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 求娶寧六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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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霏一怔:“藍夙?”

    兩年沒有見到藍夙,但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他的那一身最經常穿的寬大青衣,腰間懸掛的純鈞劍,以及那種強大、淡然、猶如神明仙人一般,無論何時何地都仿佛能夠俯瞰眾生的氣場,她沒有在第二個人身上見過。

    但讓她意外的是,藍夙的臉上帶著一個木製的麵具。麵具很嚴實,把他的整張臉完全遮了起來,就連上麵開洞的地方,也因為麵具的厚度而有著深深的陰影,在本來就不明亮的燭光下,連麵具下的眼睛和嘴巴是什麽樣子都看不見。

    而且,藍夙竟然是坐在椅子上的。以他以前的孤高性格,以及嚴重的潔癖,本來不管到哪裏都不會輕易坐下,就算是在這裏等她,也必定是站在外麵等。

    “我聽靈樞說你要見我。”藍夙望著她,淡淡地開口,“有什麽事?”

    他的聲音跟以前完全不一樣,嘶啞粗糲,十分難聽,像是喉嚨被火燒傷過一樣。但他的脖頸處也被一條和高衣領連在一起的圍巾圍得嚴嚴實實,看不見脖頸上到底有沒有傷痕。

    寧霏又是一怔。她本來以為藍夙得知素問還活著,至少也該有些情緒波動,怎麽會是這麽漠不關心的反應?

    “我不記得素問的事情了。”藍夙還沒等她開口問,就回答了她的疑惑,“素問和靈樞這兩個人我知道,神醫的弟子,一個擅醫,一個擅毒,幾年前在江湖上名頭都不小。但我不記得跟素問有過什麽關係。”

    這個回答真的是寧霏始料未及的,不過倒也在情理之中。難怪藍夙帶走她的屍體後,沒有去找南宮家的麻煩,如果是因為他沒有了記憶,那就說得過去了。

    “你……大概是什麽時候失去這段記憶的?”

    “記不清了。”藍夙說,“應該是從幾年前開始。我有些事記得,有些不記得。”

    這大概是選擇性的失憶。寧霏以前聽她師父說過,嚴重的精神刺激,可能會讓人下意識地忘記掉一些最不願意記住的事情。

    對於藍夙來說,當時看到她那般慘不忍睹的屍體,對他來說應該就是最大的刺激。不過看他的樣子,他的失憶肯定不是這麽簡單。

    “你的臉……為什麽帶著麵具?”

    “臉毀了。”藍夙回答得很平淡,“我的聲音和腿也毀了。就是我失去記憶的那個時候,我不記得是怎麽發生的。”

    寧霏想起他以前風華絕代的身姿,再看著他帶著麵具坐在椅上的樣子,忍不住一陣心痛。

    前世裏她一直不怎麽喜歡藍夙,尤其是她被他抓到九重門囚禁的時候,對他更是一肚子的怨氣。當時她還想著,等她以後有了足夠的本事,一定要端了他那個九重門,好好收拾他一頓。

    但這點怨氣跟她後來的仇恨相比之下,簡直不值一提。藍夙當年從南宮府帶走她的屍體,讓她免於一個被南宮清挫骨揚灰的結局,她在陰陽兩界之間走過一次,前世他得罪過她的這筆賬,早就已經煙消雲散了。

    可惜,在他把她的屍體帶走後發生了什麽事,他已經記不得,她也問不出來了。她還是不知道她到底是怎麽重生的。

    “那個……”寧霏試探地開口,“我傳承了素問的醫術,要不要給你看看?說不定你身上的傷還是可以治療的。”

    “不需要,我的身體我自己會想辦法。”藍夙的語氣很冷淡,“如果你叫我來隻是想問我關於素問的事情,那我沒什麽可以告訴你。沒有其他事的話,我走了。”

    “等等……”

    寧霏好不容易見到藍夙一次,還什麽都沒問出來,不想他這麽快就離開。一邊想叫住他,一邊腦海中突然光芒一閃。

    如果他剛才說的不是真話呢?

    如果他其實什麽都記得,隻是為了某些原因不願告訴她,又不想被她纏著追問,所以故意騙她說失憶呢?

    以藍夙那種高傲冷峻的性格,怎麽會因為一封陌生人的來信,一個他已經不記得的人,就從三百多裏開外的淩絕峰趕到京都,到一所朝廷高官的府邸中,等一個官家的小丫頭回來見麵?

    “……你既然不記得素問,為什麽會願意來見我?”

