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混亂無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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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麽東西?不會又是什麽蟑螂耗子吧?”自從經曆巨蠊和巨鼠一役後,呂湘英可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高個兒也側耳聽去,神情十分緊張。但聞騷動之聲一起即止,當即舒眉一笑。“放心吧,這附近隻要會動的,除了人以外都快讓我們給吃光了。那估計是你的咳聲在空蕩的空間裏引起空氣的震動,從而震倒了什麽搖搖欲墜的東西吧。伽利略在他的《作為樂理的生理學基礎的音調感受的研究》一書中寫道,聲音在某種特定的環境……”他又再滔滔不絕,口若懸河。
呂湘英對他說的一堆廢話不置可否,隻留意到“隻要會動的,除了人以外都讓他們吃光了”。這對他來說實在有點駭人聽聞,難道什麽蛇蟲鼠蟻也送進嘴裏?如果是這樣,那此間所發生的可是一場饑荒。但那白糊又是什麽?聽說以前饑荒時,人們曾以觀音土作食,難道那白糊就是觀音土?
高個兒一直沒完沒了地賣弄著他從所謂的伽利略的書中所學到的一知半解的理論。呂湘英真是受夠了這家夥的吹噓,隻冷冷一笑,不屑地說:“那書是亥姆霍茲寫的。”
高個兒被呂湘英搶白,不禁神色尷尬。其實他怎會不知自己所說的話有幾成真假,隻是平時在不懂的人麵前吹牛吹慣了,心下便潛移默化地把自己的胡言亂語當成真理。殊不知呂湘英竟能如此快捷直白地指出自己錯誤,而且語氣中帶著無法置疑的可信度,感情上便有些班門弄斧的羞意。正所謂羞生氣,氣生怒,遂而憤憤不平,要與呂湘英較個真偽。“你憑什麽說是那個……那個誰寫的?”
呂湘英聳聳肩:“因為我讀過。”
“你讀過?”高個兒更為不服,“難道我就沒有讀過嗎?那書就是伽利略寫的。”呂湘英不禁好笑:“這書你是什麽時候讀的?”
“我小學的時候就已經讀過,”他索性把牛往死裏吹,“那書的封麵還大大印著個伽利略的模樣。”他本以為這番話能駁斥呂湘英,卻未料隻換來對方的一臉嘲意,心中氣不過來,當即反問:“那你呢?你又是什麽時候讀的這書?”
“那是一部關於物理聲學的著作,我在複旦大學念天體物理的時候讀過。”
高個兒聞言,立即如泄氣的氣球一樣,再無爭辯的餘地,隻好低著頭繼續帶路。呂湘英知道他不好意思了,便不再以言語刺激。
二人又走了一會兒,來到一條停運的自動步梯前。高個兒讓呂湘英在一旁候著,然後揭起地上一塊鐵板,扭動開關,那自動步梯竟運作起來,當下攙著呂湘英踏上,緩緩上升。
呂湘英心下奇怪,這裏明明尚有電力供應,為何四周隻點蠟燭火把,卻不用電燈?他心既有疑,便已問了出口。高個兒冷哼一聲,似乎還為方才爭辯之事生氣:“發電不用汽油啊?就算不用汽油也得用柴油啊,就算不用柴油也得用煤氣啊,就算不用煤氣也得用天然氣啊。你以為這些東西好找啊?要是沒電了冬天咋過啊?冬天過不了你讓我們咋活啊?要不是老嚴看你受傷不方便走樓梯,才不會讓我開這自動步梯白費這電呢。”
呂湘英被他一頓教訓得無言以對,沒想到這家夥還挺孩子氣,隻好苦笑著搖了搖頭。待兩人乘過自動步梯,高個兒便在梯頂另一個開關處將其關掉。兩人又走了一程,來到一扇木門前,門上掛有一個幾乎鏽成爛鐵的金屬牌,牌上印有幾個字,依稀可辨是“員工休息室”。高個兒掏出鑰匙,將門打開。呂湘英這方入內,便即見年沐盈、梅若虎、陳華聲、湯蘭、吳翠鶯、潘德念,還有矮子等七人圍著火堆席地而坐。他們一見呂湘英來到,不禁喜出望外,紛紛迎了過來,擁抱的擁抱,握手的握手,唯獨湯蘭毫無表情地坐在火堆旁邊。
年沐盈一見呂湘英,早已淚濕眼眶。呂湘英見她喜極而泣,心中一時百感交集,幾想把她緊緊擁在懷裏,然而她墮胎一事始終如鯁在喉,一想到此,雙手說什麽也伸展不開。梅若虎見他還活著,興奮得難以言表:“俺就說你福大命大,吉人天相!在太空上也沒把你弄死,怎會死在一隻耗子手上哩!”說罷重重在他肩頭拍了一下。
