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回不去,到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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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兩人一路無言。臨睡前。明晴實在是憋不下去了。她下了決心,在周遠背對著她套上睡衣的時候走了上前去,伸手環住他的腰。
他身子定了一下,手掌包住她交疊在他小腹上的手。她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能聽到他的聲音,溫柔如初:“怎麽了?”
“阿遠。”她把臉貼在他寬厚的背上,“我們能不能不要這樣了?”
“不要這樣?”他笑了一聲,“這樣是哪樣?”
“說不清楚……”她垂下眼,“我們能不能回到像以前的那個樣子?”
小假短短幾天,過眼即散。好像很漫長,漫長到能讓他們之間四年如一日的感情好似發生了不可扭轉的翻天變化;好像很短暫,他們都像在做戲,演著演著一天就要過去了,每晚臨睡前隻感到沉重的麻木和無邊的空虛,一閉眼,一天又過去了。
光是這幾天她已經覺得很煎熬了,所以她希望能在回去實習前解決這個問題。
他轉過身來輕輕掙開她的手,一言不發地上了床休息。
她急了,趕緊也走過去坐上了床,推推他。
“我明天還要上班,有什麽事有空再說吧。”他閉著眼,語氣波瀾不驚。
“阿遠……”她哀求道,“是我不對,沉默並不能解決什麽問題。”
“你有什麽不對的?你是不想麻煩我,覺得我並不能為你解決什麽。”
“不是這樣的。”
“那是怎麽樣?”他睜開眼,瞅著她,“對了,我們為什麽要回到過去?現在不是很好嗎?我不會再煩著你問為什麽。”
“對不起……”
“對不起?你就這麽想回到從前,回到你根本不信任我的一開始嗎?”他古怪地笑,“你現在不早就回到從前的那個時候了嗎?”
她呆呆地看著他。
“你問問你自己,四年來肯真正相信我的日子到底有多少天,肯主動把自己的心裏話告訴我的次數又有多少次?”他忽地覺得很厭倦,急躁了起來,一下子坐了起來,“你不是要我今天把話說開嗎?好,我就想知道你還想讓我怎麽樣?我問你你嫌我煩,我說的你不相信,我沉默了你又覺得我變了,你到底要我怎麽樣?”
她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他惱怒,失望,無力。她的嘴唇動了動:“我……”
我沒有要你怎麽樣,我隻希望你不要一次又一次地騙我。你說你和盛恒集團的董事長沒有一點點關係,就算真相已經很明顯了,隻要你說不是,我就相信,而你卻非要等到瞞不下去了才告訴我真相——你說是為了我好;你說不管怎麽樣都會支持我的工作,說你愛的是我的全部,而工作隻是我的一個小部分,所以你並不在意,但是實習了以後每一次我要值夜班或者沒有時間陪你你都會很不高興,就算你沒有說,可從你的表情和行為都看得出來你在生悶氣;你說我們以後可以晚幾年才要孩子,但是我發現抽屜裏最上麵的好幾包套子都被紮了洞,我每天都會趁著你不在的時候去數那些被紮了洞的套子有沒有少,盡管目前為止沒有,可誰知道你哪一天就會用;你說王可若的手指甲從來沒有塗過紅色指甲油,給我買紅色係的指甲油隻是突然想起了初遇時的海棠花,但是事實並非如此……你還說了很多很多,但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我真的已經不知道了。對了,你也老是說著會娶我,說隻要我願意第二天就會帶著我去領證。我從來都沒有拒絕過你,你也從來就沒有第二天就帶著我去領證。我確實是也沒有明確地答應過你,但你也沒有明確正式地和我求婚,對不對?