    藍夙掃她一眼:“你以為我願意?靈樞在整個淩絕峰上都下了毒,非逼著我來見你不可,我有那麽多時間跟他糾纏,還不如來見你一麵了事。”

    寧霏一轉頭,看見靈樞在窗外的院子裏,略帶無奈地對她點了點頭。

    寧霏:“……”

    藍夙說完,就沒再理會她,伸手在旁邊桌上一拍,整個人從窗子裏輕飄飄地縱了出去。

    他的雙腿雖然似乎不能用力,但落地還是可以的,加上掌力的輔助,行動起來倒是沒多大問題。幾個起落,就已經消失在了雨霏苑的牆頭外麵。

    靈樞這才從外麵進來。寧霏歎了一口氣。

    以後再想見到藍夙,恐怕就沒那麽容易了。就算見到了,無論他的失憶是真是假,從他這裏肯定也問不出什麽來。

    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一條線索,在這裏又斷了。

    ……

    龍泉宮,建興帝起居的宮殿。

    側廳裏擺開了三桌琳琅滿目的禦膳,建興帝、蔣皇後和謝明敏正在同桌用膳。

    除了在大型的宴會上,所有皇子、公主和妃嬪會聚在一起,公主們平日裏是極少能有機會像這樣和皇帝一起用膳的。

    但謝明敏是個例外,因為深得建興帝寵愛,她就算是在出嫁之後,也能隔三差五地進宮,陪建興帝和蔣皇後。

    “父皇,母後,這道雞湯氽海蚌做得不錯,兒臣給你們盛兩碗?”

    伺候皇帝皇後用膳的都有專門的宮女太監,謝明敏卻可以像普通人家的女兒一樣,親親熱熱地給建興帝和蔣皇後夾菜盛湯。

    建興帝喝了一勺湯,隨口問道:“駙馬呢?又沒跟你一起進宮?”

    謝明敏低下頭:“父皇恕罪,夫君這兩天身體不適,不能出門,下次再進宮給父皇母後請安。”

    謝明敏的駙馬名為楊昕,是當朝中書令的嫡孫,剛和謝明敏成親的時候,還是京都數一數二的大才子和美男子。

    但就在一兩年前,楊昕的身體莫名其妙地開始發胖,飲食完全控製不住,太醫找不出原因,治療了也無濟於事。短短數年內,楊昕就從原來英俊瀟灑玉樹臨風的翩翩郎君,變成了一個多走幾步路都喘不上氣來的大胖子。

    因為過度肥胖,楊昕身體上的一大堆問題自然也接踵而來,動不動就出些小毛病。加上因為這副外貌,深感自卑抑鬱,他現在幾乎是天天躲在公主府裏,能不出門見人就不出門見人。

    建興帝疼愛謝明敏,愛女的駙馬變成這樣,自然是覺得遺憾。但人吃五穀雜糧,身體出毛病乃是常情,楊昕隻是發胖而已,其他方麵並無問題,更沒有失德之處,他總不可能去怪罪楊昕。

    蔣皇後見謝明敏的神色不好看,連忙笑著岔開了話題:“好了,敏兒,難得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飯,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事情了。可惜辰兒不在,睿王妃因為悲痛過度而病逝,辰兒堅持要給她過頭七,臣妾叫他進宮他也不肯來。”

    “隨他去吧。”建興帝不在意地說,“老十二是個重情義的,他跟南宮清那丫頭成親五年,恩愛和睦,自是有這一份夫妻之情在。也不必太顧忌南宮清是什麽罪臣之女,就讓老十二去盡了這份心,免得他太過悲痛。”

    “是。”蔣皇後柔順地低頭。

    建興帝欣賞“重情義”的皇子和下臣,這在某種程度上,甚至比能力才幹更重要。哪個皇帝都不希望自己身邊的人是個無情無義的野心家,六親不認,不擇手段,隻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座下的這個皇位。

    但太過心軟善良,也成不了大事,沒有繼任皇位的資格,同樣得不到皇帝的重視。所以在九五之尊的這個位置上,其實十分矛盾。皇子和臣屬們,隻有揣摩準了皇帝的心思,小心翼翼地讓自己保持在一個最合適的度上麵,才能屹立不倒。

    “你多留意老十二的親事。”建興帝繼續對蔣皇後說,“南宮清身份特殊,老十二不能為她服滿一年的喪,三個月就夠了。有合適的續弦人選,可以把親事先定下來,老十二都快二十五歲了還沒個子嗣,不能再耽擱了。”

