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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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我們真要離開麽?”

    “殿下,風黎城何時才可以重建啊。”

    “我們什麽時候可以回來。”

    家園在眼前摧毀,瘟疫煎熬著人心,風黎城百姓很多已經在連番的打擊下快要支撐不住,有些自暴自棄的等待命運的安排。

    灰暗壓抑的氣氛籠罩,這次商談淩若塵便未刻意隱瞞,總歸不論何去何從,雖離了家,卻還並未被拋棄到隻剩下絕望。

    淩若塵剛從石室中走出,便被風黎百姓圍在中央,既期待又忐忑的看著淩若塵,等著決定她們未來歸屬的時刻。

    淩若塵微微一笑,讓大家放心,之後便側開身子讓出風凝。

    風凝上前一步,先是對著淩若塵彎腰,深深的一禮,之後才起來對著風黎城的百姓彎下腰,“風黎被毀,雖是天災,我們官府卻未能及時應對,讓諸位受驚、受罪。如若沒有殿下,後果,後果不堪設想,是我們,是我們無能,愧對各位鄉親,愧對陛下。”

    風凝更深的彎下腰,在風凝身後的各位官員也都深深的垂下頭,彎下身板,他們無法想象,如果沒有這改建的密道,大水來時,能活下幾人。

    慶和二十五年九月,風黎城洪水沒城,無一生還。

    無爭在大街小巷說出的天機還在耳邊回響,令人恐懼,令人懷疑,讓人離開,讓人視而不見,一幕幕清晰的好像發生在昨日。

    “我們、我們已經有心無力。”一瞬間好像蒼老了不少,風凝聲音有些哽咽,“司徒公子的話各位也已知曉,瘟疫雖然在司徒公子和徐太醫的努力下抑製住,但……治標不治本,我風凝會留在風黎城,直到這裏可以在重新住人的那天,雖然不再是四城之一,雖然有可能隻是幾間茅屋,幾畝稻田。但若未來,你們還念著故鄉,念著風黎,回來時,不是一片荒蕪……”

    風凝擺擺手,佝僂著身子無法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低泣抽噎的聲音漸起,淩若塵微垂下頭遮擋住眼中的精光,微勾的唇角是她對風凝這一番話的滿意,伸手拍了拍風凝的肩膀,安慰鼓勵,“風副城主已經盡力了,放寬心,將人安排好。”

    “是,殿下。”風凝擦了擦眼睛,挺直腰板,看了眼身後的一人。

    一位身穿七品官服,三四十歲的女子拿著紙筆走到百姓中間。

    “各位,請將你們之前的營生告知,我們會以此為依據為你們安排去處,至於有親人在其它城池生活,可以去投靠的人在這領了救濟,讓大夫在檢查一下便可以收拾東西離開了。”風凝再次開口,百姓聽話的一一登記。

    淩若塵悄無聲息的離開。

    她的石室,推門,熒光石閃著微光,十九已經離開,石桌上放著還未動過的膳食,天辰趴在石桌上睡得正沉。

    累了一天的身心舒緩下來,周身都仿佛浸泡在溫泉中一樣暖的讓人沉淪,輕輕走過去撫摸著人的發頂,“天辰。”

    睜開眼,迷茫的眼中閃著光亮,“淩若塵,你回來啦,飯,等你,一起。”

    ……

    “殿下,除了滄宇賭場、錦繡閣、千寶閣外,朱虹米鋪和富盈錢行也選擇了禾雨城。”

    朱虹、富盈?“讓樂安看著行事。”淩若塵揉了揉眉心又道:“滄瀾,你調些人到樂安身邊保護。滄麟山莊那些能人異士挑些合適的也給他送去。錦繡閣那裏,這次切身利益驅使下,真心假意看的一清二楚,讓衛永富盡快清理。”

    淩若塵點了點石桌上放著的信件,“將這個給衛永富送去,讓她盡快辦妥。”

    “是,殿下。”

    很快,商人們離開,帶走了數百、數千的風黎城百姓,前往北月的各個城池,等待她們的或許是新的家園,亦可能隻是暫時的居所。

    哭著分別,笑著道再見,淩若塵安靜的送走一波波跪倒在她麵前感激叩拜的人。

    如此過去幾日,密道中的百姓越來越少。

    “殿下,您很受她們愛戴。”

