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天波楊府(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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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生與詩妹攜著寶兒,離開了雲龍山,先同至盧員外府探視心兒,便與一路相送的頑石、浣砂、徐芳、秦飛等人告別,沿著官道往北行。
昨晚,頑石特別叮嚀,最近得知南方眾高手不知為何事紛紛北上,除了歐陽世家,更有一向令江湖人士退避三舍的四川唐門。
頑石道“唐門用毒出神入化,能殺人於無形,倘狹路相逢,能避則避…”
詩妹當然知道頑石之意,她與藍生倒未必擔心,可有寶兒同行就不得不避著點。
一路上人心浮躁思動、擾嚷不安,直到進入豫以北,軍政完全掌握在蒙古手中,才覺得太平些。
三人遇到幾次盜匪和蠻橫的蒙古兵,一切能避則避、能忍則忍,換得幾裏路的安寧,隻動了兩次手,一次竟還是因為幾個乞丐結夥搶劫之事。
這日已過酉時,到了宋襄公的故都商丘,找了間還算滿意的客棧住下。
第二日清晨,詩妹決定再度施展易容術,將自己與藍生喬裝成當初入滁州城的模樣,一少年一樵夫,至於寶兒,就扮成一臉塵垢的男童。
自聖地之後,詩妹潛在的靈力全被喚醒,施展易容術已達到隨心所欲的境界,甚至較之當年的花百容更有過之而無不及。
詩妹笑道“寶兒,從現在起,你又可以用手背抹鼻涕了。”
但見寶兒忍俊不遏,才短短不到半年,從淪落街頭三餐不濟的棄兒,到如今成了備受寵遇的驕子,這其間變化之大,恍如隔世。
尤其自她練功起,體質已大幅改善,早已無涕可流,師妹贈的五條手絹隻用了一條,其餘四條被她珍藏起來,隻在夜闌人靜,思念師父時,才拿出品味。
易容完畢,詩妹瞅著寶兒,像欣賞傑作,滿意地笑著。
“現在有個麻煩,”詩妹問寶兒道“我三人易了容,店家必不認得,要如何離去?”
寶兒想了會,道“不如師父與師叔先走一步,待寶兒去找店家,就說三人有要事已離去,遣寶兒來結賬,收了銀子,店家當不細究。”
詩妹笑道“看來寶兒是要師父與師叔作賊囉?”
雖有更好的方式,可就依了寶兒,藍生與詩妹早玩興大起,從窗口飛躍而出,雙雙落在一棵大樹上。寶兒則將銀子交予店家,店家見房間裏沒少東西,滿臉狐疑地收下銀子,寶兒便抹了抹鼻頭,大搖大擺地步出客棧。
買了匹瘦馬,一隻毛驢,備足幹糧,三人繼續北行。
雖然詩妹沒說,可藍生心知,詩妹這次易容裝作平常百姓,多半是為了避開唐門。
傍晚,已來到開封,先在北宋故宮前的禦街上尋了間《書街客棧》,剛好還剩兩間客房,安頓好,三人興高采烈地逛起街來。
走進號稱三百年老店的包子店,店家似嫌三人寒磣,要求先會賬。
聽鄰座兩婦人說道,才知,近幾年來乞丐結夥行搶,吃白食、撒潑耍無賴的甚多,一般店家、攤販不得已,隻好采取先付賬的方式。
包子吃完正準備離去,詩妹見藍生始終目不轉睛地瞅著一個又高又瘦的男子,問起原由,藍生道“真是冤家路窄,沒想到竟在此遇到他。”
這男子竟是兒時常欺侮、毆打他的馮七。
詩妹當然聽藍生說過馮七與馬虎的事,隻是兒時仇人如今竟相遇在千裏外,不免有些錯愕。
馮七是來買外賣的,提了個竹簍裝了三籠包子,一碗湯,臨走,瞥了藍生一眼,顯然沒認出他來。
詩妹道“看來他已不當乞丐了,不但穿著得體,店家對他甚是有禮。”
三人尾隨而出,輕易便跟到他落腳處,竟是宋朝的《天波楊府》,藍生靈機一動,要寶兒前去乞討。
寶兒毫不考慮,一溜煙便趕到他身前,擋在門口。
“這位大爺,行行好,賞個銅板罷。”寶兒裝作乞丐,一副逼真。
寶兒突然冒出讓馮七乍驚,瞅了半晌,疑道“你是乞丐幫的?”
