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紅樓篇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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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一位苦行僧,頭頂掛有九個火球,前方是一望無際的荒漠,腳上一雙編織鞋,腰間一癟水囊。
她要穿過這片廣袤無垠的沙漠,才有可能看到綠洲。
鞋壞了。
水囊空了。
她倒在了這片沙漠中,再也沒走出來。
“你這是從哪兒聽到的故事?一點都不好聽。”奶奶笑嗬嗬洗著手裏今天中午要吃的青菜。
“昨晚做的夢,我還能夢見她的心髒被一隻禿鷹給叼走了,可血腥了。”小姑娘回味夢中場景,兩條舒展著的柳葉眉聳成山丘,似在同情又像是苦惱。
“墨墨,馬上就開學了,你作業寫完了嗎?”奶奶將淘洗幹淨的青菜放進菜籃中,抱著菜籃子腳步穩健朝廚房走去,“你班主任今天上午還給我打電話,說今年你的作業要是還不能按時完成她可就不要你咯。”
小姑娘白胖的臉頰瞬間耷拉下來,琥珀大眼失了光彩,她有氣無力嚷道,“奶,我去寫作業了。”
小姑娘從床底下拖出書包,兩手捏住書包底,一翻一倒,書嘩啦從裏滾了出來,挑挑揀揀,選了一本最薄的練習冊。
練習冊封麵寫著潦草三字,順著彎曲線條仔細瞧。
段清墨。
段清墨托著腮,微曲著後背,目光穿過百葉窗看向樹枝上成雙成對的麻雀,忽地,薅起一把玻璃珠朝這對礙眼吵鬧的家夥砸去。
受驚的麻雀撲棱著翅膀,一朝東一朝西散了。
她還在想著那個夢,如此清晰的夢境,仿佛身臨其境,當她看到那姑娘眼中的光一點點你泯滅,黯然絕望,她的心被揪起,壓抑的難受。
夢中那個被剜心的女子好似就是她。
或者,她的前世。
“墨墨,你葉池哥哥來了。”
樓下傳來奶奶的呼聲。
“噢。”段清墨將書本胡亂塞進包內,抽出一本全新的練習冊,擺好筆紙,彎彎的眼睛中閃爍著狡黠的光,側身等候葉池大駕光臨。
“喏,全部我都不會。”段清墨將麵前的練習冊推到葉池麵前,嬉皮笑臉道。
葉池笑了笑,翻開書道,“我教你。”說著習慣伸手去摸段清墨毛絨絨的腦袋。
段清墨下意識把身子往後仰躲開他的手,見葉池不解看著自己,尷尬撓了下臉,“那個,我們還是先做題哈。”
葉池笑意不改,聲音溫潤,“好。”
“你怎麽了?”葉池停下筆,扭頭不解望著段清墨。
段清墨連忙起身,表情怪異道,“我口渴了,你要不要喝水?”
說完不等葉池回答飛快便樓下跑去,邊跑邊嚷道,“我給你倒水。”
葉池扔下手中筆,身子靠在椅背上,盯著桌上的水杯出神。
一口氣跑到廚房,拍著胸脯大口喘粗氣。
這是怎麽了,怎麽一想著旁邊坐著葉池心裏就這般難受,尤其是看著他講題時的側臉,心裏更是堵的慌,甚至想拿刀刮花它。
一陣莫名嘔吐感湧上喉嚨。
段清墨雙臂搭在膝上,將頭垂搭在上,蒼白的小臉寫滿糾結煩躁。
片刻間,她又不自覺將葉池帶入夢中,套上那位白衣男人的皮囊。
溫潤的笑容,親和的嗓音,此刻都變得格外惡心。
“墨墨你蹲這兒幹嘛,快去叫你葉池哥哥下來吃飯了。”奶奶注意到蹲在地上的段清墨,隻當她是頑劣,並沒過多留意,甩下話並離開了。
好一會兒,段清墨才不情不願嗯了一聲。
“墨墨,吃肉。”葉池夾了一筷子瘦肉放段清墨碗中。
“你這孩子不是最喜歡吃肉嘛,今天都沒見你夾肉吃。”奶奶瞥了眼她,小半碗飯像是數著顆粒往嘴裏塞,半天功夫還不見底。
段清墨撇眉盯著碗裏多出的肉,用筷尖撥到一旁,白嫩的唇抿成一線。
腦海裏不停漂浮著那姑娘的模樣,她隻身倒在血泊中,精致的五官沾滿的鮮血,嘴角微微上勾,漆黑的眼眸孤寂而絕望。
是怨恨又是解脫。
“我吃飽了。”段清墨放下筷子,垂頭往院子走去。
她需要靜靜。
亂七八糟的思緒,似真似幻,有那麽瞬間,她以為她就是夢中那苦逼姑娘,被人踐踏,剜心,可理智告訴她,她,段清墨,從未離開過這兒呀,也沒有去過沙漠,更沒有見過紅樓。
“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耳畔傳來葉池關切的問候。
往常,這話聽起來並不覺得有什麽,這一次段清墨全身汗毛陡然豎起。
段清墨下意識捂住胸膛,嘴裏說道,“我天生心髒病,這顆心早就壞死了,你找別人要吧。”
說完,段清墨自己倒是愣住了,這話說的好順,像是在心中打過千萬次草稿。
更詭異的事發生了。
處驚不變的葉池臉上居然露出慌張害怕神情,他將段清墨攔住懷中,雙臂緊緊箍住她,“沒有,不會的,你會好好的,相信我你會好好,我不允許它發生任何意外,誰都不能傷害它。”
“葉池,放手吧。”
不知什麽時候,奶奶也從屋子出來了,她的聲音突然蒼老了幾十歲,總是以慈愛笑容待人的她變得悲傷起來。
“不會的,我說過,誰也不能傷害她!她是屬於我的!”葉池聲音陰鬱低沉,整個人像是被換了芯,變的陌生,可怕。
“她已經死了,難道你還要讓另外一個也跟著送命嘛!”
