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離(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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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時候,圓圈圈為何卻不來喧嘩討嫌了?韋妝憤憤又無奈的想,眼睛看不到臥室裏發生著什麽,隻能豎起兩隻耳朵努力的聽,奇怪的是,分明隻隔著一道牆,房門都沒有關閉,她卻什麽都聽不到,似乎此時夜深時的寂靜。
蜂兒替艾小巫把脈,右手後輪替到左手,眼神中雖然有著永不消散的恨意,可動作依然溫柔,似乎不敢讓艾小巫有任何的不適。
艾小巫側著臉看著蜂兒,淡然,平靜,空無一物。
澤月坐在一旁,打量著艾小巫,靜默不語。
室內,有著奇異的安靜,他們三人甚至可以清晰聽到隔壁韋妝那因為不安、略顯緊張所以微有急促的呼吸聲。
終於替艾小巫把完脈,蜂兒努力壓抑住所有情緒,卻依然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不像是因為輕鬆,更像有所惱意。
見蜂兒從床沿坐起,澤月目光挪向蜂兒,沉聲問:“如何?”
“稟主子,艾小巫比蜂兒想像的要好得快,而且是快許多。”蜂兒回答,回頭又瞟一眼艾小巫,滿是恨意的目光更是陰沉,“她是一個殺手,且不是一般的殺手,江湖人聞之色變,艾小巫自然有她與眾不同的地方,這一點,從她受傷後到今天,便可知一二。”
艾小巫一臉淡漠的回視著蜂兒,淡淡開口:“當然。殺手樹敵無數,割下別人腦袋時難免也會有受傷的情況發生,若是不能極快恢複,殺別人的人,就會成為被別人剿殺的人。”
蜂兒卻驀的一聲冷笑,道:“天下人,無論權貴,江湖人,平民,避世隱者,若是生病受傷,誰都會希望自己能夠極快的好轉,可想終歸隻是想,但能夠同艾小巫一般做到的,隻怕屈指再難數出一兩個。艾小巫喝的藥,雖然是治療外傷最好的藥,可其中也有壓抑你內力恢複的藥,雖然矛盾但不衝突,這一點,身為殺手的艾小巫雖然不精通,但應該是了解的。”
艾小巫不語,她不精通毒,但了解毒,她不是醫者,但對各類草藥確實清楚,畢竟她不僅是一個隻想殺人的殺手,她更是一個無論要去多少人的性命,自己依然想要好好活下去的殺手,久病成醫,久傷成神醫,這些了解,是她數十年身體受傷無數的代價換來。
蜂兒再次轉向澤月,慢慢施禮之後,道:“主子預料得沒錯,雖然有藥物壓製,但艾小巫的內力仍舊在恢複,此時她的外傷已經好了幾乎九成,一旦停藥,依艾小巫的能力,隻怕一兩天的時間內,她便可以調息,將內傷快速治愈到八成以上,內力也得已迅速恢複,即便她繼續服藥,也隻是再勉強拖延數十天。這,還隻是蜂兒的保守猜測。”
以往還不曾說破,自從圓圈圈衝韋妝嚷嚷過後,他們也可以當著她的麵,輕鬆隨意的開口。艾小巫也隻好聽著。
澤月看著艾小巫,目光更是複雜起來。
蜂兒悄悄瞥一眼澤月後,又繼續道:“如此的話,到時她想要做什麽,隻怕誰也攔不下她。”
艾小巫有多危險,相信澤月比她更清楚,蜂兒暗忖,她隻是經曆過艾小巫奪去賈仁義的生命,而澤月,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體驗過:艾小巫那把劍,割下了多少已經被澤月說服,準備替澤月效力之人的腦袋。
關鍵的是:艾小巫對韋妝的情誼濃鬱,而韋妝與司馬晨星和南門揚非又有著糾纏不清的關係,萬一艾小巫,為了韋妝真的與澤月成了敵人,那可是非常糟糕的事情。
數十天的時間,自然是夠了。澤月暗忖,但心中想到十天過後,艾小巫行動自如,她若是要離開,他心中雖然不願,卻也不能違逆強留,澤月心中微有失落之感。
澤月不說話,看著艾小巫的目光越來越是複雜,蜂兒便悄無聲息退開一步,站立在一旁,兩眼餘光內,澤月和艾小巫都在。
艾小巫卻不再側著頭,她扭正腦袋,凝視著床頂,像是一根沒有生命的木頭,沒有喜怒哀樂,沒有憂傷快活之類。
這樣的艾小巫,實在無趣不討喜,為何澤月卻會高看她不止一眼?如果隻是顧忌她的武功世上難有敵手,趁機殺了她,不就再無後顧之憂?蜂兒胡亂的猜想著,澤月看向艾小巫的眼底並沒有什麽溫情,不像是喜歡她,何況,艾小巫相貌普通,隻是笑時莫名有著令人心醉之感,澤月身邊美人無數,自然不會是被艾小巫的相貌吸引,隻是紅遙也警告過她:永遠不要低估艾小巫在澤月心中的重量。
賈仁義已死,但賈仁義的後代還需要在豐陽長大,將賈仁義創造的財富繼續積累與發揚。
澤月對艾小巫的心思,到底是什麽心思?蜂兒無法理解,但澤月才是自己真正的主子,賈仁義曾經對她有恩,她便傾心相待,澤月知曉後,成全了她,派她投奔到賈仁義身邊。
屋內寂靜,仿佛一根發絲落地也能擊出巨大的回音無數。
澤月目光複雜,心思自然也亂,所以不語。
艾小巫卻是從來如此,安靜時遙遠不可觸及,無聲無息。
許久之後,蜂兒忽然輕咳一聲,又輕咳一聲,見澤月目光冰冷的投向自己這邊,蜂兒淺淺笑道:“主子,蜂兒認識一個人,主子您也認識,她擅長用蠱毒之術,雖然名不見經傳,卻是比金蠍教的教主和五毒教的教主更加可怕的人物。”
澤月看著蜂兒,淡淡回道:“蠱毒之術極為邪惡陰狠,雖然不曾親見,但有過耳聞。不過,也是朝廷一直就明令禁止的禁忌之術。”
“是。”蜂兒點頭,目光下意識的瞟向依然躺在床上的艾小巫一眼,道,“但蠱毒其實隻要施毒之人足夠厲害,便能夠恰到好處,甚至能夠以毒攻毒,救人性命,也不像傳說的那般令人恐懼。主子想要留下艾小巫,辦法雖然不多,但也不是沒有。隻是,必須是趁著她還體弱之時。”
蠱毒之術,艾小巫當然也是知道的。蜂兒自身就是毒女,若是會蠱毒,也不奇怪,但她說的卻是:認識一個人擅長用蠱毒之術,而且澤月也認識,那麽這個人,是否就在澤月身邊?
