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 萬千願望,不過這一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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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男子隨即把那個少年囚犯丟進了水池裏。囚犯下半身泡在池水中,上半身在水麵上的黃綠色火焰裏,被熊熊烈焰吞噬。

    然而他竟然既沒有掙紮也沒有慘叫,無論是身體還是衣物都完好無恙,絲毫沒有起火燃燒,仿佛那黃綠色火焰根本就燒不到他一樣。透過火焰隻能見到,他的表情從開始時的驚異,漸漸變成一副困倦疲憊的模樣,整個人也委頓了下去。

    隨著火焰的燃燒,池子裏麵的水越來越少,火焰也一點點熄滅下去,到了最後,池子裏的水徹底幹涸,那個囚犯也綿軟無力地癱在了池子底部。

    他的衣物頭發都安然無恙,既沒有被水浸濕,也沒有被火燒壞。人還活著,隻是剛剛還是屬於十幾歲少年的健康紅潤生機勃勃的臉色,現在看上去已經一片蒼白灰敗,籠罩著一層病態的氣色。

    那男子上去,輕輕捏開囚犯的嘴,在他腦後一拍,他口中竟然吐出一顆有指頭大小的半透明丹藥來,丹藥裏麵隱隱有活光流轉,倒更像是一顆水晶琉璃般的寶石。

    眾人在周圍早就看得目瞪口呆。那男子把丹藥喂入那個病重的老人口中。

    效果幾乎是立竿見影,那老人本來已經是處於昏迷的彌留狀態,不過一盞茶時間,就抖抖索索地睜開了枯萎的眼皮,眼中漸漸有了神采。

    再過片刻,老人已經能夠開口說話,神智越來越清醒,精神狀態也在迅速地恢複過來,甚至開始要水要食物。

    瀕死之人在死前確實會有片刻的好轉,被叫做回光返照,在這之後迎來的就是死亡。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這絕對不是回光返照,而是人正在真正地活過來。

    那男子道:“我從這個少年的身上,轉了十年的壽命給這個老人。如果是一個健康人的話,可以增加十年的壽命,但這個老人本來快要死了,需要維持活命的生氣比平常人多很多。所以這個少年的十年,隻夠他用一兩年。”

    眾人當然不能等這一兩年時間,看這老人到底能不能活到那個時候,但看到隻剩一口氣的垂死者奇跡般地活轉過來,這時對於這男子已經十分信服。

    “那就快給皇上轉移壽命!死牢裏有的是囚犯,用多少都不成問題,皇上的壽命能增加多少就增加多少!”

    眾人又是驚喜又是激動,一疊聲地讓人去死牢提囚犯,楊昕這時候也無法阻攔眾人,免得引起懷疑,隻得任由他們去。

    從死牢裏提了十來個囚犯出來,那男子照著之前的方法,把這些人剩下的壽命全部煉成了丹藥。

    跟之前那個隻被奪走了十年壽命的少年不一樣,這些人失去全部壽命之後,一個個表麵上容貌明明沒有多少變化,卻像是轉眼間老了數十歲,萎靡衰敗,死氣沉沉,仿佛風燭殘年的老人一般,已經來日無多。

    煉出的所有丹藥,全都給鳳傾城服了下去。像那個垂死的老者一樣,她的生命力也開始迅速地恢複,之前一直無法愈合的重傷漸漸好轉起來,中的毒都奇跡般地自行退去。

    鳳傾城當天就醒了過來,數日之後,太醫再給她診治,她已經脫離性命危險了。

    救回鳳傾城一命,那個叫薩伊的男子自然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賞。但跟鳳遊皇宮裏眾多被鳳傾城的光環套住的男子一樣,他什麽賞賜也不要,隻是提出一個眾人毫不意外的請求,跟在鳳傾城身邊。

    這樣一個有著非凡神通的人物放在鳳傾城身邊,本來極具威脅性,但楊昕大大方方地接受了對方。

    幸而鳳傾城“用情專一”,在恢複之後對那男子隻表示了感謝,跟她身邊的絕大多數美男們一樣,並沒有多特殊的待遇。

    她這一次雖然死裏逃生,但因為軍心不穩,鳳遊軍隊的戰況大受影響,非但沒有攻破大元邊境,己方的防線反倒已經崩潰,現在不再是鳳遊進攻大元,而變成了大元的反擊。

    鳳傾城這時無法再因為不願意見人而躲在毓安皇宮中。鳳遊軍隊正是因為她生死未卜而士氣低迷,就算她整張臉都毀了,現在也得親自上陣去鼓舞軍心。

    到了戰場,她才知道情況比戰報上的寥寥數語更加嚴峻。鳳遊軍隊節節敗退,大元軍隊已經奪下了鳳遊的十來個城鎮,正在以銳不可當的勢頭朝鳳遊國都毓安逼近。

    毓安地處鳳遊境內偏北,鳳遊本身又不是什麽大國,按照這種趨勢下去,不出半個月大元軍隊就能兵臨毓安城下。況且西南邊還有赤鬆和羅狄兩個小國在虎視眈眈。

    大晉和海東已經不能過多指望。海東本身軍事實力就一般,國內分裂混亂,新登基的年輕皇帝控製不穩朝政和軍權,加上又有下麵的親王率領一批前朝老臣和貴族在不斷作對,攘外不能先安內,軍隊打起仗來還要時時顧著後方,有時候連接到的軍令都是朝令夕改,怎麽可能打得了勝仗,就算有再豐富的軍械裝備都沒用。

