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六爺從北京的療養院回來了，夏明蘇和田小麥去周平縣火車站接的人。

    從北京回來的一路上，列車長都給予了莫大的關照。

    畢竟是個一百多歲的老人家，地位又擺在那兒呢，還有幹部提前打過了招呼，開綠燈是必然的。

    到站之後，站長開了條綠色通道，直接把人送到了地下停車場。

    田榮軒熟練地把夏六爺背到後座上，隨後也坐了進去。他得給夏六爺當靠背，要不然老爺子自己坐不穩。

    車子一路往竹溪村開去，田小麥坐在副駕駛位上，扭頭朝夏六爺撒嬌道：“六爺爺，我都想死你了。沒有你，日子都過得可沒勁了。”

    “是吧，我想著你可能會無聊得直撓牆，所以我這不回來了嘛，哈哈哈……”夏六爺的思維還很敏捷，說話也很清楚，依然喜歡開玩笑，但是身體明顯大不如前了。

    背彎得很厲害，路早就不能走了，現在看樣子，好像一個人坐著都很困難，需要人在旁邊支撐著。

    田小麥心裏很難受，但她不能表現出來。

    她還得像以前一樣，跟老爺子說說俏皮話，扯些無關痛癢的玩笑。

    剛坐上車的時候，夏六爺的話還多一些，但很快田小麥就發現他的回話越來越簡單，便意識到，老爺子累了，疲於應答了。

    她就自己一個人說，也不把話題丟給對方，這樣夏六爺就不用應聲，隻負責傾聽就好。

    一路上，隻聽田小麥一個人巴拉巴拉地講著發生在廠子裏的趣事，講著四個孩子，講自己跟蘇蘇的小別扭。

    到家的時候，夏六爺已經睡熟了。

    “你的故事，很有催眠效果嘛。”夏明蘇淡淡地扯唇笑了一下，能看出來，他的心情也不大好。

    所有人都會老去，這毋庸置疑。

    每個人的身體都會像落葉一樣變黃枯萎，能活到這一天，說明比大多數人都活的久，比大多數人更長壽了。

    其實這是一件好事，但看到生命在一點點地消逝，心裏總是沉重的。

    田榮軒的話很少，他像一個機器人一樣，照顧著夏六爺。

    田小麥在他的身上，看不到屬於人類的情緒變化，這很可怕。

    田榮軒到門口送夏明蘇和田小麥的時候，夏明蘇拍拍他的肩膀，說：“辛苦你一直照顧著六爺爺了。”

    “應該的。”田榮軒的視線好像是在看著他們，卻又好像什麽都沒有看。

    像是失焦了，卻又並不是真的失焦了。

    “這次是六爺爺自己要回來的嗎？”夏明蘇問。

    “是。”田榮軒默了默，淡淡開口道：“他說，覺得自己時日無多了，想回家。”

    這一次，三個人同時沉默了，紛紛朝夏六爺的房間看過去。

    “我要進去了，他隨時會醒，醒過來的時候容易咳嗽，有時候也會喘不上來氣，我得幫忙拍背順氣，否則有可能氣就上不來了。”

    上不來就——再也不會喘氣了。

    田小麥望著田榮軒的背影，覺得他的身子也枯萎得很厲害。

    大概常常要徹夜不眠地照顧老人，無法好好休息，所以臉色才這麽暗淡，消瘦得太這麽厲害吧。

    “回吧。”夏明蘇牽起田小麥的手，離開了這個蕭瑟的院落。

    現在，夏六爺和田榮軒是連在一起的家人了，誰也離不開誰。

    可是，夏六爺走了，田榮軒又該何去何從呢？

    未來，永遠是未知的。

    “蘇蘇，我心情不好，可能是好幾天都好不起來的那種不好。”田小麥嘟著嘴，難過得要死。

    夏明蘇說：“我也是。”

    “那怎麽辦？”田小麥耷拉著八字眉問道。

    “咱們去地裏扒點菜，去河裏撈幾條魚，回家做大餐吃吧。吃一頓好的，跟死神都能做成好朋友。”

    夏明蘇不等田小麥答應，就拉著人去河邊撈魚，去地裏收菜了。

    田小麥更憂愁了，心情不好的時候，不是應該下館子改善生活嗎？

    為什麽要親自收菜撈魚啊，這比平常的生活還要累呀。

    一邊扶著腰，一邊拔著蘿卜，挖著土豆，累得筋疲力盡。

    來到河邊，試了試水溫。

    “我的老天爺爺，水還冰著呢！這幾天陰天，沒出太陽，河裏的水溫才零上沒幾度，能有什麽魚啊？會凍斷了腿的！”田小麥還沒吐槽完，轉眼就見夏明蘇已經擼起褲管下河了。

    “嘶……”田小麥看到蘇蘇裸露的大腿都覺得冷，頓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下來呀！”夏明蘇朝田小麥招呼道。

    “不了不了不了。”田小麥連連後退，生怕夏明蘇惡作劇一把把她拽下去。

    毫無準備地跳冰河，可是會生病的！

    心情已經夠糟糕的了，田小麥可不想再病倒在床上起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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