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考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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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八章·考核

    雷寅雙很想問問江葦青是不是真為了送她上學而逃學了,可因她是坐在馬車裏的,江葦青則是騎馬走在最外側,他們中間隔著個李健,叫她不方便問他話,她便隻得暫時按捺下滿腹的疑問,扭頭過去又跟三姐和小靜打聽著學裏的事情。

    這良山書院乃是個傳承了近兩百年的古老書院。韃子統治時期,書院曾一度隨著舊朝南遷。大興立國後,天啟帝力邀書院遷回京城,且還特別撥了上曲江的一處原皇家園林作了書院的院址。而雖說舊朝講究個“女子無才便是德”,草莽出身的天啟帝卻認為,一個知書達理的母親更能教養出一個知書達理的孩子,所以他倒是頗為支持開辦女學的。隻是,到底不好把男學生和女學生們放在一處,於是天啟帝便在一堤之隔的下曲江那邊給女學也圈了一塊地。

    因此,雖然良山女學隸屬於良山書院,且連教課的先生都有相互兼著的,其本身倒是和良山書院並不在一處。

    從細柳胡同到女學,若不走大道,穿過京城裏四通八達的胡同,最多也不過一刻鍾的路程。

    雷寅雙她們的馬車穿過胡同來到湖濱大道上時,她立時明顯地感覺到,路邊的車馬多了起來。且時不時還有人撩起車簾相互打著招呼。隻一看那些打著招呼的女孩身上相同的月白色圓領長袍,雷寅雙便認了出來,那些都是女學的學生們,她未來的同學。

    雷家進京還不滿一個月,因此,京裏的人家都還不認得雷家馬車上的標記。但三姐和小靜的馬車就跟在雷家馬車後麵。同學一年多,關係稍近一些的,倒也認得她倆的馬車,便有人也同樣招呼著她們。這一路來,雷寅雙就老聽到後麵有人隔著車簾招呼著她倆,王家和姚家的車夫則屢屢陪禮笑道:“我家姑娘不在車上。”

    三姐冷笑一聲,道:“醉翁之意不在酒。”

    雷寅雙沒明白她的意思,就聽她又道:“這些打招呼的人裏頭,倒有一大半從來沒跟我說過話。”

    小靜也苦笑道:“雖然都跟我說過幾句話,可也從來沒像今兒這樣主動過來問好的。”

    雷寅雙隔著那車簾往後麵看了看。就見那些馬車打過招呼後,並沒有讓出車道來,而是紛紛搶著擠在她們這輛馬車的後麵。

    她不由側頭往車窗外看了看。

    車窗外,江葦青和李健正和她們的馬車並排而行著。那二人一路都在談論著什麽,且似乎還爭論得頗有些激烈。從窗口外飄進來的隻言片語,雷寅雙才知道,他們說的是西南的戰事。據說好像是西南的外番有些不□□分。

    雷寅雙看看他倆,再回頭看看跟在後麵的馬車,問著小靜和三姐道:“她們應該猜到你們在我車上了,怎麽都沒個人上來問一聲?”

    小靜笑著一陣搖頭,道:“果然臨時抱佛腳沒什麽用處。這才幾天,你就把馮嬤嬤教的那些規矩禮儀忘了個幹淨?”

    三姐也道:“你還當這是在江河鎮怎的?這可是京城!京城有京城的規矩,沒經人引見過的,就是陌生人。若是你坐在我們的馬車上,她們可以借由我們來跟你搭話,這不算失禮;但如果我們坐在你的馬車上,她們若是想要繞過你這個主人來跟我倆搭話,便是對主人家的一種不恭敬了。”

    小靜扭頭看看窗外,笑道:“別的時候虧點禮數她們大概不會在意的,這時候,隻怕誰也不願意。”

    三姐則嘲笑著江葦青和李健道:“看殺衛玠。”

    雷寅雙也扭頭看看那二人,見他們一個俊逸一個舒朗,心底不由一陣自豪,回頭笑道:“可惜板牙不在。若要論起來,我倒覺得板牙長得比他倆還要更好看一些呢,隻是如今身量還未長足,才吃了一些虧。”

    正說著,忽然有個清脆的聲音從馬車後麵傳了過來,“前麵可是雷家姐姐的馬車?”