    大晉那邊跟羌沙軍隊和漠北駐守的李家軍正激戰得如火如荼,勉勉強強處於一個戰成平手的狀態,有時候還稍微落點下風,總之不可能幫得上鳳遊什麽忙。

    鳳傾城緊急召集鳳遊眾將領商議,往毓安方向集中撤退,毓安附近的地形對防守有利,而且容易布陣。

    隱觀會有一種太昊八極大陣,以前謝逸辰把隱觀會分會開到大元南方的時候,就曾經在蒼何嶺中布過這種大陣。太昊八極大陣極度複雜,變幻莫測,一旦布成,可以把數萬軍隊困死在其中。

    太昊八極大陣主要依賴地勢布成,在一個地方布下就不能移動,基本上用於防守;另外有一種同出一宗的姊妹陣法,太清八極大陣,同樣以奇門遁甲之術為原理,但用來布陣的是軍隊,也就是軍事陣法。

    太清八極大陣以人布成,高度機動靈活,可大可小可疏可密,可以像太昊八極大陣一樣一布就是連片的數十個山頭過去,也可以隻是幾十上百人的士兵就可以布成一個局部的小陣法。因為其多變性和複雜性,比一般兵法上的排兵布陣更加刁鑽古怪難以預測,在戰場上有巨大的殺傷力,尤其適用於大規模的戰爭。

    但太清八極大陣是一種賭博性的戰術,有很高的風險。一旦贏了,是大獲全勝;一旦對方的實力仍然高出己方太多,陣法在這種壓倒性的實力麵前仍然不夠看,或者陣法被對方破了,就是全軍覆滅。

    因為大陣消耗的軍資是一般行軍的至少兩倍,對陣中的所有將士們體力要求極高,難以長時間維持。軍隊從布陣開始就沒有退路,幾乎不存在普通情況下兩軍交戰,一方敗了之後還能往後撤退逃跑的情況,並且布陣者自己也需要一直在陣中調度,是最不可能從中生還的人。

    前人用太清八極大陣,通常是到了最後的決戰時刻,無路可退的時候,才會拚死一搏。要麽旗開得勝功成名就,要麽一敗塗地一無所有,當然從某種角度上看,也不失為一種氣魄恢弘的壯烈之舉。

    現在隱觀會的人才物資雖然大部分已經沒了,這兩種陣法仍然還在鳳傾城手中,她以前沒有用,是因為鳳遊沒到這種需要破釜沉舟的地步。

    現在一國之都岌岌可危,又不能指望外麵的幫助,不得不把最後的希望寄托在這上麵,背水一戰。鳳遊軍隊跟大元軍隊的差距沒有懸殊到壓倒性的地步,傾舉國之兵用太清八極大陣,還是有很大勝算的。

    十五萬鳳遊軍隊,朝毓安附近聚集,背靠毓安城,在略有起伏的丘陵和山地之間拉開一個長長的半月形狀,麵朝著南下長驅直入的大元軍隊。

    這是太清八極大陣的初始陣型之一,大陣總共有五百一十二局,兩千零四十八種變化,這種內凹的半月形狀,最基本的作用是把對方軍隊迎進來,半月兩端開始收攏,將敵軍困到陣中。當然實際上不可能這麽簡單,這個過程裏還有更加複雜的穿插交織,會不斷地隨著敵軍的反應而做出變化。

    太清八極大陣厲害的一點在於,布陣的軍隊表麵看上去排布雜亂無章,即便一道道軍令完全公開地下下去,隻要不提太清八極大陣這幾個字,一般人都看不出什麽端倪來。

    大元軍隊一開始時並不知道鳳遊軍隊是在布陣,隻以為對方是要死守毓安,是以攻城的準備南下行軍。不偏不倚地進入了太清八極大陣的半月形埋伏之中。

    大陣立刻開始收攏,大元軍隊的前鋒當頭遭到猛烈迎擊,這時候半月形的兩邊尖端,也就是各自的一萬精銳騎兵,迅速插入大元軍隊中路,至少有一半軍隊被截斷在陣中,想要往後撤退出去,已經沒那麽容易。

