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 模糊的畫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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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霏被剛才那刺客的掌風一震,加上從馬背上摔落,暈了過去,這時候也還沒有完全醒來,隻是模模糊糊地有一點意識。
左邊肩膀和胸口疼痛難忍,但朦朧中,她能感覺到有一雙手緊緊地抱著她,把她護在懷裏。她能感覺到對方貼著她的身軀,充滿瘋狂、血腥、殺戮和死亡的氣息,但對她來說,就是很溫暖很平靜,很讓人安心。
那種氣息,那種感覺……莫名地有些熟悉。
好像在很久以前,不知道什麽時候,不知道在哪裏,也有過這樣一個人,這樣一直抱著她,走了很長很長時間。
穿過空曠的原野,翻過綿延的山巒,越過荒蕪的大漠,渡過浩蕩的長川。孤獨地,堅定地,在蒼茫天地間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吞風吻雨葬落日,欺山趕海踐黃沙。
寧霏竭力地想從模糊不清的畫麵中看清那個抱著自己的人影,但所看到的一切,仿佛都籠罩著一層影影綽綽的霧氣,她越想努力看清就越是虛無縹緲,遙遠難辨。
那似乎並不是她的記憶,她也不記得自己身上什麽時候發生過這種事情。她以一個局外人的角度,從高處遙遙看著這一切,隻是她的意識裏知道,被對方抱著走過萬水千山的那個人,就是她自己。
胸口的悶痛感在漸漸地退去,一股精純柔和的真力從她的背後源源不絕湧進來,像是甘泉一般在她的體內流轉,又像是一隻溫柔的手,緩緩地撫慰著被震出來的內傷。
寧霏睜大眼睛,這一次,眼前的影像清晰了起來,視野中漸漸浮現出一個人影,一張猶如灼灼錦繡荼蘼花海一般,美得攝人心魂,驚世豔絕的麵容。
“……謝淵渟?”
寧霏微微張開嘴,卻沒有發出聲音,因為她的嘴唇隨即便被封上了。
謝淵渟一手貼在她的後背,給她傳進內力幫她療傷,一手捧著她的臉,吻住了她的嘴唇。
他的嘴唇上帶著雨水的濕意,還有腥鹹的鮮血味道,但是觸感柔軟而溫暖,動作也很輕,小心翼翼,像是在親吻一朵尚未綻開的嬌嫩脆弱的薔薇花苞。
寧霏沒有力氣推開他,但不知為什麽,其實也並沒有非要推開他的意願,隻是這麽靜靜地讓他落下了這一吻。
“還好……還好……”
謝淵渟抱著她,閉著眼睛,嘴唇貼著她的臉頰,輕輕地開口呢喃,像是在對她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你……”
寧霏感覺到謝淵渟濕透的長發拂落在她的脖頸中,那種貼著她的感覺,竟然也熟悉得出奇。
仿佛他曾經無數次這樣靠在她的耳邊,呼吸的濕熱氣息拂在她的頸畔,對她喃喃地輕聲低語,無論她是否能聽得見。
寧霏隻覺得腦海裏麵亂成一團。無數模糊的景象,像是漫天被燒過的破碎紙片,伴隨著灰燼一起紛至遝來,紙片上殘缺不全的一幅幅畫麵,在她眼前飛快地掠過,但就是怎麽也看不清楚。
謝淵渟和她到底有什麽淵源?她為什麽會有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為什麽會因為他而看見那些她並沒有經曆過的畫麵?裏麵的那個人跟他又是什麽關係?
她終於忍不住輕輕地開了口。
“謝淵渟,我們……以前認識嗎?”
