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樓梯間走出去，一步邁出，程遇的身體晃了晃，身後，韓冽的麵上滿是恨意和快意。

    他痛苦，他要讓這個狼心狗肺的人更加生不如死。

    是的，生不如死，這的確是程遇現在的感覺，亦或是說，他現在什麽感覺都沒有了，仿佛連靈魂都飄出身體以外。

    他怎麽也無法相信，他滿是恨意的五年，他無數次忍住不去找她的五年，他以為艱難無比辛苦求生朝上爬的五年，對她來說……比他還要艱難！

    高考完沒多久，她就病倒了……她沒辦法再堅持不接受韓冽蘇櫻他們的幫助，卻依舊堅持不讓他們告訴程遇。

    做完手術後她知道自己大概隻有五年時間了，反而很高興，不見一絲失落，每天畫畫，然後……給他匿名匯錢。

    她畫的很好，足夠支撐她和他的生活……那五年，他什麽都不知道，可對她而言，他們依舊是在一起的。

    她畫了很多畫，都是他們的曾經。

    一起騎單車的少年少女，穿著公仔衣服發傳單的少男少女……

    程遇想到大學後那個支撐他讀大學，讓他不用把時間浪費在打工賺生活費上麵的匿名愛心人士。

    他想笑，又想哭……狗屁的愛心人士，從始至終，對他有愛心的，隻有她一個罷了！

    她必定是不想拖累他，以至於在她這艱難的五年，從未聯係過他，而他，就因為可笑的憋著那一口氣，五年來，愣是也沒有問過她一次。

    站在病房門口，程遇低頭看到韓冽放在地上的碗。

    裏麵是煲的湯，還有大半碗，想也知道，必定是她已經連湯都喝不下去了，韓冽才會那麽難過。

    他就那麽站在門口，不敢推門，甚至不敢抬頭去看。

    “韓冽？”

    病房裏響起虛弱的聲音，程遇渾身一震，抬頭，卻在看到裏麵人的瞬間，眼眶就紅透了。

    她本來就瘦，現在卻更瘦了，躺在那裏蓋著被子，被子下卻幾乎看不出來輪廓……她是有多單薄。

    僵硬的手緩緩推開門，床上的人抬頭看過來，在看到他的一瞬，先是一愣，接著就是柔和笑起來：“你來了。”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就好像他從未離開過。

    程遇抿唇一直看著她，走過去反手拉過椅子坐到她床邊，直接握住她的手，就那麽近距離看著她，緩緩開口：“你騙我。”

    蘇暖呼吸一滯，心裏有些無奈，然後就聽到程遇的聲音平靜中隱藏著的顫抖。

    “你說你會過的很好的，你……總是騙我。”

    感受到被他握住的瘦骨嶙峋的手，程遇認真開口：“你不要走，我就原諒你，好不好？”

    孩子氣的話讓蘇暖失笑，抬起另一隻手試圖臨摹他已經沒有稚氣的眉眼，蘇暖緩緩道：“我知道，你這幾年，挺好，我很開心！”

    一瞬間，所有的偽裝被轟然擊潰，程遇的聲音驟然變得嘶啞，再沒有之前的強裝鎮定。

    “可是我不開心啊，我不開心，你不能這樣啊……蘇暖，你不能這麽對我的。”程遇握著她的手擋住自己眼睛，聲音瞬間哽咽。

    “你不能這麽殘忍，你這樣，你讓我……讓我以後怎麽辦啊，你不能啊……”

    眼前的男子仿佛在一瞬間變回五年前那半大少年，咬牙切齒著，卻透著絕望的委屈。

    感受到手上傳來的濕熱，蘇暖低低歎息：“程遇，抱歉。”

    她的眼睛依舊亮晶晶的溫暖，可那瘦削的塌陷下去的麵頰卻刺得他眼眶發酸，喉嚨堵得發疼。

    伸出手去輕輕觸碰她的眉眼，程遇忽的舒了口起，拿起她的手放在唇邊吻了吻：“我們結婚吧。”

