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個月以來，九思總是成宿成宿的睡不著。她張開眼睛，一更天；再張開眼睛，二更天。一到入夜，總是她最難熬的時候。

    可是，讓九思最氣憤的是，在她最難熬的時間裏，周懷安竟然成了五皇子的親信。

    五皇子自從有了周懷安在身邊，簡直如虎添翼，周懷安事事替他籌謀，連向來不喜五皇子的明帝都難得誇讚五皇子辦事不錯。

    這一日，明帝來到宸妃宮中，宸妃親自為他做了精致的菜肴，嫵媚的替他布菜。九思冷眼旁觀著父母，她有時甚至會荒唐的認為，父母之間並無真愛。如果母妃真的愛父皇，她怎麽能容忍父皇去找別的女人，又怎麽能在他寵愛過別的女人後，還能心無芥蒂的對他歡笑。

    就像她一樣，她是真心愛著周懷安的，所以在知道周懷安是太後派來長安宮臥底的奸細後，對他恨之入骨。所以當她聽到周懷安說“宮裏無情之人活得更久”這句話的時候，她會覺得呼吸一窒，才會傷心得五髒六腑翻江倒海的痛。

    她想找周懷安對質，想聽他解釋，可是她更害怕自己再次被周懷安蠱惑。於情愛一事上，她一直被他左右的奴隸。

    *

    金獸香爐中的瑞腦，飄出嫋嫋青煙，像是一條被風吹動的紗。

    宸妃問：“皇上，您嚐嚐看今日這幾樣小菜味道如何？”

    明帝笑答：“都很好，很好！”

    九思輕笑，父皇明明連菜都沒嚐過。

    宸妃說：“這都是臣妾親手做的。”

    明帝輕輕握住宸妃如羊脂白玉一般的柔荑，心疼的說：“以後這些事情就交給宮人們做吧，看看，被油濺到了手上，又多了一道紅印子，疼不疼？”

    宸妃臉一紅，羞澀的將手抽了出來，“瞧瞧您，女兒還在這兒呢！”

    明帝給鳶尾使了個眼色，鳶尾連忙將九思支開。

    九思明事理，悄悄跟在鳶尾身後，退出了房間。

    剛走出偏殿，來都走廊，她就聽見了母妃的笑聲，以及微微的輕喘聲。

    九思有些鬱悶的問：“鳶尾姑姑，男歡女愛之事真的就那麽令人歡喜嗎？”

    鳶尾一時愣住，不知該如何解答。

    九思也覺得問錯了人，鳶尾十二歲入宮，至今仍然是處子之身，她怎麽會明白呢？

    鳶尾帶著九思來到庭院中，指著盛放的芍藥，說：“公主，你看，每一朵花都有一隻蝴蝶在在上麵停留。男女情愛也是如此，此乃人倫之大常。”

    九思突然覺得很寂寞，十六年來，她第一次深刻的體會到了這種寂寞。

    庭院中的芍藥散發著幽幽清香，綻放到荼蘼姿態，於是蝴蝶欣然而至。而她這些付出的感情，為什麽卻沒有任何回報？

    耳邊再次回蕩著周懷安那冰冷的聲音：“在這宮裏無情的人總是活得長久些！”

    九思摸著胸口，感覺到心髒傳來一陣絞痛，忽然間頭重腳輕，暈倒在地。隻耳畔傳來鳶尾的聲音，“公主，公主你怎麽了……快來人啊！公主暈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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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公主飲食不佳，睡眠不安，走路時常暈倒。宮中太醫看過後全都束手無策，明帝急得差點要張貼皇榜宣民間的名醫來替九公主看病。最後，卻被宸妃及時阻止。

    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宸妃對她還是非常了解的。

    明帝走後，宸妃問：“你最近心情不好，是不是因為周懷安？”

    九思眼神放空，搖搖頭說：“不是。”

    這是她第一次對母親撒謊，雖然撒謊很難受，可她必須維持著自己最後的尊嚴。

    宸妃歎氣：“周懷安這個人，你就別再想了，他現在已經投靠了五皇子，你們兩個立場不同，終究是走不到一處的。我現在也可以跟你交個底，那個位置，你六哥說什麽也要爭一爭的，如果沒有機會也就罷了，可皇上對梓銘也是有期望的。如今謝家獨大，朝中的局麵早已失衡，你父皇絕對不可能同意五皇子繼承大統。他其餘的兒子當中，最滿意的就是你六哥。”

    九思心中一咯噔，她從未想過，原來母親和六哥居然有這等抱負。

    “小九，等你哥哥繼承了大統，你就是長公主。將來，你想要什麽樣的夫婿都行。這些年來，我把周懷安留在宮裏，也是為了讓太後放心。”

    九思驚訝：“原來娘親早知道他是皇祖母派來監視我們的？”

    宸妃點點頭：“與其讓太後對我們母子三人提防，還不如坦然自若的讓她把眼線插入長安宮。既然她們希望我隻做一個以色侍人的無知女人，那我就順著她們的心意，裝作什麽都不懂。可是，我們並不能真的什麽都不懂。”

    九思歎氣：“看來，我就是那個什麽都不懂的人！”

    宸妃愛憐的摸摸她的頭：“娘親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也什麽都不懂，一心沉溺於情愛。當年，你父皇風姿英颯，比起我見過的其他男孩都與眾不同。當時我們在同一條船上，他在和其他書生鬥詩，他的詩寫得最好，所有人都為他的才華而傾倒。”

    九思幾乎能想象出那個畫麵，她的父皇到現在也是不可多得的美大叔，宮裏多少嬪妃為了能博他一笑，使盡萬般手段。可是，她的父皇偏偏隻鍾情於她的母親——宸妃。

    “其實我從小擅長遊水，可我卻為了博得他的關注，裝作溺水掉進了湖中。因為我聽見身旁的姐妹說，想要認識他，想要將他拿下。可我總覺得，他應該是我的，我對自己說如果他來跳下來救我，我就會立刻嫁給他。你猜猜後來怎麽樣？”

    九思不用猜都知道結局，這個故事她和六哥從小聽到大，早就聽了千百回，“父皇跳下水，救了你，然後把你帶回了宮裏。”

    每當宸妃說起這段往事，她的臉上總會浮現出少女般嬌媚的紅暈，可這一次，她的眼神冰冷，眼神中甚至透著危險的殺戮。

    “然後我就懷上了你三哥，他是皇上的長子，皇上對他充滿了期待，曾當著朝廷眾臣的麵說，這就是他將來的太子。就是這句話，惹惱了謝家，於是你皇祖母和謝明薔聯手，把我的彥兒給害死了。他才十個月，剛學會叫娘。他很乖，乖乖睡覺，乖乖吃奶，從不吵鬧。當時，太後把他抱在手裏，給他喂了半塊綠豆糕，半個時辰後，他就不停的嘔血。才八個月的孩子，他還不會說話，疼也沒法說出來。他就一直哭，一直嘔血，直到在我懷裏咽氣。你看，她們多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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