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燈花的高中班主任突發腦溢血去世，一大早接到消息，她就趕去參加葬禮了。

    上高中的時候，她是住校生，平均一個月才回家一趟。

    夏燈花聰明伶俐，成績好，又活潑熱情，對各項活動都表現得非常積極，還有一身的才藝，班級的板報和校報都是由她主筆畫的。

    所以班主任格外喜歡夏燈花，每到周末都讓她來家裏吃飯。

    在學校裏夏燈花叫她老師，私下裏，就會親切地叫幹媽。

    幹媽去世了，夏燈花必須要去送最後一程。

    這是小展鵬生病以來，夏燈花第一次與兒子分開。

    “榮軒，你看好孩子，時時刻刻都得帶在身邊啊！”夏燈花已經換上了一身黑衣裳，臨出門前，她反反複複地叮囑著田榮軒。

    田榮軒抱著兒子，很耐心地說：“你放心吧，我會看著的。”

    夏燈花係好圍巾，走過去親了親兒子的臉頰，“小鵬乖，聽爹和太爺爺的話，中午好好吃飯，娘很快就回來。”

    小展鵬吃著自己的小手，傻傻地笑著。

    “村口修路呢，你小心著點，別摔著了。家裏不用掛念，我和六爺爺會照顧好孩子的。”田榮軒抱著孩子將夏燈花送到路口。

    這時田小麥帶著菲菲剛好過來，夏燈花跟她們簡單地打了個招呼，就匆匆地走了。

    把妹妹送到六爺爺家裏之後，田小麥也沒有久留。

    一整日都相安無事，田榮軒去哪兒都抱著兒子，一刻都不敢鬆懈。

    事實上，小孩兒摔著碰著是很正常的事情，村裏這麽大的孩子都在外頭瘋跑瘋玩呢，夏天的時候膝蓋上全是黑的紅的小傷疤，冬天的時候臉也凍得紅撲撲的，流著大鼻涕。

    田榮軒覺得自己兒子現在身體沒有什麽大礙，可以自己溜達著玩玩了，至少在自家的院子裏不應該給他太多束縛，可夏燈花說什麽都不幹。

    小展鵬走路，她得親手扶著帶著，吃飯要一口一口地喂，一天二十四小時都不脫手，像保護瓷娃娃一樣保護著這個體弱的兒子。

    田榮軒自己帶孩子的時候小心翼翼的，百般謹慎，其實並不是在保護兒子，而是在保護夏燈花那顆脆弱的心。

    萬一夏燈花回來發現孩子咳嗽了，或者身上出現了什麽小傷口，一定會受不了的。

    夏六爺躺在堂屋的藤搖椅上，腿上蓋了兩個厚厚的毛毯，身上披著軍大衣，腳邊還放了一個碩大的火盆，看著就覺得會很暖和。

    小展鵬對地上的火盆非常有興趣，動不動就想伸手去摸裏麵的火炭。

    但每次都被田榮軒給製止了，“不能摸，會燙傷的！”

    小展鵬眨巴眨巴眼睛，看著自己的爹，一臉懵懵然。

    他努力了幾次，都被拉走了，後來就急了，哇哇地叫了起來。

    田菲菲對小展鵬搖搖手，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很燙，會疼……特別疼……”

    小展鵬愣了愣，好像聽懂了一樣，不再鬧騰著要去摸火炭了。

    田榮軒感激地朝菲菲笑了笑。

    夏六爺坐在一旁，樂嗬嗬地說：“菲菲啊，我們小展鵬好像能聽懂你的話，真是太難得了。”

    田菲菲煞有介事地說：“因為我跟弟弟年齡相差的最小，他跟我最有共同語言。”

    夏六爺：“哈哈哈，真是小人精一個。”

    菲菲這丫頭比燈花小時候還靈氣，瞧她水靈的長相和那聰明勁兒，怎麽看都不像是苗翠英和田大牛的孩子。

    仔細一想，田家的孩子，漂亮的漂亮，聰明的聰明，四個孩子無論是長相還是頭腦，都沒像著他們的爹娘。

    基因會怎麽變化，真是沒法預料。

    “榮軒啊，你去拿點柿子餅給菲菲吃吧。”夏六爺記得前幾天菲菲說柿子餅好吃來著，所以他讓榮軒去鎮上多買了一些回來。

    “謝謝六爺爺。”田菲菲跑過去親了夏六爺一下，說：“我自己去廚房拿吧。”

    她見田榮軒去哪兒都抱著弟弟，很不方便，所以不想再麻煩人了。

    夏六爺說：“榮軒，你把小展鵬給我吧，你帶菲菲去廚房拿柿子餅吃。”