澤月又陷入沉默中,他若有所思的打量著艾小巫,她是自信?還是天性淡然?或是習慣了不外泄任何一種內心情緒的波動?蜂兒的話,並沒有讓她有絲毫起伏,從她側臉看上去,依然那副淡漠表情。
被人以蠱毒控製,從此再無自由,生死也在他人手心緊握,她不在意?澤月不信。
又好一會兒之後,澤月打破沉靜,問:“如此的話,她便再不能離開是麽?”
“是。”蜂兒回答。
澤月從椅子上起身,慢慢走到床沿邊,居高臨下的看了艾小巫一會兒後,他坐到床沿,目光依然不離艾小巫,卻問蜂兒:“離開了會怎麽樣?死嗎?”每個人都害怕死亡,但不是每個人最害怕的都會是死亡,也許有一些事,有一些人,在某些人心裏是敵得過死亡的。
“不會輕易很快死去,會有一段或快或慢的時間,其中痛苦,不是常人可以抵擋,由內而外,從五髒六腑開始到五官手足潰爛,一般來說,還沒有誰抵擋得住,最後都是要屈服的。”蜂兒道。
澤月凝視著依然沒有表情變化的艾小巫,忽然冷笑一聲,起身離開。
蜂兒低下頭,雖然不明白澤月為何冷笑,但知道他似乎有些生氣了。
澤月走到窗前,他們進屋時艾小巫站立過的地方,他看著窗外的院牆,隻是一堵院牆,除此以外,便隻有了些花草樹木,再然後,便是可見的無際的天空。
背對著屋內的艾小巫和蜂兒,澤月問:“如此說來,她的身體離不開,靈魂卻煎熬,與行屍走肉毫無區別了?”
蜂兒嘴微張,剛想回答說:但她的記憶還在,駭人的武功也在,隻是不能離開,隻是不得不聽令於澤月的命令,讓她殺人,她便隻有去殺人,讓她救誰,她也必須去救誰,靈魂雖然煎熬,但與行屍走肉還是有本質上的區別,畢竟行屍走肉不會有靈魂,更談不上煎熬。
但澤月又很快開口,讓蜂兒的那番話隻能停留在咽喉深處。
“不。”澤月冷聲道,“澤月還不至於如此卑劣無恥。”也無法承認他居然會無能到那般無恥的地步。
艾小巫終於眨了一下眼,心中慶幸澤月內心擁有的那份不可動搖的驕傲。
蜂兒閉了一下眼,心中知道再無可期待,再睜開時,澤月已經轉回身看向她,道:“你退下吧。”
蜂兒行了個禮,便朝外走去。
澤月走上前兩步,又停下,他隔了一段距離看著艾小巫,問:“我與蜂兒無論說了什麽,小艾臉上表情與眼神都是空空如也,真的那麽不在乎嗎?”
“在乎。”艾小巫卻道,“澤月公子救下我,擄來韋妝並沒有真正為難她,沒有對我施以蠱毒之術的想法,這三件事情,艾小巫一定會銘記於心。”
“想不到小艾也會有如此溫和的言論。”澤月愣了一下,心中頗為感慨:艾小巫也隻是看著冷清,空洞,內心實則詮釋著什麽叫‘識時務為俊傑’,她表麵常常不露聲色,內心想法隻怕卻是風起雲湧無數,“你也無需銘記,我需要的也不是小艾對我這三件事情的銘記。”
艾小巫喉間發出咕嚕一聲,沒有接話。
澤月又道:“小艾的傷勢好得如此之快,或許再過一兩天,我也該送韋妝姑娘回去了。”
“澤月公子是提醒我,讓我同韋妝好好告別麽?”艾小巫問。
澤月沒有回答是否,又深深再看艾小巫一眼,轉身離開。他以前極為欣賞艾小巫駭人的武功,聰慧卻深藏不露的思想,現在,他卻欣賞不來,甚至遺憾,現在,他寧願她如韋妝一般,天真單純極傻,手無縛雞之力極弱。此時,艾小巫三個字就像一萬隻螞蟻撕咬澤月的心,令他感覺倍受煎熬,他似乎再沒有辦法留下她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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