寶兒哪知什麽乞丐幫,搖頭道“我隻是肚子餓,幾天沒吃飯了,家中還有老母…”
誰知馮七二話不說,掏出一吊銅板,環顧左右,道“快收好銅板,離開此地,若叫那些乞丐幫的瞧見,不但錢要被搶走,說不得還會被毒打一頓。”
寶兒連聲道謝,收下了銅板,轉身離去。
回到兩人藏身的巷裏,寶兒將錢交予詩妹,詩妹瞧了瞧銅板,問藍生道“師弟是否認錯人?害我寶兒白當了乞兒。”
藍生恨恨道“他與那馬虎就算化成灰我也認得。”
詩妹搖頭揶揄道“你有這本領,我和霜兒可都要拜你為師了。”
藍生知自己出言太過,收起苦臉陪笑道“哪有師姊拜師弟為師的?”
三人邊逛街,邊思索,詩妹道“這乞丐幫也太跋扈囂張,從到北方起便遇見不少霸淩街頭,欺侮善良百姓人的例子…,不過看來那馮七像是已脫離了乞丐幫,不如我三人再待上幾天,以窺其靜。”
詩妹的決定正中藍生下懷,馬虎與馮七凶殘無比,當年不但常毆打他,在獄中甚至欲置藍生於死地,不過私仇藍生可不報,可眼見這乞丐幫坐大,並危害百姓,藍生如今已非吳下阿蒙豈能坐視?
回到書街客棧,詩妹想要與藍生夜訪馮七,但又不放心將寶兒一人留在客棧,幾經琢磨,隻好讓藍生獨自前往。
藍生臨走,詩妹又擔心他涉險,又是幾番猶豫,最後還是決定三人同行。
天波楊府甚大,有幾十畝地之廣,三人躍過金水河,翻過牆垣躍進莊院,竟似分不清方向,滿目皆是紅磚灰瓦,哪知何處才是馮七的居所。
此時,突見兩隻惡狗狂吠奔來,正齜牙列嘴欲向三人攻擊。同時,五十步開外的屋裏有人提著燈籠探出頭來,藍生心想這會要糟,看來隻好拔腿而去。
可此刻,隻見詩妹拉住他的手,輕生道“狗兒莫吠,快去前院。”詩妹說完要藍生與寶兒留在原地,然後學了聲貓叫,一個輕功飛上一排木屋的簷頂。
接下來,兩隻狗兒低吠了幾聲,搖頭擺尾朝著屋簷望了又望,然後竟真的雙雙奔往前院。
藍生與寶兒相視而笑,詩妹總能在關鍵時刻輕易便將危機化解。
幾日前在華山,詩妹不也一句“馬兒,止!”便讓蒙古國師氣急敗壞地棄馬而去。這時藍生突然想到,若當時詩妹趁蒙古國師慌亂之際發出無影神針,想必不會失手,可詩妹沒這麽做,非不得已,她總留生路給人走。
詩妹在簷上向藍生比了個手勢,意思要他與寶兒待在原地,然後施展輕功,無聲無息地在簷頂遊走。
正愁尋不著馮七所住的屋室,突見詩妹疾一翻身,俯匿在簷後,不久,一襲黑影便從她身旁飛撂而過。
這黑影來得極快,幾乎令人不及反應,藍生估計換做是自己在簷上,恐怕要和他撞個正著,不但行跡敗露,還免不了一場惡戰。
黑影落在前院的一間單獨的木屋前,兩隻狗隻抬頭吠了一聲,便索然垂首。
詩妹見黑影閃進了屋內,關上窗,比個手勢要藍生繼續待在原地,然後施展輕功,飛躍起伏了兩下,無聲無息地翩然落在那間小屋的簷頂。
藍生瞠目之餘,對詩妹的輕功竟已到達如此境界,久久難抑心中振奮。
待房裏將門關上後,詩妹便俯身,緊貼著簷頂,側耳傾聽了片刻,還抽空笑著揮手向藍生與寶兒招呼。
突然,木屋門開了,狗兒又輕吠了一聲,詩妹機敏地一翻身便閃入簷後,那黑影提氣,突地躍上簷頂,再兩個起伏,已揚長而去,隻留下遠方屋宇間越來越小的黑點。
門裏的人走出木屋,張望了片刻,長歎一聲,便轉身回屋,關上了門,正是之前那瘦高的男子,馮七。
詩妹立即從簷後躍出,向藍生與寶兒比了個手勢,要她倆先回客棧,也不等藍生答應,便施展輕功朝黑衣人追去。
藍生無奈,隻好拉擁著寶兒先躍過高牆,兩人一路沉默地走回客棧。
以前詩妹絕不會撇下自己的,藍生正有股說不出的鬱悶積壓在心頭,可回首見到寶兒一副自責像,他的心立即軟了。
回到書街客棧,藍生要寶兒先練功,自己則守在窗前,不時側耳聆聽,不時輕掀窗板,魂不守舍,一顆心早飛到九霄雲外。
寶兒練完功,見藍生憂心忡忡,坐立難安,起身道“師叔,都怪寶兒,不然師父有師叔相伴,何憂之有?”
