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人不狠,死得必快(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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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過後,澤月公子與他六個隨從下山,此時天色已完全的暗下。隻是在山頂,月明星稀,以他們練武者的眼力,倒也不需要用到火把。
臨行前,無心果然吩咐艾小巫帶他們下山。
隻容一人通過的蜿蜒山路,常常突顯一個急轉,艾小巫走在前麵,緩慢的帶路,她走得快也沒用,因為跟在她後麵的澤月明顯故意的在放慢速度。她不急,他們喜歡怎樣的速度,都好。
雖是初夏,但山上還是很冷,不似白天,風聲也呼嘯不停。
月色下,澤月冷傲而霸氣的眼眸落在艾小巫的後腦勺上,她的一舉手一投足之間,都隻有漫不經心的懶散,氣息寧靜淡泊疏遠,雖不柔和,卻也沒有一個武者該有的對身後有人的時刻提防,而她也始終沒有回頭看他們一眼,可是又知道他們的一舉一動,因為他們快,她亦快;他們慢下,她也會慢下。她非常‘照顧’他們,每一步都能夠合上他們的節拍。這樣的高手,雖然是個女人,但若是能夠被他所用……澤月暗忖,如果艾小巫能夠被他所用,那將成為他手中最為鋒利的一把刀!而他一直非常需要這樣一把尖刀。他的手下眾多,並且忠心的也有不少,但唯一讓他遺憾的卻是:眾多的手下,卻沒有一個武功修為超越過他的。
“小艾姑娘,”澤月猜測自己若不開口,艾小巫是絕對不會出聲的,也許是因為她此時身處無心門內,明顯與在窩金山時不同,確實沉悶許多,看著確實不怎麽喜好言談,澤月隻好主動找話說,“那十兩銀子,可還想要賺到?”
但艾小巫隻是哼了一聲。
這一聲哼,是說想要賺到,還是說不想賺到?澤月隻能繼續揣測,但覺得艾小巫這一聲哼,似乎更像隻是在敷衍而已,目的是要他知難而退。但他澤月,豈是輕易放棄的人?他微冷的眸光,帶著一抹不可被挫敗的驕傲再次定在艾小巫身後,不過,他沒有開口,因為他聽到由遠至近,突然的響起一聲劃破空氣的尖銳風聲。
艾小巫突然的站定了。澤月和他身後六名隨從也立即靜止不再動。
“咻!”月光之下,兩條暗影像是兩個妖孽邪靈一晃而過。
“砰!”的一聲,一股激烈的風拂過所有人的麵,“啪!”的又一聲,兩條暗影像是兩支箭,竟插在了離艾小巫一步之遙的前方上麵山壁上,掛著的兩條身影,一高一矮,都非常的瘦,在風中似乎還蕩啊蕩著。澤月落在艾小巫後腦勺的目光不禁略有些激賞之意,她倒停得不差分毫,不知這樣的她,該是算冷靜得可愛,還是冷酷得可怕。
沉靜……此時月光明朗,所有的人都很清楚的看到在他們前麵的山壁之上,一個十一二歲的小男孩露出詭異無比的笑容,看著被他控製在手心的年輕男子,而年輕男子大約二十歲年齡,額頭,耳朵,下巴沾滿了鮮血,由他表情看,他已經意識模糊,不可能再有還手能力。
小蟲左手的短匕首,刺穿年輕男子的右邊鎖骨,把他釘在了山壁之上,右手則舉起了一把短刀,可他不急於下殺手,而是慢慢扭頭,他陰冷狠戾的目光落在艾小巫臉上,原本詭異的笑容又加深幾許猙獰之意,道:“瞧,十九也完蛋了,艾小巫,有一天你會比他死得還慘。”話音落下,他一揚右手短刀,“呼”的一下,切下了年輕男子的腦袋,就像切下一個西瓜般隨意,月光下,鮮血飛濺,而小蟲臉上卻帶著笑,眼睛都未眨一眨。
“咚”,那被切下的腦袋滾下了崖底。艾小巫卻隻是不怎麽有興趣的看著。
“咻!”又一聲,小蟲消失在眾人眼前,隻剩下那沒有了腦袋的屍體還掛在山壁之上。
艾小巫抬起腳,又開始繼續往前帶路。好似什麽都沒有發生,好似一切都與她無關。
無心門,到底是個怎樣的門派?澤月緩緩跟上艾小巫的腳步,即便這樣的自相殘殺,江湖人仍然不敢輕易來犯,可見,無心門自有他能夠屹立江湖的特殊原因,而且,有多少無心門的門徒想要艾小巫死?不得而知,那麽艾小巫呢?
