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一說，思慕倒是理解了，這的確像商羽會做的事。無論是為她考慮，還是為三年前因她而死的人。

    “幸好我帶了可以永遠保存屍體的藥，不然看你怎麽給她完整無缺的帶回去！”

    明白是明白了，但思慕還是忍不住鬧鬧小脾氣。九軒見狀，溫柔地摸了摸她的側臉，然後轉身，拔劍，朝湛承允走了過去。

    這場堵上生死的比武並沒有持續很久，雖然湛承允的武功不弱，但和被冠以“天下第一殺手”的九軒比，還是不夠的。九軒的招式快準狠，沒有任何花架子。湛承允拚命抵抗，也隻撐了半個時辰。

    最後，湛承允半靠在通往龍椅的台階上，看著心口旁被刺穿的一個窟窿，突然大笑起來，笑聲裏帶著滿滿的悲涼之感。

    南越的其他王爺、皇子目睹了整個過程，雖然湛承允是他們爭奪皇位路上最大的障礙，但看了這場比武之後，他們還是不由地在心裏佩服湛承允。換做是他們，怕是連一盞茶的時間都堅持不下去。而湛承允，卻是可以纏鬥半個時辰，足見他深厚的內功及精湛的武藝。輸了，隻能說人外有人……

    “現在，你還想選嗎？”思慕慢慢走到湛承允跟前，彎腰問道。

    湛承允失笑，無奈地搖了搖頭。驀地抬起頭，對上思慕的瑩瑩水眸。那一瞬間，他仿佛看到了記憶中那雙同樣清澈淡漠的眼睛。

    “思慕姑娘，你介意聽我說個故事嗎？”這句話是怎麽說出來的，湛承允閉上眼睛之前都沒想通是為什麽。

    其實，意外的不僅僅是他，思慕九軒，連同其他南越皇子、王爺都是一臉驚訝。

    對思慕而言，湛承允的死已經是必然了，聽他說個故事也沒什麽打緊的。更何況，這種臨終遺言往往會透露出許多不為人知的真相，思慕自然不會允許自己錯過的。

    “可以是可以，不過我擔心你還沒說完就死了！”

    思慕特別認真地指出這一點，然後看向九軒，隨後兩人非常默契地配合了起來。先是九軒封住了湛承允的穴道，幫他暫時止血，然後思慕找出了一粒可以護住心脈一個時辰的藥丸，讓湛承允服下。弄完這下之後，他倆便特別乖巧地坐了下來，認真地當起了觀眾。

    湛承允看著思慕和九軒的忙活，無奈一笑，慢慢開口。

    “三年前，我因為好奇就跑到商帝國的滄音寺，想看看十年前被下旨賜死、如今又活過來的商羽公主。去的時候，剛好再次舉行祭天典禮！我躲在樹上，注意到她雙腳發酸，漸漸地站不住了！過了一兩個時辰，竟直接暈了過去，倒在了後麵的嬤嬤身上！她昨天才破壞了一次祭天大典，今天居然還有膽子再來一次！”

    “她應該是體力不支，真的站不起了！”思慕一手撐著下巴，表達自己的看法，就像一個活體彈幕。

    湛承允聽了，接著她的話說道：“我記得，她當時的確是堅持了很久！我見她好不容易重新回到世人的眼中，有點不忍心她又被萬人唾棄，便發功幫了她一下！”

    “哦？看不出來你那麽善良？”（來自思慕的又一波調侃彈幕）

    不過，對於思慕這次的調侃，湛承允倒是爽快認證了，“我也不知道那時候怎麽突然那麽好心了，無意識就這麽做了。後來祭天典禮結束，我又不知道為什麽偷偷跟在了商羽的後麵，看著她指揮婢女叫人抬她，自己卻是大大咧咧地躺在地上，完全不顧地上的石頭還有灰塵！”

    “這的確像她會做的事！”思慕一臉認可地點了點頭。

    “然後，我就目睹了她和瀟然的初次見麵！他們就像是兩個小孩子一樣，吵來吵去，打打鬧鬧！商羽搶了瀟然的雞腿，還誆騙了他！瀟然不僅失去了雞腿，還一臉天真地相信了商羽的話！”

    聽到這裏的時候，一直安安靜靜坐著的九軒也忍不住輕笑一聲。思慕隨即撞了撞他的肩膀，像是尋求共鳴一般問道：“看不出來他倆初次見麵那麽高興是吧？”

    九軒轉頭，思慕明豔的麵容全部落在他的眼裏。他木然地點了點頭，看向思慕的目光滿是柔情，思緒卻是慢慢跑偏了，憶起他和思慕第一次見麵時的場景。

    雖然這樣的眼神，思慕已經習慣了，但每次看到心髒還是不小心漏了一拍。

    為了重新將注意力轉到自己這裏來，湛承允輕輕咳了一聲，冒著吐血的危險。經他這麽一提醒，熱衷聽故事的思慕馬上轉過了頭，繼續興致勃勃地聽了起來。九軒看著她的側臉，不由地伸手撫摸。

    對此，湛承允假裝沒看到，繼續說道：“後來，我聽說瀟然近來一直嚷嚷著要靜善大師的星月念珠。不管真假，我設計將星月念珠已經在安寧公主手上這個消息透露給了瀟然。但我沒想到，瀟然竟會夜探永福宮。而這之後，江湖就開始流傳瀟然到處尋找靜善大師的消息。隻是一夜之間，瀟然的目標就轉移了，我不得不懷疑他是為了商羽！”