    又送走了一波,幾日未見人影的邢螢再次出下,常年麵無表情的臉上帶上了一絲笑意。

    “邢大人,她們給你的東西可以給本宮麽。”淩若塵目光依然看著百姓離開的方向,聲音平淡沒有波瀾。

    “這個?殿下知道是什麽?”邢螢從懷中掏出一個厚厚的本子。

    “嗯,大體猜的出。”淩若塵看過去,搖搖頭微微一笑。

    “那為何要去,下官上交給陛下應該好過由殿下來吧。”邢螢有些困惑。

    “本宮做這些隻是份內的事而已,何況本宮並未護的住這守護了北月千年的城池,真當不起她們的那份大禮。”輕歎一聲,淩若塵伸手。

    邢螢眼中閃過驚訝,探究,一時之間情緒複雜難辨,“聯名書,她們求陛下讓您回天月呢,真的不用下官送往天聽。”

    將聯名書遞上,邢螢眼看著淩若塵小心的接過,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多謝邢大人的好意。”再次微笑搖頭。

    “淩若塵。”天辰尋聲跑來,看了眼邢螢,見人沒有再說什麽的意思後抓這淩若塵的手便往他來的路領。

    滿頭霧水,淩若塵順著天辰的力氣跟著人走,“怎麽了天辰。”

    “大狗走不了,那母親不要等,狗仔,伊遙在哭,徐太醫讓我來找你。”天辰眼中有些困惑,也有些暗淡。

    “天辰想要留下狗仔麽?”心知天辰很喜歡狗仔那孩子,淩若塵快步走到天辰身旁問道。

    “想要?”天辰看向淩若塵,茫然的想了想,搖頭,“他給我餅,感覺不同,但,不知道,他……不同。”

    餅?淩若塵聽得困惑,看向天辰,想了想沒有再開口。

    少了很多人,密道裏空蕩蕩的,尖利委屈的爭辯聲傳的很遠,淩若塵望去,是那大狗一家。

    女人站在最前邊,一臉委屈的對著麵色不好的徐榮川訴說著她們的艱難不易,話裏話外卻都是要扔下大狗一人。雖然盡力掩飾,但偶爾掃向大狗的目光也全是厭惡嫌棄,完全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

    女子身後是一個眉清目秀的男子,目光溫柔的看著他抱在懷裏的女孩,低聲述說著什麽逗的小女孩銀鈴般的笑聲陣陣響起。但卻從始自終都沒有去看一眼獨自靠坐在牆角垂著頭的大狗。

    狗仔站在父母與大狗之間左顧右盼,抽抽涕涕的不知如何是好,伊遙一直緊緊的抓著狗仔的衣角,哭紅了小臉。

    “等他?徐太醫,您也知道我們就要去天月了,等到他能走在離開需要多久。那時您讓東家怎麽想我們,我們還怎麽在天月立足。”大狗的母親開口,意思很明顯不是她冷血,實在是事不可為。

    眨了眨眼,大狗母親又道:“再說他從小就這樣不聽話,自己亂跑,摔斷了腿還不老實,真要和我們去了天月,單單醫藥費我們也承受不起,他妹妹說不定還要因為他受到白眼。”說著看了眼伊遙,眼中厭惡更深,“又擅作主張的留下這麽個非親非故的人,要我們辦,你說是不是大狗。”

    大狗的身體瑟縮了一下,頭垂的更深了。

    徐榮川無可奈何,勸也勸了,嘴皮子都快磨漏了,但毫無效果,深深的歎了口氣,看著從始自終沒有出過聲的大狗半蹲下身體安慰。

    女子見此,打掉伊遙的手拉著狗仔和身後的男人就要離開。

    “娘親,不要,不要丟下哥哥。”

    “狗仔哥哥。”

    哭鬧再次響起時,淩若塵與天辰出現在幾人的視野中,徐榮川眼前一亮,騰騰幾步挪到淩若塵身邊。

    “殿下。”女人鬆開拉著狗仔的手,有些尷尬的行禮。

    “救濟是按人數領的,將那孩子的給他,你們可以走了。”淩若塵沒有理會徐榮川殷切的眼神,人家的家務事,她如何插手。

    “這,殿下,草民養他這麽大,這……”女子一臉不舍。

    淩若塵淡淡一瞥,女子身體一顫,不敢在推托,不情不願的從懷中掏出銀子扔給大狗,“給你,以後我們再無瓜葛。”

