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孩子氣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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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兩人就拍桌大笑起來。周遠冷眼看著他們,鬱悶不已——他們兩個人也就比他大了兩三歲,卻總愛擺出一副長輩的樣子一本正經地教訓他,教訓完就哈哈大笑,實在是可惡。酒量也可以練出來的不是嗎?況且,他也不是那麽沒有自製力的人!他自我安慰道。
……
方南崢、陳庭銘算得上是他從小到大的最佳損友。小時候他們仨經常一起弄出些雞飛狗跳的事情,然後再一起被長輩們罰得老老實實的。但是他往往是被罰得最慘的那一個,因為周家的家教最為嚴格,他們倆事後就愛在一旁幸災樂禍。
見他不說話,陳庭銘嘴欠地補了句:“現在你大學都快畢業了,酒量應該有點兒長進了吧?”
周遠懶得回答他這個問題,隻是問道:“你車子上都有些什麽CD?放出來聽聽。”
“這車我沒留著幾張CD,隻有幾張試音的罷了,要聽什麽你自己放。”
“不想聽試音的……那我聽收音機好了。”
周遠打開收音機,裏麵正好是經濟電台關於12月第八屆地產金融創新峰會的宣傳廣告——全國大型的房地產商都會參加這個會議。不出意料,很快,他就聽到了個熟悉的聲音。
“FM89.5經濟廣播的聽眾朋友們好,我是盛恒地產董事長周世瀚。”
字正腔圓、精神飽滿的發音吐字,和平時他聽著的有挺大的差別。
陳庭銘瞄了他一眼:“過幾年估計就是你了。”
“唔。”周遠頭靠著緊閉的車窗,“我難得聽到我爸把普通話講得這麽標準。”
“我們這個地區的人,尤其是上一輩的,因為從小說方言所以經常翹舌平舌分不清楚。其實周叔叔平時講話口音在C市算得上是標準的了。”
周遠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圓道:“FM89.5經濟廣播的聽眾朋友們好,我是盛恒集團總裁周遠。怎麽樣,以後我就用這個調調?”
陳庭銘打著方向盤,笑道:“可以,說得夠標準!以後你就用這個調調了,周總!”
晚餐是在臨江的一家酒家吃的,兩人以前都常來,周遠尤愛那裏做的蝦餃皇和乳鴿。他們選了露天靠江的位置,對岸華燈初上,萬盞燈明,映在江麵上星星點點的。
冬季夜空中能看到的星星並不多,但夜裏的江麵因著破碎的燈光倒影,卻是星光璀璨的一番景象。
趁著上菜的那個空當,周遠隨口問起了鄧筱寧的情況:“你這個‘監護人’當得樣?”
“你就別拿我開玩笑了。”陳庭銘搖搖頭,“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你妹妹待在一起就沒有不吵架的理兒。”
周遠哈哈笑了起來——這倒是真的,從小到大他們兩個好像就沒有對眼的時候。
陳庭銘看了他一眼,問道:“周遠,你大學都準備畢業了,有女朋友了嗎?”
他一怔,搖搖頭。
“那你下午站在人家店子外麵偷偷摸摸看什麽啊?”陳庭銘斜靠在椅子上,不緊不慢道,“難道不是鍾意的女孩子嗎?”
正端著茶杯喝茶的周遠一聽這話,猛地被嗆了好幾口。一下子,茶水嗆進了鼻腔。
這間酒家的功夫茶向來以水質香滑、口鼻生香出名。這下子,他是真真正正地體會到“口鼻生香”的滋味了。
他狼狽地把手中的青瓷茶杯擱回木製杯墊上,抽出幾張紙擦了擦衣服,有種被踩著尾巴的氣急敗壞感:“你都看到了?那你當時又說沒見著我?”
陳庭銘不緊不慢地說道:“我當然看到了。一開始我還不敢相信你也會做出這種事情,以為自己看錯了,所以給你打了電話,才發現真的是你。沒想到啊,開竅了。”
周遠定定地坐在那兒看著那小小的青瓷茶杯,半晌沒有說話。
陳庭銘難得見他這樣,未免覺得有趣:“怎麽?跟哥哥說說看?是個怎麽樣的姑娘?”
“有什麽好說的。”周遠悶悶地開口,“我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了?”陳庭銘納悶道,“怎麽?名花有主了?”
正巧服務員在這個時候來上菜,周遠一想到這件事情就心酸,便繼續悶悶說道:“不說了,吃飯。”
陳庭銘見他這樣,也不好再問下去了。整個晚餐期間周遠都在埋頭吃飯——心情本來就不好了,那更不能委屈了自己的肚子來。他既然酒量不好喝不了酒,那也可以暴食一下安慰安慰自己吧?
