青一般。老太太認為,這明顯又是太後的一個詭計,她這是在於無聲中指責著他們家虧待了江葦青,虧待了她那個寶貝外孫——就好像江葦青應該是她家的人,而不是姓江一樣!
程太夫人憤憤地飲進杯中酒,重重地放下酒杯。立時,旁邊有一隻指尖修長、骨肉勻稱的玉手伸過來接了那隻酒杯。
程太夫人驚訝抬頭,卻是這才發現,她的眼前正站著一個年紀在十四五歲左右的女孩。
女孩生著張精致的瓜子臉,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彎彎的柳眉,櫻唇未語含笑,竟是個極標致的小人兒。
這小人兒還生著一雙極漂亮的手。那纖纖玉指執著一把酒壺,一邊往那酒杯裏續著酒水,一邊對程老夫人笑道:“外祖母嚐嚐我這酒。聽內侍說,我那一桌的酒和外祖母這邊是不一樣的,我嚐著竟一點都不辣,想著外祖母愛喝甜酒,就給外祖母帶過來了。”
這女孩正是程老夫人唯一的外孫女兒,孫瑩。
老夫人育有一子一女,兒子便是鎮遠侯江封了,女兒女婿當年也是跟著天啟帝一同造反的,後來大興立國後,雖然她兒子得了個一等侯,女婿卻隻封了個三等伯的爵位,如今於兵部任著侍中一職。這孫瑩,便是她女兒所育的三個孩子中唯一的一個女孩。
家裏男孩多了不稀奇,因此程太夫人很是寵愛自己的這個外孫女兒,且這孫瑩自小長得美麗,如今雖然才十四歲,卻已經是京城聞名的美人兒了。看著外孫女兒那如鮮花一般嬌嫩的臉龐,老太太隻覺得滿心的歡悅,拉著孫瑩在同一張椅子裏坐了,問著她:“怎麽就隻你過來了?你娘呢?”
“娘被尚書府的二夫人絆住了,我不耐煩聽那些事,就先來陪外祖母了。”孫瑩笑道。又歪頭道:“才剛外祖母看來好像在跟誰生氣的樣子。誰惹您老生氣了嗎?”
程老夫人的臉色頓時一沉,怒道:“還不是那個孽障!隻知道巴結著上麵,竟忘了,他是姓江的!”
孫瑩眨了眨眼,看著程老夫人笑道:“外祖母您定是誤會表弟了,表弟最是守禮的一個人,豈能忤逆了外祖母?以我看,大概是太後心疼表弟,一刻也離不得他的緣故。”說著,抬眼向著大殿裏一陣張望,問著她外祖母道:“表弟呢?怎麽沒瞧見?”
*·*·*
而此時的江葦青,則和雷寅雙兩個隱蔽在偏殿的窗外,正偷聽著偏殿裏,花姐等人的一陣哭一陣笑又是一陣說。
當年天啟軍雖然沒能趕上救援應天軍,卻也收容救助了不少應天軍的殘兵敗將。這些人,之後幾乎都參與了平定大龍軍的戰鬥。戰爭結束後,大興正式立國,有些人選擇了回鄉,還有一些人,則選擇了留下繼續為朝廷效力。這會兒圍著花姐一陣哭一陣笑的,都和那安國公夫人陳英一樣,是幸存的應天軍女眷們。
雷寅雙聽了一會兒壁角,見她們說的都是以前的一些人和事,且說到那最後,總又要說上一句這人死在了哪場戰役裏,那人死在了哪個地方,叫她聽得忍不住一陣鼻根發酸。雷寅雙一向不喜歡這種悲情的場麵,便拉著江葦青悄悄走開了。
二人找了個僻靜處坐了,雷寅雙呆呆望著天上的白雲,思緒一時不知飄向了何方。
江葦青默默陪了她一會兒,便抬著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道:“想什麽呢?”
雷寅雙抓下他的手,又下意識往他的肩頭瞄了幾眼,江葦青立時猜到,她應該是在想安國公夫人受的傷,便比著自己的肩頭道:“聽說,是從這裏被人一刀砍斷的。”
雷寅雙隻覺得汗毛一豎,立時一把將他那隻比劃著的手拍開。頓了頓,她歎了口氣,道:“這麽重的傷,居然還活下來了,該算得是個奇跡了吧。隻可惜我們來晚了,竟沒聽到她是怎麽得救的,又是怎麽嫁給安國公的……”
“問我呀。”江葦青把臉湊到她的麵前,歪頭笑道。
“你?”雷寅雙一陣驚訝,“你知道?!”
“是啊,這可是一段佳話呢,京城可沒人不知道的。”江葦青笑著又道。
便如花姐剛才所說的那樣,娘子軍遭遇伏擊時,陳英是在花姐眼前被人生生砍掉半邊肩頭的,因此,花姐才認定了她再不可能生還。而若不是她命大,瀕死之際恰好遇到天啟帝派來的援軍,她也再不可能活下來……
卻原來,當年天啟軍接到應天軍的求援信後,果然曾派出過救援人馬的。隻是,因他們已經知道這一場襲擊是韃子和大龍軍相互勾結的,因此一路前進得極為小心。便是這樣,一路上也曾幾番遇襲。隻是,等他們來到龍川時,到底還是遲了,竟隻趕上替應天皇帝收屍。
至於陳英,則是恰好遇到了由天啟帝麾下大將高泉所率的一路救援軍。那個時候,其實沒人覺得受了如此致命傷的她能夠活下來,可她卻憑著一股要為死難姐妹報仇的信念,頑強地活了下來。這在天啟軍中曾引起一番轟動,也叫高泉對自己救下的這個女子生了興趣,以至於到後來不知怎麽就看上了她。那陳英因為自己已經成了廢人,再不可能上戰場替死難的姐妹和自己報仇,便和高泉打了一個賭,若是他能替她報仇,她就答應嫁他。
結果,這高泉果真做了那滅掉大龍軍的先鋒。
大龍軍兵敗後,大興終於統一了天下。天啟帝改年號為天元,將都城從舊都遷到這新都,且開始大肆封賞功臣。那高泉便是在那時候被加封為安國公的。
當安國公高泉帶著誥命來要求陳英履行賭約時,陳英整個人都傻了……
江葦青原不是個愛說故事的人,偏他給雷寅雙說起這故事來,竟像是變身為一個說書先生一般,把整個故事講得跌宕起伏,叫雷寅雙聽得一陣心醉神迷,忍不住伸手過去攬住他的肩頭,感慨道:“真浪漫!”
“浪……”江葦青從沒聽過這個詞,顯見得又是雷寅雙新創的。“什麽意思?”他問著她。
“呃……”
雷寅雙一陣語塞,她心裏知道這詞兒是什麽意思,可叫她說,她還真說不出來……
就在他們四目相對,江葦青等著她的解釋時,忽然就聽得身後有人笑道:“光天化日之下就這般勾肩搭背,你倆羞也不羞?!”
二人才剛一回頭,就叫德慧在他倆的腦門上各彈了一指頭,又瞪著江葦青道:“不是說你倆是去聽壁角的嗎?兩位夫人都已經回去了,偏你倆倒沒了影子,把外祖母給嚇的,隻當你又丟了呢!”
說著,她一手拉住一個,笑道:“還不快跟我回去。”卻是趁著雷寅雙不注意,衝著江葦青使了個眼色,語帶雙關地笑道:“我跟外祖母說,如今你倆可都是那風頭上的人物,人前背後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看著呢,再不可能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