有這麽多話壓在心裏,可一到嘴邊卻隻覺得說出來也是是徒勞,幹脆索性都認下簡單多了。她說:“我沒要你怎麽樣。是我不對,好了,睡吧。”
她背對著他躺下了。一閉眼,她就聽到了他一拳頭狠狠砸到床上的聲音,床板都在振。她覺得冷,就像下午聽到藍瑛璿和陳太太交談的內容時一樣,渾身都在發冷。她用被子裹著自己,眼淚順著眼角流下。
這是他們第一次背對著彼此入睡的晚上。
往後的日子裏,明晴就像陷在一片混沌與煎熬裏麵。他們演著演著,幹脆就什麽都不演了,就像是兩個生活在同一屋簷下的陌生人。那個從前無論怎麽樣都會粘著她、一看到她都會笑得很溫柔很開心的男人,沒再對她笑過。而她,她小心翼翼地做著每一樣事,害怕一不小心會惹得他不高興。
廚房荒廢了,他們各吃各的,沒有誰主動下過廚;睡覺的時候也是各睡各的,中間能隔多遠就多遠。他不再按時回家,要是她不值夜班的話他都是在她躺下快睡著了以後才回來;她亦是沒再主動打過電話過問他到底去了哪裏,和誰在一起,更沒有再等著他回來,像以前那樣一聽到開門聲就會激動得蹦起來跑出去撲到他懷裏。
這樣的日子還要熬多久?每一次夜深人靜的時候她都會這樣問自己。說分手,誰都沒有提,畢竟是在一起了四年,說分開就分開,怎麽會舍得?還在一起,她覺得自己早晚都會被逼出病來——在醫院裏很多情況本來就已經夠壓抑了,現在回到家裏,不僅沒有輕鬆,反而更沉悶了。
他們是不是真的不合適?她重新反思起了這個問題。
臨冬至,藍瑛璿叫了周遠和明晴冬至那天回家一起吃個飯,周世瀚也會回去。
明晴一結束了實習,就打車到他家裏去了。她連著實習了十小時,一上的士報了地名就睡著了。下了的士,傭人為她開了院子的門。
走到門前,她按了門鈴,結果出來開門的人卻是王可若。
她怔了一下,看著王可若對著她似笑非笑的表情。她打扮得光鮮亮麗,微微抬起天鵝頸,稍稍揚著下巴打量著她。
這時,藍瑛璿也出現在了,看到明晴後笑道:“快進來啊,小明。”
明晴定了定神,和藍瑛璿點頭問好了以後,走了進去。
藍瑛璿同她介紹了王可若,也向王可若介紹了她。兩個女人禮貌地相互打了招呼,氣氛十分微妙。
“藍阿姨,我們接著一起包餃子啊。”王可若親熱地挽著藍瑛璿的手臂,走到了餐桌旁,“不然一會兒周叔叔和周遠哥哥就要回來了。”
大概是覺得把剛進門的明晴晾在一邊不太禮貌,所以藍瑛璿轉頭跟明晴象征性地打了聲招呼:“小明也一起來吧。”
“好。”明晴答應道,“我先去洗個手。”
盥洗室裏,她洗了洗手,隨後,捧起一捧水洗了臉。她用冷水洗,瞬間,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她忍不住猛烈地開始咳嗽了起來,扶著洗手台邊沿,咳得直不起腰。等緩了一下後,她看著鏡子裏狼狽憔悴的自己,忽然覺得自己才是最不應該出現在他家裏麵的人。
她坐在藍瑛璿的另一側,默默地開始同她們包起了餃子。她還沒有包幾個,就聽到王可若開口同藍瑛璿說道:“藍阿姨,你看,我這蝦仁陷調得怎麽樣?”
“不錯啊。”藍瑛璿看了看,“你調了挺多的啊。”
“嗯,周遠哥哥不是最喜歡吃蝦餃皇嗎?所以我特意調了陷,弄了皮。”
藍瑛璿笑道:“好,等小遠回來了,我一定告訴他可若特意給他弄了蝦餃皇,讓他多吃點兒。”
“謝謝阿姨。”王可若嬌俏一笑。
餃子皮癱在掌心上,涼涼的。好像很久以前,他跟她提到過他最喜歡吃蝦餃皇。那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跟她在一起的這些日子裏再沒有吃過蝦餃皇,每次吃餃子總愛要蓮藕瘦肉陷的。
隔了一會兒,藍瑛璿問王可若:“這個月小遠是不是在忙著開發帝景這個樓盤?”
“對啊,周遠哥哥這個月一直在操心這個項目,每天都忙到很晚。還有,他也在一直準備明天去S市開的那個展覽會。”
“你跟著他去?”
“是啊。”
“你去我就放心了,幫我好好照顧他,看著他。既然是去S市你肯定得見著你爸媽的,到時替我和你周叔叔向他們問個好。”
“知道了,阿姨。”說著,王可若瞥了一眼明晴,“嫂子,你也放心吧?”
餃子皮鋪在掌心上,很涼。明晴垂著眼看著手中還沒捏上的餃子,微笑道:“我當然放心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在這種窩囊得萬箭穿心的時候還微笑淡定得起來。此時手機鈴響了起來,暫時解救了她。她站起身來:“先去接個電話。”
是個推銷號碼,明晴想都沒想,直接把它給掛了。
她深深吸了口氣,正準備拿著手機回到餐桌,卻正聽到王可若問藍瑛璿:“藍阿姨,您喜歡我嗎?”