    雷寅雙扭頭往後一看,就隻見長寧長公主家的小女兒蘇瑞騎著一匹小馬,橫衝直撞地跑了過來。她仿佛沒看到護在馬車旁的李健和江葦青一般,竟硬是生生將他二人從馬車旁擠了開來。此時雷寅雙已經拉起了車簾,蘇瑞一把抓住那車窗框,衝著雷寅雙就是一陣嘰嘰呱呱地說笑。

    李健和江葦青對視一眼,隻得勒馬退到了馬車的後方。

    蘇瑞並沒有入良山女學就讀,而是入了離良山女學不遠的另一所範氏女學。宋二和宋三姐妹便是那學裏的學生——後來雷寅雙才知道,這範氏女學是蘇瑞的姑姑辦的。

    雷寅雙很是喜歡這個心思單純的小姑娘,便把她介紹給了三姐和小靜。蘇瑞最愛看個美人兒了,忽然發現小靜,立時亮著眼眸道:“姐姐長得真好看。”又回頭對著後方叫道:“哥哥,我不要騎馬了,我要跟姐姐們一同坐車。”

    雷寅雙奇怪地順著蘇瑞的眼回頭看過去,這才發現,他們的後方不知何時跟上一輛裝飾得很是華麗的大馬車,把原本退到車後的李健和江葦青都給擠得沒影兒了。

    聽到蘇瑞的話,那車夫緊加了一鞭子,大馬車趕上來和雷寅雙她們的馬車並駕齊驅著。那車簾一挑,卻是從車窗裏露出一張略有些蒼白的臉來。車內之人責備著蘇瑞道:“又淘氣!喊著不肯坐車的是你,非要騎馬的也是你,這會兒又鬧什麽?!”說著,那人歉意地隔著車窗向著雷寅雙一拱手,笑道:“雷姑娘見諒。”

    雷寅雙不由看著車內之人一陣眨眼。

    剛才因被蘇家的馬車隔開,這會兒才趕上來的江葦青見了,立時便知道,她肯定是不記得蘇琰的名字了,不由就彎眼微笑起來。

    不過,便是不記得那馬車裏的人到底叫什麽了,雷寅雙好歹還記得這張臉的,也知道他是蘇瑞的哥哥,便衝著那邊馬車裏還了一禮,叫了聲“蘇大哥”。

    蘇琰微怔了怔。這是他和雷寅雙的第二次見麵而已,且兩家還沒有相互拜訪過,因此,其實雷寅雙還不夠稱呼他一聲“大哥”的。可比起坐在雷寅雙身邊的另外兩個姑娘稱呼他“世子”,他忽然覺得,便是被叫“大哥”其實也沒什麽,因為,顯然雷家姑娘的這一聲“大哥”,並不是有意要跟他套近乎,應該就是她那麽隨口一叫的罷了。

    蘇琰那一向和煦的笑容不由更和煦了三分,笑著跟雷寅雙寒暄了兩句,便軟硬兼施地哄著那比他足足小了八歲的妹妹,隻說他們這樣把路給堵了(這倒是實情),又騙著蘇瑞重新上了馬車,然後向雷寅雙等人拱了拱手,他便帶著不情願的蘇瑞先行一步了。

    雖然雷寅雙既不像小靜那般擅長察言觀色,也不像三姐那般通透人心,但這蘇琰的神色變化,倒也沒能逃開她的眼。因此,他那一開始無來由的警覺,不由就叫她有些奇怪。見蘇家馬車走遠了,便回頭跟三姐道:“這人好生奇怪,一開始幹嘛拿那種眼神看我,好像我要拐了他妹妹似的。”

    三姐噗嗤一笑,道:“他那樣看你,才不是怕你拐了他妹妹呢,他是怕你對他有什麽企圖!”又笑道,“才剛我竟說錯了,那位才是真正的衛玠呢,我們家的這兩個,不,三個,可都算不上。”說著,卻是不顧小靜的阻止,對雷寅雙說起那蘇琰的八卦來。

    卻原來,這蘇琰竟真有個諢名叫“賽衛玠”的,因為他不僅長得好、有才學,還和那傳說中的衛玠一樣是盞美人燈兒,風吹吹就壞。

    三姐頗為八卦地笑道:“聽說在健哥和逸哥兒之前,京裏就數他長得最好了。便是如今,差不多也是他們三個平分秋色呢。”

    小靜皺著眉頭責備了她一句,道:“哪好在大街上議論男孩子長相的?!”