    “估計那時候瀟然就開始喜歡商羽了！”思慕非常認真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湛承允聽了，點了點頭，“你也知道，瀟然素來是個隨性灑脫的事，很少受什麽牽絆。偌大的魔教，他都不怎麽管。如今，卻是為了商羽忙上忙下。所以從那時起，我就開始好奇他們之間的關係。”

    “之後，得到夏侯軒想殺商羽的消息，商行又證實殺手門的確是聽命於夏侯軒的，我便急忙跑去阻止。因為我們當時正準備啟動木蘭山的一係列計劃，自然不能讓商羽在這個檔口死了。而從玉龍雪山離開之後，線人就告訴我這些日子商羽和瀟然在木蘭山發生的一些事，我就更堅信瀟然是動情了。”

    “後來，為了試探瀟然，我故意泄露木蘭山時疫一事。果不其然，前腳剛剛離開的瀟然，聽到消息之後馬上跑了回去。然後，為了能讓商行掌權支開商寒，便又設計將靜善大師的行蹤透露了出去。一切正如我們所料，瀟然知道之後便帶著商羽離開木蘭山，商寒擔心也跟了過去。而趁這個時間、這個機會，商行迅速回歸朝廷。”

    說到這，話題就越發沉重了，思慕的神色也愈發凝重了。

    湛承允卻像是什麽都沒注意到，繼續平靜地陳述道：“去參加商羽的生日宴會，是商行的主意，也是他想的辦法。名義上是過來慶生，實際上是找個機會順理成章地進入皇城，安插我和商行在外培養的勢力。宴會結束之後，我便去到了百毒教，找到了堇。我們殺了教主，控製百毒教，救回流離，讓他繼續研究時疫。”

    “雖然我們知道樗目大夫不會答應幫助我們，但我們還是願意試一試。當然，也秉承一個道理不能為我所用、必為我所殺。你的出現，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因為我們沒想到在樗目狠狠地傷了你之後，你還會跑去救他。樗目位高權重，在百毒教聲望很高。為了掩蓋真相，安撫教眾，隻能將你推出去了。”

    雖然是親耳聽到別人是怎麽算計自己的，思慕現在已經沒有多少憤怒了。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仇也報了。如今，靠在台階上說出這些的人，隻不過是一個將死之人罷了。

    “娶商羽，主要是為了得到她的力量。商行知道那是越都才有的靈力，自然不會輕易放過。為了穩定朝局也好，為了安定民心也罷，由身為南越太子的我求娶，是當時最好的安排。更何況，我們已經結盟了。我承認，最開始的時候，我的確不想娶她。我對她，隻有好奇，談不上喜歡。”

    “可後來，婚禮的準備漸漸上了日程，我開始四處忙碌奔波。漸漸地，我也認真了、上心了，覺得說不定我們可以一起走下去。畢竟，我倆的婚約早在雙方母親尚在閨閣中的時候就定下來了。我越是認真，就越不容許任何人破壞。尤其是看到一群花花公子帶著她私奔的時候，我心中的怒氣就無法控製。”

    “他們不是花花公子！他們也不是帶她私奔！他們隻是想救商羽！想讓商羽嫁給自己喜歡的人！”

    一提到這個，思慕整個人猛地站了起來，她指著湛承允，一字一句地反駁道。雖然當時思慕不在場，也是後來聽到消息才知道的，但她還是被那十幾個世家公子的行為震驚到了、感動到了。她當然知道商羽隻是和他們一起胡吃海喝了一段日子，也是萬萬沒想到那些人會為了商羽冒那麽大的風險，甚至是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

    雖然思慕跟他們沒有什麽交集，但她卻不能允許任何人侮辱為了她的好姐妹犧牲掉自己性命的人！他們的行為是高尚的、無私的，不是湛承允口中所謂的“私奔”！

    湛承允也沒想到思慕的反應會那麽大，不過事已至此他也不會計較太多，隻是繼續淡淡地說道：“當時，商羽苦苦哀求我放過他們。可是，商羽越是關心他們，我越是生氣，越是控製不住我自己。當時名義上是不然容忍南越的顏麵受損，實際上是什麽，我現在談到才明白過來。”

    說到這裏，湛承允自嘲一笑，他沒想到有些道理他現在才懂。

    他是笑了，思慕卻是怒不可遏，“為什麽？為什麽你要那麽狠心殺了他們？他們始終沒有將商羽帶走啊！既然你喜歡商羽，又怎麽舍得讓她難過傷心！”

    “喜歡她，是我現在才醒悟過來的。當時，就算我不殺他們，商行也會找理由殺了他們的。你不知道，鎮國公府意圖謀反，而那些公子背後的家族都是支持沐氏一族的。商行不能明麵上對鎮國公一家動手，隻能想辦法斷他的臂膀了。不然，那麽多世家公子，是我想殺就可以殺的嗎？”

    這一點，是思慕沒有想到的。雖然她後來知道商行很有野心，但卻不知三年前的他就已經殘忍決絕到這一地步了。

    稍稍平複情緒之後，思慕冷漠地甩出一些話，“可是，砍下他們腦袋的那個人是你！在商羽眼裏，你就是劊子手！三年來，她一直等著拿你的頭顱回去祭奠那些人！”

    說完之後，思慕瀟灑地轉過身。故事，都說得差不多了；她，也不想再聽了。

    看著思慕的背影，九軒慢慢站起來，將劍指向湛承允。

    湛承允見狀，則是慢慢闔上了眼睛，迎接他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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