    房門外，韓冽靠牆站著，閉上眼睛。

    程遇直直看著床上的女人，她卻隻是輕笑著，沒有任何回應，他心裏有些發慌，隻能拚命說話。

    “我們結婚，然後去萊茵島度蜜月，好不好，你說過你喜歡那裏的，我們……”

    “程遇。”蘇暖笑著打斷他：“你還是這樣，著急了就自說自話，孩子氣……”

    就像當年她逼他走的時候一樣，他幼稚的認為自己不去聽，不去理會，就能避免一些事情的發生。

    “我快死了，程遇。”蘇暖看著他微笑著：“我們好好說說話，好不好。”

    程遇憋了許久的眼淚刷的流出來，他像個孩子一樣埋頭伏到蘇暖手邊的被子上，嗚咽出聲。

    “不好啊，不好，你不能這樣，你不能，你讓我怎麽辦啊……你讓我，怎麽辦啊……”

    蘇暖眼眶也是紅的，可她依舊堅持哄著他，哄著這個仿佛瞬間回到五年前的少年。

    “程遇，你要聽我說話，你瞧，這五年來，你不是做的很好，你可以的，對不對，答應我好不好？”

    “不好！”程遇咬牙搖頭：“這不一樣的，蘇暖，你不能這樣，這五年見不到你，我每天都想你，想你想的心疼，然後又恨你，恨你說話不算數，恨你對我那麽絕情，可是……你還在啊。”

    這五年，不管多艱難，他總是知道，她在這世上的某個角落，好好生活著，也許比在他身邊要好得多。

    每當這時候，他就恨她，恨她丟下他一個人一日一日痛苦著！

    可現在，他卻無比希望，以後的時間就像那五年一樣都行啊，至少她還在啊，他知道她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好好生活著。

    他無法想象，一旦知道這個世上再也沒有她，那他該怎麽辦，每天要去想什麽，活著又要做什麽。

    她告訴過他未來很美好的，他當初以為，不用再挨打受餓衣衫襤褸就是她說的美好了，可是他現在並不覺得，一點也不覺得。

    她答應過的，答應過他未來會很幸福的，可他一點都不幸福啊，他恨不得回到過去那些在她身邊，小心翼翼，卑微而又欣喜的不安時光。

    那時候，她至少是好好活著的，可一旦沒有她了……他要怎麽活下去！

    感受到她輕輕撫摸著他的頭發，程遇抬頭看著她，六神無主哽咽哀求著：“不走，好不好……我求你了，不走，好不好。”

    蘇暖紅著眼睛無奈笑著看著他。

    程遇瞬間就崩潰了，他死死抓住她的手嗚咽著：“我心髒疼，蘇暖，好疼啊，怎麽辦，我求你了好不好，我求你，你別這麽對我，我不行的，我真的不行的……”

    “程遇。”蘇暖輕喚著他：“別讓我走的不安心，好不好……乖。”

    程遇隻是死死抓著她的手拚命搖頭：“不好，不好，我跟你換，我來死，好不好，反正沒有你我早該死了，我來換你，我換你好不好……”

    旁邊的儀器忽然滴滴叫起來，程遇瞬間懵了。

    門口的韓冽衝了進來，一把將他朝旁邊拖去，幾個醫生也衝進來圍到蘇暖旁邊。

    程遇隻看到他們在急救，著急的說什麽，可是他什麽都聽不到，被韓冽拚命攔著，他的眼中隻有她。

    他看到她直直看過來，眼中滿是不放心和哀求，分明異常痛苦，卻不願放棄。

    韓冽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慌亂無措，滿是哀求和恨意。

    “讓她走，讓她走啊，算我求你了，讓她走……她難受啊！”韓冽紅著眼睛哭吼著：“她難受你看不見嗎，你看不見嗎，啊？”

    程遇瘋了一般的動作猛地一僵，看著那雙眼睛，他咧嘴，發出野獸一般的嗚咽，朝她不住點頭發誓一般：“我答應你，暖暖，我答應你，我會好好活下去，我保證，我發誓……”

    話音落下，滴的一聲響，他看到那雙眼中的光亮迅速黯淡下去……

    程遇撲通跪倒，伏身趴在地上，一聲撕心裂肺的哭號……四周的醫護人員麵麵相覷，眼中滿是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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