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上一次這樣吼它，好像還是三年前剛剛養它的時候。那時候它還不足一歲，趁著傭人沒注意，溜到了二樓他的臥室，把他的枕頭和抱枕都撕咬得粉碎，紙巾也被撕碎得滿地，他實在是被氣得不行才吼了它幾句。

    “嗚……”Phoebus發出了低低的、類似哭泣的聲音，水汪汪的眼睛仿佛還擠出了幾滴眼淚。周遠心軟了，隻能俯身用一隻手輕輕撫摸著它的腦袋：“Phoebus聽話，剛剛是哥哥心太急了。不要吼你的新朋友啊，乖……”

    被摸得舒服了的Phoebus好像聽懂了他的話，這才停止發出“嗚嗚”的聲音，用鼻子蹭了蹭周遠的手背。

    “要聽話啊，和新朋友友好相處。”周遠輕輕拍了拍它的腦袋安撫道，“它叫團團，才一歲多噢。以後你也是哥哥了，是團團的哥哥……”

    Phoebus微微仰起下巴，似懂非懂地重新打量著他懷中的團團。

    經過一個多月的相處，兩個小家夥對彼此已經非常熟悉了，經常在一起嬉戲玩耍，還愛擠在一起睡覺。鄧筱寧準備去上海讀大學前半個月來他家做客時，還有幸看到Phoebus兩隻前爪抱著小小的團團躺在窩裏睡得正香，而團團也安心地靠在Phoebus懷裏呼呼大睡。

    “喲，表哥！”鄧筱寧看著兩個小家夥目瞪口呆，“你是什麽時候給Phoebus找了個這麽可愛的玩伴啊？”

    周遠此時正蹲著給擺在它們前麵的小盆倒狗糧：“半個月前。它實在是太可愛了，讓我忍不住帶回來。”

    看著這兩個小家夥能如此和諧相處，周遠也算鬆了一大口氣。但是一想到那個女孩子開學回來後找不到團團會不會很失望失落這個問題，他就開始犯愁了。

    他從一個在C市醫科大學讀書的高中同學那兒了解到了他們學校的開學時間——比C大早了一個星期。醫科大學新學期第一天上課的那個中午，他就開著車，停到了她以前喂團團的那個地方的不遠處等她出現。

    他十點半就到了，可能是開學了的緣故，這條路上的人多了不少。他坐在那兒，拿出手機對著那天偷拍她的照片看了又看，生怕待會自己會認不出她。

    然而，一直到十二點她都沒有出現。路上的人越來越多，因為到了午餐的時間點，有不少吃膩了食堂飯菜的學生溜出來吃東西。周遠急了，趕緊解開安全帶坐直了身體，努力往她那時喂狗的地方看去。

    他的車比較低調。那會兒買車的時候他尋思著再怎麽著也是他人生的第一輛車，得選輛好的才行，但是周世瀚一再叮囑他這個年紀還是要低調些好，所以最後他就選了這輛輝騰，現在停在學校旁也算不得很顯眼。不過停得久了，他的車牌號又太好，有些路過識貨的學生先是注意到了他的車牌號，繼而發現了他的車是輝騰：“嘖嘖，看樣子是真的有錢人啊，夠低調。”

    一個女生笑道：“可惜上麵沒放著瓶水。”

    “放瓶水你就坐進去了？”

    女生聲音尖銳地笑了起來：“才放礦泉水不進！放紅牛就考慮考慮啊！”

    “行啊你，了解得很呢！”

    周遠嫌空調開久了悶，所以車窗降了條小小的縫，結果這些路過的女學生的談話內容全都被他給聽到了。

    因為等得久了，現在又聽到這些奇奇怪怪的話，所以他愈發感到心浮氣躁的。

    她不會不來了吧？是還沒有下課來不了？不對啊，現在這個時候應該下課了吧？

    還是說，她家離太遠所以今天沒有來得及回校？不太可能啊，那天他聽到她說她要回E市過暑假，證明她家就在E市。他特意查過了，E市距離C市，大約隻有560公裏，並不算得上很遠。

