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鬧劇結束，宸妃領著九公主，帶上畫師周懷安向皇貴妃謝明薔請罪。

    皇貴妃倒是沒說什麽，她很享受宸妃在自己麵前坐低伏小的樣子。

    反倒是七公主笑吟吟的走到君九思身旁，問：“小九，聽說你在外麵見到了老虎？外麵的老虎和養在宮裏的老虎有什麽不同？”

    宸妃靜靜的看著君九思，君九思低頭，“回七姐姐的話，我並沒有見到老虎。”

    君七堇指著周懷安眉毛上的傷痕，問：“你都沒見到老虎，你怎麽把懷安當老虎給砸傷了呢？我知道你心中有氣，有氣你可以往我身上撒啊！我是你姐姐，你就算脾氣再不好，我也能包容你。可是懷安不同，他這一雙能描繪佛像的手，可十分珍貴。幸虧你隻是傷了他的眉，萬一要是傷了他的手，在皇祖母麵前我看你怎麽交代？”

    君九思剛要反駁，想到母親宸妃的叮囑，終於老實認錯：“七姐姐教訓的是，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皇貴妃最擅長當好人，她笑容滿麵的說：“小九和懷安從小就玩得好，難免會舍不得。宸妃妹妹，你也知道，我父親常年在外打仗，身上沾染了不少鮮血。懷安擅長畫佛像，我把他留在身邊，替我父親多畫些佛像，也能多少消除一些罪孽。”

    為了補償九公主，皇貴妃賜下一堆的珍寶，周懷安就留在了永寧殿。

    按理說，外臣不能入宮，但周懷安是龍興寺的俗家弟子，又是先帝禦封的佛像畫師，算是半個和尚。

    他雖長得好，宮裏的嬪妃卻也不把他當尋常男子，怕玷汙了佛祖。

    他八歲就住進宮裏，雖身份如奴才，卻和皇子公主一起讀書識字，在這宮裏，他是特殊的存在。

    那天，宸妃問君九思，是否想嫁給周懷安。

    是的，她想嫁，她此生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光明正大的嫁給周懷安，當他的妻子。

    可是，他們之間隔著萬千阻礙，她雖貴為公主，卻連心愛的人都留不住。

    *

    三日後，她和周懷安在宮中狹道相遇，他眉毛上的痂脫落了一半，隱約可以看出眉心多了一道白痕。

    她默默的看著那道傷痕，心底萬千內疚。

    周懷安說：“多虧了回宮的路上，公主日日為臣擦拭藥膏，這才好得快！”

    她板著臉，不發一語，和他擦肩而過。

    在她身後，周懷安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她身上，直到那一抹綠裙消失在狹道盡頭。

    *

    她聽說，周懷安畫佛像時，不小心將墨滴在了佛祖的臉上，被永安宮的大總管杖責三十。

    君九思坐臥難安了一天，到了夜裏，穿上一身太監衣服，瞧瞧潛入永安宮。

    她隻是想來看看周懷安，看一眼就走，可她到了之後，卻管不住自己的手腳，推開他的房門，走了進去。

    周懷安坐在燈前看書，看見她來了，抿著唇笑道：“九兒，你來了。”

    君九思氣不過，問：“難道七姐把你要了過去，就是要折磨你嗎？”

    幽幽燭光映在周懷安臉上，更襯得他麵色入玉，他整個人是從畫像中走出來的，美好而不真實，像是會隨時消融的冰霜，更像是會瞬間凋謝的曇花。

    她想抓住他，可他的身影卻像流沙，越是用力，越留不住。

    周懷安放下書，走到她麵前：“我真高興，公主還記掛著我的傷。”

    她踮起腳，吻住他的唇。

    幽幽燈火中，周懷安的呼吸又輕又柔，淩冽的氣息充斥在她周圍。

    他離她那麽近，卻又離她那麽遠。

    周懷安停下，捧著她的臉，問：“公主，你怎麽哭了？”