    銀子散落在大狗腳邊,大狗毫無反應。

    “我,我要……”女孩稚嫩的哭聲,伊遙拽著狗仔不肯撒手,被女人一把推倒在地。

    “滾開。”女子不在裝模作樣,惡狠狠的斥道。

    “遙、遙遙,哥哥照顧你,哥哥答應,答應的。”大狗抬起頭,眼中一片黯然空洞,強撐著起身扶起伊遙,斷斷續續的道。

    “不要,遙遙要狗仔哥哥,遙遙要狗仔哥哥。”伊遙使力一推,掙脫開大狗,向狗仔跑去。

    大狗站不穩,摔倒在地,直直的看著自己空空的手,眼中的光徹底消失,茫然的望向拉扯、推拒的幾人,撿起地上散落著的碎銀子,對著本應是他母親的女人祈求道:“這個給,給您,可以,可以帶走遙遙麽,求,求您。”

    走到淩若塵身邊的徐榮川滿臉的憤恨疼惜越來越重,看的淩若塵好笑不已,手指抵上唇,示意徐榮川閉嘴,目光再次落向那貪婪自私的一家。

    女人不知想到了什麽,目光閃了閃,接過銀子,同意帶走伊遙。

    蒼白無力的笑浮現,緊繃的身體放鬆下來,大狗很快沉入黑暗,軟倒在地上,徹底失去意識。

    拽住徐榮川,冷眼一掃,徐榮川張了張嘴,隻能不情不願的站在一旁不忍的看著大狗。

    天辰隻是安靜的看著,一直沒有要開口的意思,倒是讓淩若塵有些意外,垂頭看著天辰眼中的暗光,很淺卻不容忽視。

    “天辰?”小心的將人攬在懷裏。

    “我聽人說,父母是最親近的人。應該像父皇對待天辰皇子一樣,生病了,受傷了會守著他,可是他們不同,像仇人,大狗也是罪人?”困惑中帶著些不易察覺的低落。

    說的那麽理所當然,天辰,你也是他的兒子啊,淩若塵心疼的窒息,緊緊的將人抱在懷裏,“不是罪人,大狗什麽也沒有做過,是他那家人自私的將一切怨怪,天辰也是一樣,不是罪人。”

    愣愣的抬頭,天辰很是不解,“不是?母妃害了皇後,他們說我不該存在,說我是罪人。”

    “與天辰何幹,害人的是你母妃,護不住人的是你父皇,與天辰何幹。”淩若塵垂頭輕吻天辰的額頭,溫柔中溢滿了憐惜。

    天辰一動不動的任淩若塵為所欲為,小臉有些不明所以的泛紅,隻是眼中一片茫然,不是罪人?

    “哥哥,哥哥,狗仔不走,狗仔要和哥哥在一起,哥哥,你醒醒,醒醒。”狗仔掙脫,跑到大狗身邊搖晃著大狗冰冷瘦弱的身體。

    熟悉的聲音,越來越冷的身體,大狗緩緩睜開雙眼,弟弟哭花的小臉就在眼前,恍惚中好像聽到弟弟要留下陪他,身體有了些溫暖,“狗仔聽話,和母親離開,哥哥隻是累了,沒事的,睡一會就好。”

    聲音越來越弱,最終消散在嗓子中,大狗再次昏了過去。

    “狗仔要留下,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你母親她們了,想清楚,回答姐姐。”淩若塵看了眼蜷縮在地上的大狗,開口。

    狗仔左看看,右看看,最終抓著大狗的手不肯撒手。

    “徐榮川去治療吧。”淩若塵揉了揉天辰的頭,牽著人離開。

    “殿、殿下。”

    “你們離開,這仨孩子留下,以後與你們再無瓜葛。”淩若塵頭也不回的說道。

    “可是,可這……”人的貪婪是永無止境的,封林便是如此。

    淩若塵不再理會,看了眼滿眼冒火的邢螢,淺笑,“邢大人,可否有勞你斷一次這家務事。”

    邢螢一愣,看了眼淩若塵,將視線停留在搓著手的封林身上,“好。”

    邢螢到底說了些什麽,又是如何裁決的淩若塵不知,唯一清楚的就是封林一家灰溜溜的離開了密道趕往天月,邢螢看不過去,將大狗接到他暫居的石室中,徐榮川每日都會去悉心的調理大狗的身體。

    孩子畢竟是孩子,恢複起來要快上很多,半月過去,大狗在徐榮川,甚至是司徒閑的調理下,便可以不用攙扶著獨自一人慢慢的走些時候,隻是右腿到底是跛了,走起路來一瘸一拐讓人看著揪心。

    “殿下,聖旨到,女皇陛下宣您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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