    田榮軒把兒子放到夏六爺的腿上，牽著田菲菲的手往廚房走去。

    可剛走了兩步，小展鵬就嗚嗚地叫了起來。

    夏六爺問他，“你叫誰呐？”

    小展鵬難得清晰地說了聲“姐姐”。

    “你要菲菲姐姐，是嗎？”夏六爺滿臉堆笑地問道。

    小展鵬依舊隻喊“姐姐”，一連喊了三聲。

    田榮軒笑了，他鬆開菲菲的手，說：“你去陪弟弟玩吧，他喜歡你。”

    “恩，我也非常喜歡展鵬弟弟。他小小的，腦袋圓圓的，眼睛亮亮的，渾身軟乎乎的，特別可愛。”田菲菲仰著頭說：“麻煩榮軒哥哥幫我拿柿子餅了，謝謝你。”

    田榮軒揉揉田小麥的小腦袋，說：“不用謝。”

    田菲菲走到夏六爺身邊，牽起了弟弟的手。

    小手牽小手，畫麵很是溫馨啊。

    但畫風突變，隻需要一秒鍾的時間。

    姐姐回到身邊了，小展鵬高興得咧開嘴笑了，他興奮地搖著小手，渾身激動得亂顫。

    夏六爺半躺在藤搖椅上，滿臉慈愛地看著兩個孩子。

    “菲菲，家裏頭的人，你最喜歡誰呀？”夏六爺問田菲菲。

    田菲菲毫不猶豫地回道：“我最喜歡小麥姐姐。”

    夏六爺：“為什麽啊？”

    田菲菲一臉認真地說：“因為小麥姐姐最能幹，把全家人都照顧得很好。她做菜做得很好吃，衣服也做得超級漂亮，我以後要當小麥姐姐那樣的人。”

    夏六爺：“這話你跟小麥姐姐說過嗎？”

    田菲菲搖搖頭，“沒有。”

    夏六爺：“你可以當麵跟她說呀，她一定特別高興。”

    田菲菲捂著小嘴笑了笑，輕聲說：“我不好意思……”

    夏六爺：“這有什麽可不好意思的。”

    就在兩人聊得正開心的時候，小展鵬突然毫無預兆地向後栽去。

    田菲菲離得近，條件反射地伸手去拉，但還是晚了一步。

    她雖然牽住了弟弟的手，但人還是掉到了地上。

    唯一慶幸的是，蓋在夏六爺身上的毯子比較大，有一半托在了地上，所以小展鵬並沒有受傷，隻是有點嚇到了，所以扯開嗓子嚎哭了起來。

    田榮軒急急忙忙跑過來，結果卻被剛好回來的夏燈花搶了先。

    夏燈花一把拎起兒子，把他抱進了懷裏。

    “摔到哪兒了？哪裏疼，跟媽媽說。”夏燈花輕輕地拍打著兒子的後背，“沒事了沒事了……”

    田菲菲被突如其來的狀況給嚇到了，愣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小展鵬的哭聲漸漸弱了下來，夏燈花瞪著眼睛，質問田菲菲，“你為什麽要推弟弟？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不能隨便碰弟弟，弟弟身體不好，經不起你們這些熊孩子折騰！”

    “我——我沒有推他……”田菲菲為自己辯解著。

    田榮軒將夏燈花拉到一邊，小聲勸道：“菲菲不可能推人的，小展鵬肯定是自己沒坐穩，結果倒了。地上不是鋪了毯子嘛，你看他也沒傷著。”

    這大半年，夏燈花整天緊張兮兮的，神經極度過敏，一點點風吹草動都會讓她情緒失控。

    今天讓她看到兒子摔倒的場景，田榮軒覺得特別無力，不知道要花多久的時間，才能勸慰好她。

    “田榮軒，這是不是你兒子？！你不心疼？他身體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外麵看是沒怎麽樣，但裏麵要是摔壞了呢？他不是一個健康的孩子，一點點小傷都會要了他的命，你懂不懂啊！”夏燈花激動地控訴著，聲音裏帶著濃重的哭腔。

    田榮軒摟著夏燈花的肩，耐著性子無力地安撫著：“我知道我知道，我怎麽可能不知道呢，他也是我的兒子啊。”

    夏燈花深深地看了夏六爺一眼，介於輩分的原因，她不好埋怨長輩對孩子照顧不周，隻好將怨氣撒到田菲菲的身上。

    況且，她剛剛進到院子裏的時候，看到小展鵬摔倒的那一刻，正好牽著田菲菲的手。

    由此她判定，是田菲菲弄倒了兒子，無論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傷害都已經造成了，她難辭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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