    而被困在陣中的大元軍隊,明明圍住他們的鳳遊軍隊數量也不算太多,卻是無論怎麽左衝右突,都無法破陣出去。

    大元軍隊以李家軍為主力,當年有一批李家軍曾經被派到蒼何嶺去剿滅謝逸辰的隱觀會,見識過布在山中怎麽走也走不出去的太昊八極大陣。如今見到似曾相識的情況,當即意識到鳳遊軍隊布下了非一般意義上的陣法。

    立刻傳訊回京都給謝淵渟,因為當年謝淵渟曾經帶領九重門破過太昊八極大陣,還直接殺進了最中心的陣眼。

    謝淵渟收到戰報,十分猶豫。

    當今世上會奇門遁甲之術的人少之又少,南方的大元軍隊裏麵肯定沒有這種人才,要找也不可能一時就能找得到。

    他對於這方麵是略懂一些,但寧霏的身孕已經七個月了,他待在京都,雖然也忙的要命,但至少還能天天陪在寧霏身邊。

    要是去了鳳遊戰場上,相距上千裏大半個月的路程,寧霏在京都萬一出點事情,他就算收到消息可能都已經是好幾天的時間,更不用說及時趕回來。

    但他要是不親自去,戰爭情報最重時效性,延誤一刻的軍機就能決定勝敗,隔著這麽遠的距離,他不可能給鳳遊的戰場提供幫助。

    大元軍隊沒有指引,隻能兩眼一摸黑地硬扛,麵對十五萬鳳遊軍隊布成的太清八極大陣,勝算實在是有限。

    太清八極大陣性質特殊,一旦大元軍隊敗了,就是全軍覆沒式的慘敗,他們恐怕再沒有機會滅掉鳳遊了。

    謝淵渟翻來覆去地煎熬掙紮了半天,自己實在是沒法兩相權衡選擇,隻能去找寧霏。

    寧霏看過戰報,也略微猶豫了一下,但倒是很快就做出了決定。

    “你還是去吧。這是生死攸關的決戰,也是滅鳳遊的最好機會,大元軍隊不能敗在這裏。我距離產期還有兩個多月,沒那麽快,而且師父不久後就會北上陪著我。太子府已經是最安全的地方,不會有問題的。”

    她當然希望這段時間謝淵渟能留在她身邊,但鳳遊不除,後患無窮,以後不知道多少年,他們和整個大元都沒有太平日子可過。

    更不用說在鳳遊的也有十幾萬大元軍隊,要是折在了這一戰中,大元南方防禦空虛,門戶大開,鳳遊甚至可以輕輕鬆鬆地攻入大元。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到那時候,她和他們寶寶的危險,就不是沒有人陪伴這麽簡單了。

    謝淵渟歎了口氣,輕輕捧起寧霏的臉,從她的發際處一路吻下來,額頭,鼻尖,直到嘴唇。

    她身上仍然帶著那種甜品糕點的淡淡甜香,大概因為懷有身孕,其中還混雜了一種奇異而柔和的奶香味。讓人想起這十丈紅塵中最美好的一切,新降臨的小小生命,枝頭被金色陽光照徹的紅楓,黑暗夜色裏閃爍起來的燈火,冬日裏醅著新酒的紅泥小火爐。

    一切溫暖而親切的感覺,令人心痛般地眷戀。

    寧霏指指自己圓鼓鼓的肚子:“也要親親這裏。”

    謝淵渟嫌棄地掃了一眼:“不親。這小崽子就會給人添麻煩。”

    像是抗議一般,寧霏的肚皮上立刻鼓出了一塊,很不服氣地正衝著謝淵渟。

    寧霏笑起來:“不親這小崽子就要折騰我了,你舍得?”

    謝淵渟終於不情不願地俯下身來,明顯是敷衍地親了一下寧霏肚子上鼓出來的那塊地方。

    “老實點,不準給你娘親添任何麻煩,不然等我回來收拾你。”

    寧霏起身去抱他,因為挺著一個大肚子,沒法抱得很緊,她就隻能在謝淵渟的懷裏蹭一蹭。

    “說不定這場戰爭早早就能結束,等你回來,小崽子還沒有出生,你還是可以第一個見到。”

    謝淵渟想起來:“如果我趕不及回來的話,要不要我們現在先給小崽子起個名字?千萬別到時候讓你師父來起。”

    他還記得寧霏弟弟出生的時候,白書夜興致勃勃給他起的第一個名字,白辭。

    “有道理。”寧霏也想了想,“現在可以確定的是小崽子隻有一個,但不知道是男崽子還是女崽子,起個無論是男是女都能用的名字吧,到時候就不用糾結了。”

    她幾乎沒有費什麽心思去想,腦海裏就自然而然地浮現出了一個字,仿佛它早就已經在那裏等著她。

    “叫謝靖。”

    靖,安也,寧定平安之意。

    萬千願望,不過這一字而已。隻望你能平安歸來,我能平安相迎,我們的孩子能平安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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