謝淵渟的動作停住了。
他緩緩地從她的頸側抬起頭,一動不動地望著她。
半晌之後,才笑了一笑。
“應該是不認識,但你當初在應天書院見我第一麵的時候,就知道我是誰了。”
在以前……在所謂以前的那個時候,謝淵渟的確不認識寧霏,寧霏也不認識謝淵渟。
可現在,謝淵渟已經不是謝淵渟,寧霏也已經不是寧霏了。
寧霏其實早就料到謝淵渟會這麽回答,本來還想再追問下去,但想了一想,還是算了。這麽虛無縹緲的事情,說不定隻是她在昏迷時出現的幻覺,這要怎麽開口問。
而且就算她問了,如果謝淵渟真的知道,那麽這一定是他想要隱瞞的事情,十有八九也不會告訴她。
“我沒事。”
寧霏想撐著身子坐起來,一動才發現左邊手臂完全使不上力,謝淵渟把她扶了起來,讓她靠在迎枕上。
寧霏一看周圍,她已經又回到了桃花小院的房間裏。
她身上穿的是幹淨的裏衣,胸口的弩箭已經被取出,傷口也包紮了起來。這裏傷得其實並不重,隻是輕微的皮肉傷而已。倒是左邊肩膀被掌風震的那一下,應該是受了不輕的內傷,不過在謝淵渟的真力治療下也已經好多了,現在隻剩下隱隱的疼痛。
等等……裏衣?胸口?
“我的衣服是你換的?”寧霏的臉一下子就黑了,“胸口的傷也是你處理的?”
謝淵渟一臉單純無辜:“不然還能有誰。”他難道能容忍別的人碰她?
然後又趕緊補上一句:“不過放心,衣服是我閉著眼睛換的,什麽也沒看見。”
她不怕他還怕呢。她就這麽衣服穿得整整齊齊地坐在他麵前,他就已經需要動用巨大的意誌力,來控製自己保持正常的神態,要是看了不該看的話……天知道他會做出什麽來。
寧霏右手抓起床上的一個枕頭朝他砸過去,還沒砸就被謝淵渟給截了下來,自己拿那個枕頭一本正經地拍了拍腦袋:“傷沒好,別亂動,我來幫你砸?”
寧霏:“……”
有脾氣也被他弄成沒脾氣了。
她本來就不像一般的千金閨秀一樣拘泥這些,而且給人治病時看過不知道多少人的身體,對這個沒那麽在意。謝淵渟做都已經做了,她倒也沒像一般的小姑娘那樣害羞嗔怪,一驚一乍地計較。
瞪謝淵渟一眼:“現在什麽時辰了?”
窗外的天色比之前暗了一些,天空陰沉沉的,不過雨已經小多了。
她在天黑之前必須得回安國公府,不然李氏肯定又得急瘋。自從她占據了真正寧霏的身體之後,就格外多災多難,隔一陣子就得出一次事情,真是難為了這位娘親,三天兩頭要為她擔心。
“申時三刻。”謝淵渟說,“你現在還不宜下地走動,再休息一會兒,回安國公府時狀態好點,你娘親也不會那麽擔心。”
這期間他的左手一直沒離開過她的後背,還在不斷地給她體內傳進真氣。寧霏分辨不出他這是哪一種內功,但似乎是療傷的法門,跟他平日裏殺人時走的那種妖邪狠辣的路數並不一樣,也不知道他是練了多少種內功。
寧霏的全身流轉過這暖洋洋的真氣,四肢百骸都像是泡進了溫水一樣,舒服得仿佛每條經脈都舒展了開來。
她受內傷之後本來就精神不濟,在這內力的舒緩撫慰之下,沒一會兒便感覺眼皮又沉重了起來,昏昏欲睡。
“睡吧。”謝淵渟輕聲說,“我在戌時之前送你回去。”
寧霏在重生之後,本來哪怕再累再困,也永遠是睜著半隻眼睛睡覺,絕不會讓自己進入深度睡眠中,隻要有一點點哪怕最輕微的風吹草動,就能立刻把她驚醒過來。
然而這時在謝淵渟麵前,在他溫柔而平靜的聲音下,後背上貼著他溫熱的手掌,眼前是他美豔得顛倒眾生的容顏,她竟然覺得身體和精神全都徹底放鬆了下來。
什麽也不用擔心,什麽也不用恐懼,什麽也不用戒備,隻需要沉沉地睡一覺。
寧霏半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望著謝淵渟,說了一聲:“謝謝。”
說完就睡了過去。
謝淵渟一笑,伸手過去輕輕撫了撫她的臉頰,幫她把被子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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