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麽一種話，要想正確理解說話那人原本的意圖，就得將這話曲解了來琢磨，譬如本神君我方才對罹臬的一番讚賞。尋常聽來也不過是誇讚罹臬是個天妒的英才，鍾靈的毓秀，可你若將“尋常人”換做“正常人”這三個字，便能完全地理解本殿話中之意。

    “那麽，到底該將這種話叫做什麽呢？”

    兩萬年前，頭一次從笛煜嘴裏聽到這種說法的我如是問他。

    笛煜搖頭晃腦想了一想，道：“唔，它的大名就叫做模棱兩可。”

    罹臬在這麽短的時間裏精準的將重要的詞找出來，又能狠辣地將它替換做另一個詞以使我說出來的話正確地表述出我的想法，他果然不一般。

    好在睿智的本上神時刻銘記著文曲星君教導過我的那句：山不過來，我就過去。於是英明地將自己原本真實的意圖曲解到另一種高度上。

    “我方才說你是天降奇才舉世無雙，什麽時候說你不正常了？”

    罹臬默了一默，認命道：“依你的意思，是我以小人之心度你這君子之腹了？”

    “有見識，我的意思雖不像你所說的那麽刻薄，但本質卻差不多。”此番話在我聽來是極英明的，既拿一句刻薄回敬了罹臬，又含蓄地叫了罹臬一聲小人，真真白撿了個大便宜。

    再三回味，我從這番話裏所能聽到的除了英明還是英明，沒找出半分可笑之處，可是罹臬卻笑得熠熠生輝讓人摸不著頭腦。

    想到我父君的那幾個側姬跑到昭陽殿來攛掇我嫁給胥澤時，幾乎是用盡了自己的畢生所學來描述罹臬凶神惡煞不苟言笑陰險狠辣的性格，卻沒聽她們提起過罹臬笑起來聲音是那麽好聽。

    好聽的笑聲與罹臬陰鷙的性格恰好的構造出了一種微妙的氛圍，在陰暗冰冷的石頭洞穴裏我的脊背猛地一涼，登時冒了一身冷汗。

    罹臬淺聲笑過之後，伸起胳臂往我肩上一搭，道：“方才不是還急著回去研究古書嗎？還發什麽愣，走吧。”

    他把我送出洞穴，從書桌上零零散散抱了一摞書本公文，回過頭去悠悠然然對我說：“怕你吃不消這些枯燥乏味的古籍，我這陣子且去相思門辦公，你若有甚不懂的地方就來問我。”

    我驚歎罹臬精力之充沛。他進了相思門我的寢殿，毫不猶豫亦沒有一絲客氣地坐到主桌前，連累我隻得往副桌那裏去坐。

    人魚燭下，罹臬埋頭在公文堆裏。我從眾多鬼神話本裏看來的，那些將要被女鬼勾了魂去的白淨書生應當就像他這樣正埋頭苦讀著。

    我巴巴望著罹臬坐在書桌邊安靜地垂眼伏案，人魚燭的光芒溫柔落在他發間，碎成了一片極細極淺的霧氣。

    此番情景，在風流女鬼看來是賞心悅目的，在我眼裏看來也不差。

    隻可惜專注於手底下公文的罹臬忽然抬起頭來帶著莫名其妙的神情看我一眼，叫我沒有可看的。

    “傻笑什麽？你不是正掛心你的易北嗎，這也能走神？”

    “嗯？”我回過神來，方想起眼下我正在幹一件於我而言很重要的大事，而我卻因為折子戲裏所形容百年難遇的場景思緒蹁躚飛出了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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