    這一點蔣皇後何需建興帝提醒。她早就為謝逸辰挑選了好幾家滿意的千金,就等謝逸辰做最後的決定。謝逸辰一向極有自己的主意,他不拍板,她也不敢隨便替他做主。

    “是,臣妾回去後一定留意。”

    “還有小四、小六和小七,轉眼過了年,一個十八歲,兩個十七歲,都到可以娶妻的年紀了。你作為他們的皇祖母,也可以幫他們挑選一二。小四和小六還好,小七這孩子真是讓朕擔心。要娶個好的,怕是沒那麽容易;但娶個差的將就,朕又覺得委屈了他。”

    建興帝說的,分別是四皇孫謝同軒,六皇孫謝晉宇和七皇孫謝淵渟,這三個少年皇孫都還沒有正妃,隻有謝同軒不久前納了一個側妃而已。

    蔣皇後寬慰道:“皇上不用擔心,淵渟是太子嫡子,性情率真坦蕩,而且聽說最近心智似乎好轉了些,將來一定能找到一位如意佳人的。”

    “小七最近看過去是好了些,沒有以前那麽瘋瘋傻傻了,也不知道為什麽。”建興帝思索著說,“最好他能一直這麽好轉下去,不然就憑他以前的樣子,就算逼著他娶妻成家,怕是也困難得很。”

    謝明敏在旁邊聽了半天,這時終於找到機會,笑著開口插話道:“父皇,母後,說到淵渟,兒臣前兩天在皇祖母那邊的梅園裏,看見他跟寧家六小姐兩人單獨在一起,似乎是相談甚歡的樣子,跟他對待其他姑娘的態度完全不同呢。”

    謝淵渟那心智,恐怕連男女之情是什麽都不知道,寧霏就更不可能看上謝淵渟。但他們越是沒有私情,她就越是偏要把他們湊到一塊兒去。

    誰讓他們那天在梅園裏給她難堪。

    “哦?”建興帝對謝明敏的這個消息十分感興趣,“小七居然還有能夠相談甚歡的姑娘?這倒是稀奇!”

    他從太後口中聽說過這位寧府六小姐。京都第一才女,珠璣會狀元,太後哮喘發作的時候救了太後,醫術精湛得連太醫院的王太醫都讚不絕口,特地讓她常常進宮為太後診治。

    謝明敏趁熱打鐵:“兒臣看寧六小姐對淵渟也很有好感,兩人在梅園裏,就跟一對兒畫上的金童玉女一樣,般配得不得了。說起來,寧六小姐過了年也滿十三歲了,跟淵渟的年紀正合適,模樣性情都好,門第身份什麽的也不低。父皇既然為淵渟的親事擔心,不如考慮考慮寧六小姐,兒臣是覺著不錯。”

    建興帝笑道:“你這丫頭,自己嫁出去了,就開始想著當媒人撮合別人的親事,倒是熱心得很。”

    謝明敏嬌嗔:“還不是想著為父皇分憂,而且淵渟也是兒臣的侄兒,兒臣怎麽不能幫他考慮親事了?”

    “好好好,沒說你不能。”建興帝更是笑起來,“淵渟的事情,朕會去問問看,要是真能成的話,記你一功。”

    對於寧霏,他還是滿意的,如果謝淵渟真的中意寧霏,他也不是不能玉成這一對的好事。

    就是寧家可能不會太樂意,畢竟以寧霏的條件,本來可以配得上更出色的皇子皇孫。不過這個問題不大,謝淵渟畢竟是太子的嫡長子,又有他寵著護著,也不至於太委屈了寧霏。到時候他多給些補償就是了。

    ……

    南宮家獲罪,滿門株連,睿王妃南宮清乍聞噩耗,悲痛過度,突發疾病而亡。睿王謝逸辰厚葬南宮清,並為其停靈服喪,眾人皆讚揚其情深意重。

    過了頭七之後,已經等得十分不耐煩的蔣皇後,立刻把謝逸辰叫到了永安宮,在他麵前攤開一大堆千金閨秀們的畫像。

    “辰兒,你娶妃的事不能再耽擱了。就連你父皇都催你現在先把親事定下來,南宮清的喪期一過就續弦,也好早點有子嗣。這些都是母後幫你挑的合適人選,也有正妃的,也有側妃的,你看看中意哪幾個,母後先安排她們進宮來給你見個麵。”

    謝逸辰對那些畫像連看都沒看一眼,無奈地笑笑:“母後,兒臣不想娶這其中的任何一個。”

    “你都還沒看,怎麽知道不喜歡?……”

    蔣皇後說到一半,這才反應過來。

    “你該不會是自己已經有了中意的姑娘吧?”