再慢,他們終究是下了山。
眼見路麵寬闊平坦,艾小巫也不多話,轉身就待回去。
“小艾姑娘。”澤月喊住她。
“嗯。”令澤月意外的是,艾小巫居然站定,並且回過身來。澤月若有所思的目光凝視她,卻又無言。
“澤月公子,莫不是非常想讓艾小巫賺那十兩銀子?”這回,出乎澤月的預料,艾小巫倒很主動的出聲問了。
她不像是缺十兩銀子,更像是希望有個理由殺了那個出一兩銀子要走應天搶性命的人。澤月此時更能確定這一點,看著艾小巫沉靜的黑眸在月光下閃爍出點點光澤,澤月有了好奇之心:“那個出一兩銀子要姑娘去殺應天搶的人,不知是誰?”
艾小巫的回答令澤月又有些意外,艾小巫的回答隻有四個字:“哦,我師傅。”
居然會說是她師傅無心門主。雖然艾小巫的回答令澤月有些意外,但澤月並不懷疑,他淡淡道:“你師傅身為無心門主,生意往來都經他手,這也正常,但與小艾姑娘一樣,你師傅也不過收人錢財,替人消災罷了。”所以,真正的幕後,當然不是無心。
艾小巫看著澤月,目光冷清:“我雖然謙虛,但事實卻是:若要我出手殺人,那銀兩必須是以千兩以上來談的。能用一兩銀子就讓我出手的,世間唯有一人。”
能用一兩銀子就讓她出手的,如果世間隻有一人,那必然隻有無心門主了,居然是如此,隻是為什麽是這個答案?她又為什麽會這樣坦白的說出這個答案?澤月不露聲色的打量著艾小巫,他見過許多各種怪異的人,但艾小巫,卻是看起來像是最正常的一個怪物。一個人通常說出口的話會有三種,一種是真話,一種是假話,另一種是廢話。澤月不知道艾小巫的話是哪一種,和上次在應天搶的窩金山不同,身在無心門的艾小巫,言語實在不多,甚至有著令人窒息的沉默寡言,可是,卻有一雙透露幾許認真的眼眸,掩去了那份空空蕩蕩。
目不轉睛的打量著艾小巫片刻,澤月忽然就笑了,眉眼間的冷漠和驕傲淡化不少,他道:“感謝小艾姑娘一路相送,時間不早,那麽,澤月就此與姑娘道一聲再會。”
聽他這麽說,艾小巫並沒有異議,也不再回應,轉身就走。
“來日方長,澤月定會再來拜訪。”然看著她的背影,澤月笑著揚聲道。
來日方長還是來日圓短,相信他十之八九都會再來的,那十車真金白銀與兩車絕色美女,也不是多到沒地方放才翻山越嶺拿來送人的。隻是艾小巫好像充耳未聞,和上次澤月看到的一樣,腳步雖然緩慢,可如同行雲流水般,不久便消失在蜿蜒的上山小道之上,消失在澤月和他六個隨從的眼底。
她慢慢地走,走過一圈又一圈環繞的山道,經過十九的屍體旁,經過刻著‘無心’兩個字的石門,經過那十二輛馬車,經過長長的石頭階梯,一路上,艾小巫感覺到小蟲不可藏匿的濃鬱殺機一直伴隨著她,可是他始終還能夠忍住,不敢對她輕易出手。
小蟲,沒有贏的可能。艾小巫知道,所以她可以視而不見;小蟲也知道,所以他殺死能夠殺死的其他無心門門徒泄憤。
最後,艾小巫站在了之前站過的大廳。
沒有美人,沒有酒杯,沒有一絲曾經有過歌舞升平的跡象。無心坐在他之前坐著的位置之上,拿著一把小刀,慢慢雕刻著一塊木頭,隻是剛剛開始,所以看不出無心正在雕刻什麽。
“小巫啊,”無心開口,他蒼老得近乎病態的聲音倒是依舊,“澤月對你的興趣似乎有點太過了。”他漫不經心的開口,手中的木頭和小刀並沒有因為說話而微做停頓。