    “嘁!”三姐不以為然地一撇嘴,翻著白眼罵了她一句“假正經”。

    雷寅雙也探頭笑道:“才剛你還說小兔長得好來著。”

    “那可不一樣,”小靜反駁道,“怎麽說那是我們自家……”她頓了頓,忽地笑了起來,搖頭道:“總之,你們還是注意著一些自己的言行吧,女孩子家的名聲最是要緊了。”

    雷寅雙和三姐對了個眼兒,各自又是一撇嘴。雷寅雙道:“別人如何看我,跟我何幹?為了別人看得順眼,叫我委屈我自個兒,我可不幹。”

    “我也沒那麽傻。”三姐也道。

    三人說話間,馬車便到了那著名的柳堤。柳堤的左側,一道緩坡上去,便是良山書院的地界。而沿著柳堤向前,經過一道高高的磚雕牌樓,那就進了女學的地界。

    雷寅雙心裏記掛著江葦青逃學的事,一下了馬車便迎著李健走了過去。隻是,等她走到李健麵前時,卻是沒看到江葦青,便問著李健道:“小……江葦青呢?”

    “去學裏了。”李健道。

    “啊?”雷寅雙一怔,想了想從鎮遠侯府到書院的路線,不由一陣皺眉——再怎麽走,也不會繞到細柳胡同去啊!

    “他來幹嘛的?”她問,“我還當他逃學了呢。”

    李健微微一笑,倒也沒瞞她,道:“他原是有這個打算的,我就把你的話告訴了他。他大概是怕挨揍吧,就改主意了。”又衝著身後的小廝一歪頭,笑道:“他原給你帶了一套瀚墨軒的文房四寶,我先替你收了,等回去再給你。”說著,兄妹二人便在三姐和小靜的帶領下,進了女學的大門。

    雷寅雙不明白江葦青今兒這是什麽意思,便跟在李健身後嘀咕道:“他這是什麽意思啊?昨兒晚上送書過來的時候怎麽不順便給我?而且家裏也不可能就短了我的筆墨啊?他這一大早的,放著自個兒的學不上,跑過來幹嘛?”

    李健聽了,不禁一陣暗暗笑話著江葦青這是媚眼兒拋到了燈影裏。他豈能不知道,江葦青這是想要偷偷在雷寅雙的身邊織一張無所不在的大網呢,偏這網再如何織得周密,雙雙眼裏看不到都是白搭。

    這般想著,李健都不知道該不該同情一下江葦青了。

    *·*·*

    因上課的時辰快到了,三姐和小靜便先回了教室,隻由著李健帶著雷寅雙去了教諭處。

    湊巧的是,今兒掌院不在,隻有教諭在。

    那教諭是個年過四旬的婦人,頭上的發髻盤得鐵打不動,一張臉更是透著森森寒氣。她從鼻尖處看看雷寅雙,道:“以前沒進過學?”

    這高高在上的腔調,不由就令雷寅雙微皺了皺眉,到底還是恭敬答道:“是。”

    “可識字?”

    “識得。”

    “那就好。”教諭翻了翻手邊的一本花名冊,道:“既這樣,且先把你編入到辛字辰班吧。”

    雷寅雙正要彎腰行禮時,那一直被教諭冷落在一旁的李健忽地上前一步,向著教諭行禮道:“舍妹入學,不需要考核一番嗎?”

    雷寅雙這才忽然想起來哪裏不對。三姐和小靜可都是交待過她的,入學第一關是要先考一考各人的學識程度,然後根據考核的結果再來分班的。

    她抬頭看向那個教諭,就隻見那教諭皺了皺眉,似乎頗不高興李健的發問。不過她到底還是答著李健道:“有這必要嗎?”

    “有。”李健沉聲道。

    教諭一揚眉,看看雷寅雙,對李健道:“如今府上風頭正勁,有個什麽事都會叫人傳得沸沸揚揚,偏李公子又是才名在外。公子可想清楚了,真想叫你這表妹在人前考核一番?!”