藍生道“寶兒莫自責,否則你師父知道必難安心。”
寶兒方應了聲「是」,突見藍生麵露喜色,轉身猛然掀開窗版。
夜已深,客棧早上了門板,寶兒見藍生向窗下點了點頭,便使力將窗戶完全開起,然後疾向後退。
才一瞬間,一襲黃影便突地從窗外飛竄進來。
“師父”寶兒興奮地喚道,立即倒了杯水迎上。
“嗯,練功了麽?”詩妹喝了兩口水,關心問。
“已練完”
詩妹坐在桌前,要藍生與寶兒也坐下,開門見山道“我在簷上聽知那男子果然是來自通州,原本是通州乞丐幫的,…”
“肯定就是馮七”藍生略帶激動道
“又沒說不是,”詩妹和藍生相視一笑道“他已脫離了乞丐幫,可那黑衣人威脅他,要他盜取這戶人家一樣極重要的寶物,聽語氣,這乞丐幫似乎正在進行什麽陰謀…。”
“之後,我一路尾隨黑衣人,來到五裏外一處林木繁茂的荒廢林園,那裏,竟然是乞丐幫的河南總壇。我待了一會,得知兩天後,河南與河北的乞丐幫將合並,並在此地選出一新幫主。那黑衣人是乞丐幫四大長老之一。”
“還聽得什麽消息?”藍生問
“沒了,”詩妹道“不過之後來了個武功極高的紅衣人,我擔心他也能感應出我,便離去了。”
“是魔?”藍生驚問
“嗯,”詩妹道“看來這乞丐幫臥虎藏龍,能網羅這樣的高手絕不簡單,所以我又轉回馮七住的地方,想向他打探些消息。適巧遇到馮七背了個包袱,瞻前顧後地欲離開那宅子,我迅速竄進院內,發現他留了封信給這家的主人,竟是向她告別…”
詩妹解釋,原來黑衣人離去後,馮七天人交戰了一個時辰,最後決定留書示警並離去。
詩妹續道“我於三條街外一僻暗處將他攔下,誆他說我是華山派的,與乞丐幫結下了極深的梁子,知道他是乞丐幫的,要取他性命…,他用木棍擊我,企圖逃跑,卻被我點了穴道,才向我道出他已脫離乞丐幫之事。”
“三年前,他與馬虎等乞丐幫眾被送來黃河堤岸築堤防,後來遇上黃河發大水,絕了提。成千上萬名各地押來的犯人,幾乎全部被河水溺斃,而他與馬虎卻僥幸活了下來。”
“他倆被水衝散,馮七一人獨自南行,命是撿回來了,可卻差點餓死在開封。幸好這戶人家的女主人救了他,見他生得高,便留下他作長工。由於馮七憨厚且勤奮,漸漸得到女主人的賞識與重用,去年老管家病逝,便讓他暫時當了管家。”
“後來馮七於街上遇上了馬虎,馬虎入了河南的乞丐幫,知他當了管家並受重用,便隔三差五地來向他索求錢財。馮七感念馬虎曾對他有恩,並不以為意,積沙成塔,幾乎把月錢都給了他。”
“十天前,馬虎帶馮七去見一個黑衣人,見麵後才知,此人是乞丐幫四大長老之一的皂衣長老。皂衣長老陰冷冷地搬出《一旦加入乞丐幫,便終身不得脫離》的幫規。但可給他一個立功的機會,要他今晚在屋內等候指令,而那指令便是盜取這家的一件寶物。”(m.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