段清墨茫然無措,最熟悉的親人,說著她聽不懂的話,明明她才是主人翁,卻又像是局外人。
“奶奶,你們再說什麽?誰死了?她是誰?”段清墨呆呆問道。
葉池伸手鉗住段清墨下巴,逼迫她與自己對視,幽深的眸子像是在嘲笑她,“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為什麽還要繼續假裝不知道?”
下巴傳來刺痛,眼窩刺的酸澀,段清墨吸了吸鼻子,聲音已經染上哽咽,“葉池哥哥你說什麽,我假裝不知道什麽了?”
“你霸占著她的心髒,享受著她夢寐以求的親情,為什麽不好好珍惜這一切!”葉池眸子泛紅,目光愈發陰森狠戾,骨節分明的手指爬上段清墨的細細的脖子,“為什麽不好好愛惜它,一次又一次挑釁我的底線,你到底想要我怎樣!”
最後幾字葉池是怒吼出來的。
被掐住脖子的段清墨呼吸困難,求救的看向奶奶。
奶奶,救我。
“你放心墨墨!”奶奶衝過來,“你醒醒,這是段清墨,不是她!她已經死了,已經被你親手殺死了!墨墨是我孫女,不是你要找的人!快放開她!”
“嗬!”葉池嘲諷一笑,“她隻不過是我選來盛放三兒的容器而已,如若不是因為三兒,她早就死了,一個先天無心髒的人癡心妄想活著離開母胎。”
段清墨忘了呼吸,目光變得呆滯,先天無心髒,盛放的容器,所以,別人罵她是怪物不是胡編亂造,爸媽拋棄她不願意回家不是沒有原因。
這一切都因為她是怪物,一個原本早就該死卻苟活到現在的怪胎。
段清墨笑了,眼淚簌簌往下,嘴角拚命往上仰。
這顆心是屬於夢中那個紅衣少女的。
她是蹭了她的福氣,苟延殘喘至今。
她該死,搶了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但是——
“你更該死!”
段清墨體內突然迸出一股蠻勁兒,強行掙脫葉池的束縛,雙手握拳朝葉池身上招呼去。
她像是一隻發狂的小獅子,露出鋒利的爪牙,狂躁的想要撕毀所有一切。
她越是瘋狂,葉池愈發興奮,他好似馴獸師,看著手下的動物肆意瘋狂,待這些動物達到最高興奮點時,掏出荊棘皮鞭將它慢慢馴服。
以暴製暴。
勝者為王。
段清墨敗了,敗得一敗塗地。
在葉池甩出最後一道皮鞭時,奶奶替段清墨承下了。
“這一切都怪奶奶,是奶奶造的孽,答應奶奶,好好活著,不要傷害自己的身體,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努力活成自己想活的樣子,好不好。”
奶奶艱難的昂著頭,渾濁的雙眸泛出淚花,刻滿歲月痕跡的臉像一層幹枯的樹皮,鬆垮的貼在臉骨上。
段清墨呆愣看著奶奶身上的血窟窿,微張的唇慘白無色,喉結動了動,什麽聲音也發不出。
聽不見,看不見,說不出,動不了。
噗通——
噗通——
“奶奶!”
空曠的院內,回蕩著段清墨悲慟的撕心裂肺的呐喊。
“你不是要這顆心嘛。”段清墨從地上搖晃起身,臉頰的淚珠順著臉廓沒入衣內,由內而外浸出朵朵紅梅。
“葉池,你殺了我奶奶,我詛咒你生生世世都得不到你想要的!”
驀地,她展露出一詭異的笑,五官逐步變得猙獰,趁葉池不防,快速抽出刀插進胸口。
這一刀沒有留情。
刀口沒入整顆心髒。
心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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