    所以她到底為什麽還沒有來呢？那道她忘了團團嗎？

    心裏無數個問號使得他越想越急躁，恨不得能夠直接進醫科大學裏麵尋人。

    正煩躁著，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了。

    這個時候人不算多了，她又定定地站在那兒，所以很明顯。她還是撐著太陽傘紮著馬尾，帶著那副眼鏡，不過身上穿著一件簡簡單單的白襯衫和一條背帶牛仔裙，顯得比上次遇見她的時候更有活力一些。

    她提著一袋東西，背著一個淺藍色的書包，看起來應該是一下課就跑出來的樣子。她怔怔地站在那裏，四處張望。這個時候，他卻開始有些怯意了，剛剛那股直接想要衝進醫科大學找人的豪氣煙消雲散。

    該不該下車告訴她呢？如果告訴她，又該怎麽告訴呢？

    她呆呆地站在那兒，看不出是喜還是悲，張望了一會兒似乎是歎了口氣，然後轉身離去。當她經過他車旁時，本來還坐得筆直的他下意識地就往椅背縮，生怕她發現他在看她。

    不過他很快就想起，雖然車裏的人看得清車外的人，但車外的人是看不清車裏的人的。

    明晴經過這輛車時，總感覺怪怪的，就像車裏有人在一直盯著她一樣。她下意識地瞥了一眼車內，裏麵有人，可是根本看不清那人的臉，更不可能看得清他在做什麽。她加快了腳步，匆匆離去。

    周遠暗暗地罵了句自己“沒出息”。明明人家都已經離得那麽近了，怎麽還沒有拉開車門和她說團團的事呢？雖然說團團現在的主人是他，但到底是她先喂養團團那麽久的，這麽一聲不吭地就抱走團團，到底是不太對的。

    真奇怪，明明他以前就不會想得這樣多的。

    他總感覺心裏很愧疚，卻又不敢和她說出口。他覺得這樣一來自己就像個“偷狗賊”一樣，雖然實際上他並不是……

    當晚周遠就做了個噩夢，夢到她的馬尾散開了，披頭散發雙眼布滿血絲的左手握著一把手術刀右手提著一把開顱鋸對著他。

    他躺在那兒驚恐萬狀：“你在幹什麽？”

    “你已經死了啊。”明晴放下提在右手的開顱鋸，麵無表情但說話的聲音還是如此要命的銷魂魅惑，“我是法醫，要看看你是怎麽死的。”

    他嚇得魂飛魄散，說話也不利索了：“你、你說什麽？”

    “你已經死了。”她冷冷地說道。

    周遠微微起身一看，才發現自己的腹部已經被她剖開了，險些昏厥過去。

    她冷冷地“哼”了一聲：“你以為我想幫你看看是怎麽死的啊？你這黑心的偷狗賊。”

    說完，她從擺在一旁的托盤中拿了一個黑乎乎的東西甩在他的臉上。霎時他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氣。他感到一陣胸悶惡心——他看出來了，這團黑乎乎的東西居然是一個心髒。

    “啊！”

    他從噩夢中驚醒，一下子坐了起來，渾身都是冷汗。他有些氣急敗壞地打開床頭燈，拿過空調遙控器調高了好幾度，這才感覺沒那麽不適。

    “汪……”一聲微弱的狗叫聲響起，他嚇得一個激靈，低下頭一看，居然是團團爬在他腿上，正睡眼惺忪地看著他。

    他這才想起來，今晚睡覺前他是把團團抱回臥室逗的。結果逗著逗著，他就睡著了，所以夢裏那些強烈的心口發悶的感覺，就是因為它剛剛一直壓在他的身上。

    他長長地籲了口氣，撓了撓團團的小腦袋，把很快又重新睡著了的它放在一旁才重新躺下。

    今晚經過這一番折騰，他很難再入睡了，於是後半夜幾乎是看著團團那張狐狸似的小臉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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