    謝逸辰目光望著別的地方,沒有回答。

    蔣皇後一看他這模樣,就知道是有戲了:“你這孩子,自己挑好了人也不跟母後說,害母後白著急一場。說說看,是哪家的姑娘?隻要條件差不多的,母後這就派人給你去提親。”

    謝逸辰搖搖頭:“隻怕母後不答應。”

    “不答應?”蔣皇後有些奇怪。兒子聰明理智,對於睿王妃人選的一應利弊關係,按理說了解得遠比她更清楚。他做的決定,她一般都是會讚成的,怎麽會不答應?

    “到底是哪家姑娘?”

    謝逸辰沉默半晌,才道:“安國公府六小姐,寧霏。”

    蔣皇後臉色一變。難怪謝逸辰會說怕她不答應,這寧府六小姐,還真沒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

    倒不是說條件不夠好,寧霏的其他各方麵都完全配得上謝逸辰,但就是年齡實在太小了,還不滿十三歲,就算現在定下親事,也得等到兩年多以後才能娶過來。謝逸辰都已經快二十五歲了,怎麽等得起。

    “辰兒,你怎麽會看中寧六小姐?她才十二歲,你要等到她及笄才能娶她,這時間也太長了吧?”

    “這兩三年兒臣還等得起。”謝逸辰平靜地說,“除了她以外,兒臣沒有其他想娶的女子。”

    蔣皇後焦急地哎了一聲:“你知不知道,昨天母後和父皇、敏兒一起用膳,敏兒偶然說起謝淵渟和寧六小姐關係似乎甚好,兩人看過去十分般配,你父皇也動了心思,有意湊成這一對。你現在說你想娶寧六小姐,這不是在駁父皇的興致嗎?”

    “謝淵渟和寧霏的關係好?”謝逸辰皺起眉頭,“這是隻有敏兒這麽說,還是外麵已經有這種傳言了?”

    別人不知道謝明敏的真麵目,他對自己這個親妹妹可是了解得一清二楚。她根本不是那種善意撮合有情人的熱心腸,故意說寧霏和謝淵渟般配,很可能是因為寧霏不知怎麽得罪了她,她想把寧霏推給謝淵渟這個半瘋半傻的神經病罷了。

    “這個……”蔣皇後愣了愣,“母後是隻聽她一個人這麽說過……”

    “那就沒關係。”謝逸辰說,“這世上看過去般配的男女多得是,又不見得都能結為眷屬。他們關係到底如何,也不過是捕風捉影的事情。父皇隻是聽了敏兒的話,一時起意,並沒有做任何決定。但兒臣卻是真正看中了寧六小姐,想要求娶她為正妃。母後覺得,這樣求到父皇麵前,父皇難道會駁回兒臣實實在在的懇求,而仍然堅持謝淵渟和寧霏之間八字都沒一撇的事情?”

    蔣皇後知道謝逸辰說得有理,但總還是覺得不妥:“可是……”

    謝逸辰打斷她:“我不想指責敏兒,但她做事實在是欠考慮。把謝淵渟和寧霏湊在一起,對我們隻有弊沒有利。寧霏後麵是寧家和李家兩大世家,寧霏嫁給謝淵渟,寧李兩家等於就是站到了太子一邊。我們剛剛失了南宮家這一條臂膀,而對手卻多了一對強大的羽翼,難道母後認為這也沒問題?”

    蔣皇後聽得出了一身冷汗。

    果然,她的目光就是太短淺,隻停留在顧忌建興帝想法的層麵上,沒有往更深遠更大局的地方考慮。被謝逸辰一說,才如夢初醒地反應過來。

    這樣看來,還真是得想辦法,從謝淵渟的手裏把寧霏搶過來。就算要耽擱上三年才能成親,能拉攏寧家和李家一文一武兩大世家,那也很值得了,總比這兩家落在太子那一邊好得多。

    “不錯,還是辰兒想得長遠。明天你再進宮一趟,和母後一起去求皇上賜婚,越快越好,要是皇上那邊已經做出什麽決定,怕是就來不及了。”

    謝逸辰思索了一下,道:“母後可以先派人去安國公府那邊,表明一下睿王府想結這門親事的意願,口氣要稍硬一點,讓安國公府先答應下來。這樣父皇問起安國公府的時候,安國公府是願意的態度,父皇也更容易下旨賜婚。”

    “好。”蔣皇後答應,“母後明天就派孫姑姑去安國公府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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