呂湘英被他一拍牽動了傷口,痛得咬牙切齒。“你這龜兒子砸腦殼了!”陳華聲當場大罵,“他受了重傷,你拍他做啥子?”梅若虎方想到此節,慌忙一個勁地道歉。呂湘英擺了擺手,示意不打緊。“你們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想起那巨鼠,又問,“你們是怎麽脫身的?當時我隻知道大腿給那耗子割破了,疼得不行,然後就啥都不知道。”吳翠鶯接道:“是死肥婆救了你啦。”潘德念當即責備她:“你怎能這樣子說話?湯小姐趕走了那大老鼠,難道不是把你也救了?”呂湘英大奇,目光穿過眾人,望向兀自坐在一旁的湯蘭。
“我當時看得一清二楚……”潘德念正要敘述一番,卻被吳翠鶯截了話頭:“你沒有我看得清楚了啦,等我來說。”
“你怎麽就知道我沒你看得清楚?”吳翠鶯臉有嘲意:“因為你是獨眼啦。”呂湘英這才察覺,潘德念左眼已戴上一隻黑眼罩,再加上幾天沒刮胡子,竟添了幾分凶悍霸道之氣。隻是他原本過於文質彬彬,這幾分凶悍霸道倒讓他有種強裝老成的感覺。
聽吳翠鶯如此說來,潘德念自是不服:“難道你沒聽說過,單眼視力更好嗎?”吳翠鶯還想還口,陳華聲卻打斷了她:“你們莫要吵嘍,讓我來說噻。”然後將當時情景徐徐道來。
原來,呂湘英被巨鼠利爪剖開大腿痛暈之後,巨鼠已將他揪出排水洞。眼見呂湘英生死已在千鈞一發之際,湯蘭從孕婦手上奪過自動步槍,毅然奔了過去,一邊跑一邊開槍射擊,迫使巨鼠將呂湘英放下。但由於巨鼠皮肉甚厚,子彈打它身上也隻造成些皮肉之傷,但還是痛得它團團而轉。湯蘭把自動步槍直打到空膛方扔掉,然後瞧準時機,躍上巨鼠後背,借著鼠毛攀上鼠頭,拔起紮在巨鼠眼窩的軍刀,刺在它的眼睛之上。
巨鼠吃痛,不停狂甩腦袋,意將湯蘭甩走。但湯蘭一手執毛,一手握刀,還蹬去雙鞋,用腳趾緊緊鉗住鼠毛,儼然一個正在馴馬的牛仔。巨鼠數次甩她不掉,便伸爪子去抓。不料湯蘭猛地從它眼中拔出軍刀,險些連眼珠子也抽了出來,連旁人看見也替它感到劇痛。巨鼠慘叫的聲音一時充斥了整條下水道,巨大的痛楚讓它失了平衡,趴倒在地上。湯蘭趁勢要將它另一隻眼刺瞎,不料鼠毛濕滑,一沒抓牢,刀勢即偏,隻割開了它腦門上的皮毛。
巨鼠再也忍受不了,忙撒起腿亂竄亂撞。湯蘭想連它腦子一並剖了,但紮了幾刀之後,方發覺它顱骨之堅,刀不能入,索性把心一橫,揮刀往它後頸劈去,沒料竟迎麵撞來一麵牆!原來巨鼠慌忙中竄回來時的通道,那通道的高度僅僅能容鼠頭過去,湯蘭附在其後背,就如站在要駛進山洞隧道的火車之頂一樣,無奈之下隻好縱身一躍落地,眼睜睜看著巨鼠溜之大吉。
趕走巨鼠後,眾人便不敢再有一刻停留,連忙或攜或扶,趕回老嚴等人的營地——也就是眼下這個不知名的地鐵站。在回程的路上,還遇上十多名突襲日軍時失散的隊友。其時人多膽壯,腳程加急,很快就回到這裏。
到達之後,老嚴找上幸存者當中的一位外科醫生,再找些舊衣服拆了線,與年沐盈合力為呂湘英、吳翠鶯等人縫合傷口。卻因營地中抗生素捉襟見肘,傷口仍是發起了炎,引起高燒。
老嚴的傷還好,最要緊的不過是肩部槍傷,而臉上被鼠尾擊中的撞擊傷隻能算是雞毛蒜皮,炎症談不上厲害,敷了些早年剩下的雲南白藥,再吃了兩劑人們逃難時攜帶的中藥便退了燒。
但呂湘英和吳翠鶯一個受鼠爪開放性割傷,一個被蟑螂節肢紮傷,要知那些鼠爪蠊肢肮髒至極,自必帶有不少細菌,更不用提當時下水道中的汙水,以致二人傷口受到感染,炎症難除,引起持續高燒,不論哺以何藥均不見效,更有截肢之虞。
但吳翠鶯所受之傷畢竟較輕,在梅若虎悉心照料之下,過得兩天已見好轉。而呂湘英不但高燒不退,還長時間處於昏迷狀態,傷口數度惡化。無奈之下,唯有安排人手二十四小時輪流觀察他的傷口,替其清洗敷藥。隻是誰也不曾料到,那瘦子邵雲天竟然毛遂自薦,自動請纓,毅然承擔起照顧他吃喝拉撒的責任。雖然年沐盈等人均奇怪這瘦子為何會如此熱心,但呂湘英命在須臾,而自己則疲勞得不能再分心照顧別人,既有人願意相助,也就沒有推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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