“嗯。”
“你知道,師傅向來最寵你。”無心抬起眼皮,在昏暗的油燈下瞟了艾小巫一眼,目光又垂落,“但是澤月,身份特殊。”
“哦。”艾小巫仍然隻是淡淡的應出一個字。身份特殊,在無心門眼裏,人的身份通常隻有兩種,要殺的人和不要殺的人,身份算什麽?但無心卻說澤月的身份特殊,那麽澤月,應該是無心門一直以來小心繞開的那‘必須與生意無關的那一種人’。
她的冷淡,使得無心也沉寂下去,他專心的雕刻著手中的木頭,許久不出聲,他不出聲,艾小巫就一直保持不變的站姿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又不知多久後,無心仍然專心致誌的雕刻著那塊木頭,可除了大小有所變化,四四方方的木頭,仍然隻是四四方方,縱然如此,無心還是雕刻得無比用心。
“他送來無心門的那兩車銀子,原本都是應家搶來的。”無心終於不再專注於雕刻,他放下手中的木頭和刀,抬頭認真的看著艾小巫,“澤月對小巫突然產生興趣,顯然和應天搶多少有點關係。事情有時會有偶然,但有時又有無可避免之處。”他的眼神,仿佛在告訴艾小巫,招惹上澤月,他不會因此責怪。
艾小巫不回應,隻是仍以淡漠的眼神看著無心,等待著他的繼續。
無心也習慣了艾小巫通常死一般的寂靜,好在她不回應,他一個人也能夠說得很好:“澤月公子贈師傅兩車真金白銀,十車絕色美女,小巫可知道他贈你的又是什麽?”
“什麽?”艾小巫問,她雖然提問,可眼眸中透露出的冷淡氣息表示出她對答案並沒有興趣,之所以提問,隻不過是為了敷衍無心丟過來的問題。
“小巫向來聰明絕頂,竟猜不出麽?嘿嘿……”無心笑道,笑聲聽在任何一個人的耳中,都能感覺出他笑得有多假,偏偏無心自己似乎不知道,因為他嘿嘿的假笑了好一會才停,伸手從桌下方拿出一個長木匣子擱放在桌麵上,無心道,“就是這個。”說完,手指輕輕一彈,很輕,似乎隻是要彈去木匣上的灰塵,然木匣卻“咻”的一聲朝艾小巫飛去。
“哦。”艾小巫淡漠的應一聲,見木匣飛近,手一伸,接住,可是並沒有打開,她興趣缺缺的把木匣扣在手心,看也未曾看一眼。
她不看,無心卻替她看過了。盯著艾小巫腰間的軟劍,無心道:“木匣內有兩件東西,一錠十兩的銀子,一把天下難求的好劍。”說完,他盯緊了艾小巫的眼睛。
艾小巫垂下眼瞼,終於瞟了木匣一眼。
“哈哈哈!”無心頓時笑了,道:“小巫啊,師傅看得出你很喜歡澤月公子的這份禮物!”他蒼老的語氣,好像非常欣慰。
艾小巫看著無心,沉默著。艾小巫知道自己的言行從來都在無心的掌控之中,澤月的禮物由來,是因何而起,無心此時或許也是心知肚明。她喉嚨處忽然發出咕嚕一聲,無心不說破,是因為無心看自己的眼神,如同自己看小蟲的眼神,艾小巫很清楚。但,她不是小蟲,她是艾小巫,這一點,她更清楚。一切,時機未到而已,她不願有一絲毫的莽撞,因為她喜歡自己活著,能活得更久,也能活得更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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