“當然喜歡啊。”藍瑛璿笑道,“你這麽好看,這麽懂事。”
“那我以後啊,一有空就來陪您怎麽樣?”
“當然好啊。”
“對了藍阿姨,您看我上次給您看的那條Cartier出的單鑽項鏈了嗎?”
“看了,那樣式簡單大方,挺好看的。”
餐廳兩人聊得很盡興,她再摻進去就顯得多餘了。明晴捏著手機,收拾了一下包,背上。
“哎,小明。”藍瑛璿見狀,起身走過來驚訝道,“你不留下來吃飯了?”
“剛剛醫院裏說有事,通知我現在去一下。”
“這樣啊。”藍瑛璿微微皺了皺眉,“怎麽這麽忙?”
“工作需要。”明晴賠笑道,“沒關係的,你們吃就好。”
“那我叫小遠帶點兒餃子回去給你晚一點吃。”
明晴搖搖頭:“不用了,阿姨。我先走了。”
“好,路上小心。”
藍瑛璿把明晴送出了門。
等出了他們家院子,她走到斜對麵的一棵大樹下的長椅坐下了。從他們家的角度看,是不容易發現這裏的。她看著那座雍容大氣的別墅,外麵圍著的那堵高高的石牆,把她遠遠地隔開。她出來的時候特意往亭子下的狗舍看了一眼,隻看到一隻已顯老態的米白色拉布拉多懶洋洋地趴著,並沒有團團的蹤影。
在她和周遠還沒有鬧到這個地步前,他就和她說過團團生了病,還挺嚴重的,已經被送到寵物醫院裏治療了。
身旁的大樹枝丫上的葉子大多已經枯萎了,寒風一吹,就飄落了下來。落在水泥地上發出很輕的摩擦聲。她等了一會兒,就看到了他的車子開到院子裏去了,再晚一點,又有一輛車子開進去了。
他們,才是真真正正相配的一家人吧?她孤零零地坐在長椅上,仰頭看著已經黑透了的天空,由著刺骨的寒風掃過臉頰。身旁同樣是孤零零的路燈忽然亮起,將她照亮。就像是一幕獨角戲,她演完了,就該及時下台謝幕了。
她本來就不該登上這個舞台,一錯再錯,所以到了最後隻剩下她一人演這結局。
她記起四年多前的那個夜晚,他喝醉了酒,瘋瘋傻傻地跑到學校裏找她,耍完流氓後就賴在她身上不省人事。她就那麽撐著他,好不容易才挪到校道旁的長椅上坐下。
那個長椅旁,也是有這麽一盞路燈吧?那天沒有月亮,隻有那盞燈。老人家說過,月下不看女,燈下不看郎。她在燈下捏著他的臉報複,捏著捏著不知不覺就把自己的心交給他了。誰想到第二天晚上,這傻瓜一直等在深藍閣旁跟她告白,然後,他們在一起了。她記得他當時的喜悅,抱著她當街就轉了起來,這樣的傻氣,快活得這樣明顯……
想著想著,她嘴角浮起一抹虛無的笑。
那時光,真的是美好而又單純啊。
而現在,既不可能時光倒流回到過去,也沒有看到未來的希望。
坐著坐著,她看到院子門打開了。他的車開了出來,停在大門外,藍瑛璿挽著王可若走出來,兩人親熱地道別後,王可若便拉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坐了進去。車一發動,揚長而去。
風一吹,頭頂上那根枝椏上最後一片葉子落了下來。
車開到小區門外後,周遠把車停在路邊。
王可若納悶,試探地叫了聲:“周遠哥哥?”
“下車。”他扶著方向盤,並不看她,“我跟你並不熟。你還是像以前那樣叫我周總比較好,或者直接叫我全名。”
王可若有些尷尬,但臉上還是保持著嬌媚的笑:“可是剛剛藍阿姨……”
“我媽隻是要我把你送出來。這裏是市中心,交通很方便的。”
王可若還欲辯解道:“可是……”
“有件事兒,我倒是想問問你。”他打斷了她的話,說,“這個月讓你做出的兩份市場調查報告你拖了很久才交上來,遠遠超過了我們要求的時間。可據我所知,每晚你離開公司的時間同許總與我的時間都一樣。請問,你用這些時間都忙了些什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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