    君九思將頭埋在他的胸口，悶悶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地說：“七姐她為什麽對你不好？”

    周懷安輕聲笑，呼吸鑽入她的耳朵裏，害她心一直撲通撲通的跳。

    “我不過是個奴才，七公主為什麽要對我好？”

    “可她不是喜歡你嗎？”

    周懷安在她唇間輕拂，聲音溫柔：“我的傻公主，在這世間也隻有一個九兒，會如此珍惜我。你以為人人都像我的九兒一樣，重視我，愛護我，心裏眼裏都隻有我一個嗎？”

    君九思冷哼道：“我雖貴為公主，可是在情愛麵前，卻如同卑微的螻蟻。懷安，你告訴我，我該怎麽辦？我好害怕。”

    “別怕，我永遠在這裏。”他輕吻著她的眉睫，呢喃細語：“七公主，她怎麽會看上比螻蟻還卑微的我呢？”

    “別這麽說，你永遠是最好的，最最好的。”

    “我知道，我知道。九兒，無論如何你都要相信，我的心底隻有你。”

    雖然聽著甜言蜜語，君九思的心卻如同陷入了冰窟。此時此刻，他們耳鬢廝磨，踏出這個門，他們卻隻能是彼此都不相識的路人。

    她是不能隨心所欲的公主，他隻是遊離於權力中心外的畫師，他們都是不能決定自己命運的浮萍。

    周懷安看出了她的愁緒，安慰道：“九兒，別著急，你隻需等我三年。三年後，我定能娶你。”

    “三年？”

    “三年！”

    有他這一句話，她就像風雨中的浮萍，突然生出了根須，緊緊紮在了土壤裏，任憑風雨飄搖，她都能巋然不動。

    *

    三個月前，她終於開竅，從宮外淘來的戲本子裏知曉了情事。

    那天長安宮裏的梨花開到荼蘼，落滿了她的肩頭，把周懷安給看愣了。

    她走到他麵前，問：“你喜歡我嗎？”

    “喜歡！”

    她依偎在他懷裏，說：“懷安，我要嫁給你！”

    他歎氣：公主，微臣配不上您，您值得更好的人。

    她說：“懷安，世間縱有更好的男子，他們都不是我要的，我隻要你一個。”

    他不再說話，隻在她額間落下一吻。

    梨花樹下定情後，他們整日裏湊在一起說話，她走到哪裏都帶著笑，整個人明媚嬌豔如夏日裏盛放的朝陽花。

    七公主向來見不得君九思高興，她冷眼看著同父異母的妹妹開心了三個月，終於得到了一個契機，趁著謝侯爺戰勝歸來的契機，求明帝將周懷安賜給她。

    周懷安在宮中，本就是一個特殊的存在，他是先帝身邊伺候筆墨的佛奴，因擅畫佛像入了先帝的眼，留在了宮裏，能和皇子公主們一起讀書、識字。

    論官階，他不過才九品，卻能和皇子公主們一般，住在宮殿裏，有太監宮女服侍。

    因為先帝的緣故，明帝待他也視如己出，如同半子。

    九公主幼年多病，求藥無方，一時間宸妃悲痛欲絕。明帝不忍愛妃痛苦，臨時抱佛腳，將佛奴周懷安賜給公主為伴。

    周懷安在長安宮的香初殿裏住了半年，九公主的病也漸漸好起來了，此後，明帝宸妃更是待周懷安如親子。

    但他畢竟隻是佛奴，官階九品，若論官職階品，他連宮裏的掌事太監都不如。

    九公主需要時，他就住進了香初殿；七公主一開口，他又住進了永寧宮。

    他的命運，始終被人扼住咽喉。

    *

    心經曰：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

    他心有執著，心存掛礙，無法遠離這不切實際的夢想。既然不能涅槃成佛，成魔，又有何懼？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