    直到此時雷寅雙才忽然明白過來,原來這位教諭是以為她那所謂的識字,也就是識得個《百家姓》、《三字經》而已,竟是怕她受李健的名聲所累,萬一考得太差,叫人恥笑了去。

    她立時上前一步,朗聲道:“學生願意參加考核。”

    要說起來,其實雷寅雙也很好奇自己這些年學的東西,到底都到了一個什麽樣的程度。

    鴨腳巷的幾個孩子中,李健和小兔自是不用說,三姐和小靜更是一個聰慧一個聽話,這幾人的學業從來都不用大人們操心的。就是那和雷寅雙一樣貪玩的板牙,也因他是個將來要頂起門戶的男孩子,而被他爹娘和姐姐逼著不得不用功。至於雷寅雙,因她爹那放羊吃草的溺愛,加上她身邊還有個總不忍心看她抓耳撓腮而偷偷幫她作弊的小兔,她對學業的事一向又是得過且過,所以她一直都是很有自知之名地把自己定義為“鴨腳巷裏最不學無術的一個”。即便這樣,她仍暗搓搓地覺得,自己應該比板牙也差不了多少的。

    而叫她驚訝的是,姚王兩家先一步進京後,板牙也跟著李健和江葦青一同入了良山書院。雖然他的上麵壓著李健和江葦青,他居然也沒有落後太多,每個月的月考竟也排在學裏的前十名以內。

    因此,雷寅雙不禁更想知道,自己跟京城的女孩子們比起來,到底是好還是差,又差了多少……

    等雷寅雙默完一段四書五經,又按照先生的要求寫了一段她最痛恨的經義釋解後,那位被教諭臨時招來的老先生看看雷寅雙,點著頭道:“看得出來,基本功還是有的,就是不夠紮實。”然後給她評了個“乙”字。

    對此,雷寅雙已經很滿意了。她原就不是個愛讀書的……

    耗費了一個上午的時間,做完了所有的測試後,雷寅雙的成績出來了——她於四書五經和女誡內訓這些需要死記硬背的課目上都得了個“乙”。琴棋書畫四藝中,她的棋和書也得了個“乙”。至於女紅,雷寅雙直白地跟先生坦言,雖然她能在十步之外用針在牆上刺出一幅畫來,但針眼後麵穿上線,她就全然無能了。那女紅先生也是個性情詼諧的,便真的給了雷寅雙一把針,見她果然能用針在牆上釘出一朵牡丹花來,竟因此也給了她一個“乙”字,叫教諭先生大皺其眉。女紅先生還頗為振振有辭地道:“她們這樣的人家,學這些原不過是要教她們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將來不至於叫人給蒙騙去罷了,難道還要叫她們去做繡娘裁縫怎的?”

    除了這些“乙”之外,不僅叫教諭很是吃驚,雷寅雙自己也挺驚訝的是,其他課目她竟然全都得了一個“甲”,包括她認為自己最不擅長的算籌一課……

    綜合起來,雷寅雙被排到了甲字丙班。和三姐、王靜都不在一個班裏——小靜在甲字乙班,天才三姐則是自入了學後就一直是女學裏的魁首,所以她在天才班,甲字甲班裏。

    而等雷寅雙真正入了學,看到那辛字班上都是些七八歲的孩子,她才知道自己逃過了一場什麽樣的羞辱。

    考完後,那位看似高傲無禮,其實隻是剛直鐵麵的教諭才向她和李健坦言道:“我得向二位道歉,竟是我想差了。”又對雷寅雙道:“因有人跟我說,你從小在鄉下長大,便是識字也不過是粗識得幾個字而已,偏你家如今又如烈火烹油一般,不知道多少人的眼盯著你們家。我便想著幹脆免了這個考核,原來竟是我想差了。”

    而,至於是什麽人對教諭說的這番話,那位教諭到底沒肯透露。

    便是她不說,等雷寅雙發現她和靖國公府的大姑娘許丹陽也是同班同學,且還無緣無故被她撞翻了桌上的紙筆硯台後,大概也就猜到了——無非是天啟軍的這一幫子女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