隻是他沒想到,出了酒家後陳庭銘沒把他送回學校,而是帶著他來到了附近的一家酒吧。
周遠皺了皺眉:“你帶我來這裏幹嘛啊?
“你都這樣了還不來兩杯?”陳庭銘拖著他進去,“借酒消愁,不是嗎?”
周遠想了想,覺得好像有點兒道理,失戀了不管怎麽樣好像都應該來杯酒意思一下——盡管自己這個還不能算是失戀。
周遠並不想在酒吧這種地方呆得太久,震耳欲聾的DJ與群魔亂舞的場麵總讓他感到煩躁,於是說:“我們就在高台坐坐就好。”
還好這個時間點裏客人並不多,顯得有點兒冷冷清清的,音樂也比較舒緩,有駐場歌手在台上唱著粵語老歌。
周遠向調酒師要了杯Mojito。他轉臉看著陳庭銘疑惑道:“你不是挺能喝的嗎?怎麽不喝幾杯?”
陳庭銘點了根煙,吞雲吐霧了起來:“你難過糊塗了吧?我今天沒帶司機出來,總不能兩個人都喝酒。我們得遵守交規不能酒後駕駛對吧?”
說完,他眯著眼看了看周遠麵前的那杯Mojito,笑道:“怎麽失戀了還喝這麽俗的東西?真是小孩子。”
他不是第一次這樣調侃周遠了。
而周遠卻是頭一回對這句較真了,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陳庭銘——的確,兩人光是在穿著方麵對比起來,他自己完完全全就像個小孩子。他今天穿著件焦糖色的大衣,裏麵是黑白粗條紋上衣搭著深藍色的牛仔褲,額發整齊地貼在額頭上,腳上還穿著雙雪白的運動板鞋,乖巧得就像個念高中的大男孩。難怪剛剛調酒師看他的眼神也有點兒怪怪的,敢情是把他出現在這裏當做是未成年偷偷進酒吧了吧?
看來陳庭銘說的一點兒也不假,不過憑著良心講,他是真的顯得那麽不成熟嗎?
因著心裏本來就煩悶,他現在越想越不開心了:“小孩子有什麽不好的?再說了,我就隻比你小兩歲。”
陳庭銘笑了笑,隻顧著自己抽煙。
他灌了口Mojito,口感偏澀,大概是裏麵有薄荷和檸檬的緣故。這種澀味彌漫在唇齒之間,一點點漫到了心裏。
他一口氣喝完,“啪”地一聲把杯子扣在桌上:“再隨便要杯別的。”
看著調酒師欲言又止的樣子,陳庭銘笑道:“放心,他是成年人了,隻是看起來嫩了些。不過他酒量不好,還是悠著點兒。”
周遠瞪了陳庭銘一眼。陳庭銘聳了聳肩,轉到一邊繼續抽煙。
調酒師這回調了杯Gintonic給他。他像上一杯一樣,一下子就喝完了。他有些狼狽地用手背抹了抹嘴,豪氣衝天地把杯子一扣:“你盡管拿度數高點的來,酒錢我一分也不會少你的,還有,不準重複!”
他一杯接著一杯地喝著,也不管是什麽酒了。不知道是喝到第幾杯時他實在是憋不住了,嗆得咳了起來,頭也暈乎乎的。他麻木地咬著玻璃酒杯的邊緣,聽著駐唱歌手用那帶著點兒沙啞聲音唱歌。駐唱歌手唱著一首比一首悲情的粵語老歌,從《眷戀》唱到《別戀》,從《別戀》唱到《無邊的思憶》,現在又唱到《愛的故事上集》,尤其是那句“刻於窗扉小子寫的愛慕字/完全沒用像個飄散夢兒”,簡直直戳他的痛處。
隻是他們的故事啊,可能比歌裏唱的還慘。歌裏的癡心小夥至少還能祈禱期待下集是美好的,而他們的故事隻有上集,沒有下集,下集連個祈禱的盼頭都沒有。
他懷疑今晚注定是他這二十二年來最狼狽最淒涼的一個晚上,本來還沒有那麽難過的,但此情此景,讓他不由得傷感了起來。
以前他最不能理解的是男人為失去心愛的女人而喝得爛醉的電影橋段,因為他覺得這樣實在是沒出息……而現在,這樣的爛俗片段居然要發生在自己的身上了,真是天道好輪回……好吧,他現在連擁有都沒有擁有,失去什麽啊?
周遠側過臉,旁邊的方形大柱子鑲著塊不規則的鏡子映著他的那張看起來倒黴透了的臉。他努力扯出抹微笑,卻顯得傻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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