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頭靠著車座椅，看向車窗外。

    她一路無言，而他卻有滿腹的話想跟她說。他看她靜靜地坐著一動不動，沒有一點兒要開口說話的意思，就以為她是累了，所以也不好先開口。堵車堵了半天，好不容易回到了家，停好車後，他從車後箱拿出父母讓他們帶回來的珍妮曲奇，說是給明晴的小禮物，有好幾盒，前幾天才托人從香港帶回來的。她走過來，想要幫他分擔一點兒，但被他笑嘻嘻地拒絕了：“不用了，你穿著高跟鞋和這麽好看的裙子，提著這幾盒東西多奇怪啊。”

    她不理他，還是撿了兩盒來提：“你一個人兩隻手都滿滿地提著這些東西才奇怪，人家還以為你是來推銷東西的。”

    “推銷員嗎？”他樂嗬道，“你還別說，我覺得自己真的是一個很成功的推銷員。”

    她瞥了他一眼。

    “我把自己成功推銷給了你。”

    “我現在後悔了，想退貨。”

    “晚了，過退貨時間了。”他關上車後箱，用沒有提著東西的那隻手攬過她的肩頭，“你想退也退不掉了，我這輩子跟定你了。”

    她緘默了一會兒，問道：“你媽媽，會不會不喜歡我啊？”

    他以為她這麽想是因為她自己不打算在三十歲之前要孩子而今晚他的母親卻叫他們早點做結婚和要孩子的打算：“不會不會，晴晴你今晚的表現可好了。我爸媽都很喜歡你的。我媽這個人，平時可能是心急了些，還是個直腸子，想到什麽就說什麽了，不過，她的心眼還是好的。”

    “嗯，我也覺得她挺好的。”

    他覺得她心情好像還是有些低落，就努力回想晚飯的時候母親還說了些什麽——對了，王可若。於是，他清了清嗓子，接著說道：“那個，我跟我媽說的那個王叔叔的女兒不熟。”

    她抬眼看了看他。

    “真的，我也就昨晚應酬的時候才和她第一次有接觸。”

    “然後？”

    “她給我敬了杯果汁。”

    明晴挑眉，麵無表情地問道：“她手指甲是不是塗著紅色的指甲油？”

    周遠的心“咯噔”地跳了一下：“沒有……”

    她沒說什麽，重新把眼垂了下去不看他。

    他的心裏直打鼓——這什麽情況？難道女人的第六感真有這麽準麽？本來他是覺得說了實話也沒什麽，但一看到她的臉色，他就退縮了——若是說了實話，估計他會被她憋在心裏誤解，怎麽解釋也是跳進黃河洗不清了。然而，他現在說了謊，感覺情況也不怎麽樂觀。

    他最害怕的，就是她此時這般麵無表情的樣子。他揣測不透，卻被不安的氣息時時刻刻地包圍著。

    他故作鎮定地對她半開玩笑半認真道：“以後我去應酬，都會向你報備報備的。”

    “沒這個必要。”她的語氣波瀾不驚，“我相信你自己也有個分寸。”

    實習期間並沒有多少假放。剛輪完十六周的內科的實習，老師好心給他們放了幾天假後，明晴馬上又要開始外科的實習了。放假的頭一天，她真的是累得睡了整整一天都沒有醒。周遠擔心她睡得太死會出事，何況她這一天隻是睡，滴水未進。他把她給輕輕推醒。在她還沒有睡夠的情況下把她推醒她自然會犯起老毛病的，結果哭鬧了半天還是被他給強行扛到了餐桌前坐下了。他進廚房熱了飯菜，端出來的時候發現她已經又趴在桌子上睡著了，一時間又好氣又好笑，心疼得不行，擺好了飯菜後輕輕推了推她：“乖，吃完了再睡。”

    她被他推醒了，木木地坐直了身子。這下她倒是不鬧了，隻是扁著嘴眼神沒有焦距地看著桌麵上的飯菜。

    許久，她吐出兩個字：“頭暈。”

    “你睡了這麽久，還沒吃東西當然會頭暈啊。”周遠給她盛了完湯，“來，先喝湯。”

    她木木地搖頭：“沒胃口。”

    “那我去冰箱給你拿幾顆荔枝出來給你開開胃？”

    她眼裏好像這才有了點兒神，點點頭。

    她愛吃荔枝，特別是在這種大夏天裏吃冰凍後的荔枝。他擔心一從冰箱裏拿出來就吃會對她的胃不好，於是就剪了一小串放在碗裏先拿去廚房裏接了自來水泡一泡。等他端出來的時候，她又是耷拉著眼皮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了。他無奈地歎了口氣，走到她身邊蹲下，給她剝了一個放在她嘴邊。

    她“唔”了一聲，聽話地張開嘴。荔枝甜絲絲的飽滿果肉讓她來了點兒精神，最後把核吐出來的時候她蹙著眉說：“不夠冰。”

    他輕言軟語道：“太冰了對身體不好。”

    她默不作聲，接受了好幾顆來自他的荔枝投食後終於慢慢清醒了點兒，在還剩下兩顆的時候，主動地剝了一顆，塞到他嘴裏。

    吃飯間，他問她：“真有這麽累嗎？”

    “嗯。”她心不在焉地扒了兩口飯，“我內科輪的最後一個科室是神內，那老師比較嚴。你也看到了，我這兩周基本都是三班倒的。換我剛讀大學的時候估計還熬得住，現在熬夜熬多了，年紀大了，身體不比以前了，估計就有點兒撐不住了。不過也沒什麽大事，我們這行大家都一樣。”

    “要不，你拿到畢業證以後，就不要再上臨床了？”

    “為什麽不上？學了這麽多年都沒當過一個真正的醫生，我不會甘心的。”

    “那你的身體怎麽辦？你這麽耗著遲早會垮的。”

    “我說了，我們這行大家都一樣。”

    “我知道。但是我不想讓你太幸苦。”

    “不想讓我太辛苦？”她夾了一個丸子塞進嘴裏，看著他問，“好啊，那你說說我做什麽就不辛苦了？”

    “你可以去學校裏教書，或者，做點兒別的你喜歡的事情都行。”

    興許是因為剛清醒不久，她的起床氣還在。她知道他是為了她好，說的有道理，她自己也考慮過，可此時她卻硬是想和他扛上了：“我喜歡的事？我喜歡的事就是上臨床，當個兒科醫生。”

    “兒科醫生？”他放下手中的碗，表情凝了一下，“現在兒科醫生越來越忙，而且醫患關係的問題出的越來越多了，你想當兒科醫生？”

    她也放下了手中的碗筷，與他直直地對視：“除此之外，還有什麽問題嗎？”

    兩人隔著桌子對視著。

    她笑了笑，接著說道：“你是不是特別不喜歡我當醫生啊？或者說，從一開始，你是不是就特別不喜歡我學醫啊？”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