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藍生單獨邀歐陽湘因來赤雨軒喝茶。

    歐陽湘因是峨眉女俠收的閉門弟子，上次於峨眉見麵她還未滿十一歲，雖一臉稚氣，可說起話卻老氣橫秋。

    可如今已年過七十，臉上稚氣早沒了，取而代之的是老成而持重。

    誰能想象，一名十一歲的女孩便知道自己將來會嫁到南宮世家，對武林各派，尤其是南宮世家的風＂qing　ren＂物了然於心。

    “沒想到藍掌門還會想到要見我。”歐陽湘因開口道，聲音也全變了。

    “湘因妹妹一向可好？”藍生問

    “嗬嗬”歐陽湘因笑道“居然還有人這樣叫我，這幾天過年，耳邊都是祖母、曾祖母的，可不叫我猛然想起年少時的輕狂。”

    “是呃，”藍生道“我永遠不會忘記在峨眉時，你才十一歲，卻早已定好了一生的計劃，每次想起總覺得好想見見你，看看你好不好。”

    歐陽湘因道“你那時不過十三，你師姊也才十二，你倆不也定了這輩子的計議？”

    “是啊，”藍生道“想來不勝唏噓！”

    這時歐陽湘因起身，望著窗外，慨然道“這世上有幾個人能實現十一、二歲的願望呢？我算是幸運的，如今的歐陽世家遠比六十年前估計的更強大，可嫁出去的女兒，能像我這般子孫滿堂，卻又不被婆家當奸細的，恐怕沒有第二人了。”

    藍生道“當初南宮世家為了迅速複興，也犧牲了好幾代女子的幸福，看來你兩家的崛起，女子居功厥偉。”

    “可這值得麽？”歐陽湘因略帶激動問“我有三個女兒，八個孫女，我都設法讓她們嫁給普通人家，遠離江湖的腥風血雨、詭譎多詐。她們每年過年都會攜家帶眷地回來看我，拜年。可我已近五十年沒回過娘家了，連父母出殯都沒回去，如今兄弟剩下幾人心裏都沒數。”

    “即便成了天下第一家，可這值得麽？”

    藍生道“你能想透真是不容易，我也真為你高興。”

    歐陽湘因道“女子與男子本就不同，手中能捉住的幸福才是天，若我四哥早能想通，何致落到今天的地步？”

    “你四哥？”藍生問

    “歐陽湘成，你的手下敗將。”歐陽湘因道

    “可他沒有選擇啊？”藍生道

    歐陽湘因道“他有，歐陽世家並非毫無人味，任何派出去的弟子，嫁出去的女兒都有選擇，隻是一般人不知道罷了。而不幸的是，大部分的人也都做錯了選擇。”

    “你是如何做對選擇的？難麽？”藍生問

    “一點也不難，”歐陽湘因道“當我懷胎十月，生下第一個孩子，半夜吃著我的奶，知道他一輩子都會姓南宮後，我就做出了選擇。”

    藍生道“我聽說十幾年前大清洗時，很多歐陽世家的女子都含冤受屈的回到娘家…。”

    歐陽湘因“三十年前浣砂道長發起的那次有不少含冤受屈的，可十八年前那次卻沒有。”

    “怎麽說？”藍生疑惑不解

    歐陽湘因從兜裏拿出一物問“藍掌門還記得這粒紅豆麽？”

    藍生看清是顆心型紅豆，想起來了，沒想到她真的始終帶在身上…。

    歐陽湘因道“你師姊曾用這粒紅豆救過我的命，我也不當你是外人。二十年前，歐陽世家已擠入八大門派，那時便已決定不再與各大派通婚，所以被清洗的都是自願，且有任務的。你師侄寶兒發起的那次清洗行動及時且睿智，讓歐陽世家受到不小打擊。”

    閑聊了一會，歐陽湘因突問“聽說你去了一趟峨眉？”

    “恩，快一年半了吧。”藍生道

    “我不問你見到無雪師姐沒，我並不關心此事，可我對峨眉還是有感情的，若問我一生可有遺憾，唯一的遺憾便是師父出殯時，沒送她老人家一程。”

    “是啊”藍生道“那個嚴厲孤傲的一代女俠，教了我不少道理。”

    歐陽湘因道“師父是疼愛我的，所以才會收我當關門弟子，出嫁前，也就是最後一次見她，她給我的臨別贈言就是：“無論別人怎麽想，此生一定要做到無怨無悔。”

    “這也是我常告誡子孫的話，這句話更叫我受用不盡，即便下一刻就永辭人世，我也不會再留下任何遺憾。”

    歐陽湘因走了，房裏的銀霓出來了，望著歐陽湘因的背影喃喃道“她是真正有智慧的人。

    “是啊”藍生道“有幾個人能做到無怨無悔呢？尤其是歐陽世家的人！”

    “妹妹，哥哥突然好想去看心兒，上次見麵，因思念你詩姊姊，對她顯得很冷淡，想她心裏定不好受。既然已到此，不如再往南去盧家拜個年，她身體不好，不要留下遺憾才好。”

    “恩，順便去看看青兒。”

    南宮世家永遠這麽貼心，派了馬車和車夫，一路送兩人到九峰山，還包送回來。

    馬車先停在青兒家附近，兩人先去看青兒，見一家人無恙，青兒也吃胖了，便繼續前往盧重達家。

    可到了盧家，竟見白紙黑字兩個大大的「慈製」貼在門口。

    藍生心涼了一半，本來貼了白紙黑字是不適合造訪的，可藍生還是硬敲門，管家來開門，見是藍生，立即跑進去通報。

    心兒走了，三天前。

    藍生心痛如絞“妹妹，她為什麽不等我，偏叫我留下遺憾？她想見我，等了這麽多年，可見到我時，我卻這麽冷淡…，她一定很難過。”

    “妹妹，哥哥也不想這樣的，可每次想起你詩姊姊，便心如刀割，什麽也顧不上了。”

    銀霓道“哥哥，你沒聽盧重義說麽，心兒知道你因思念姊姊才不開心，她不覺得你冷淡，哥哥又何必耿耿於懷？”

    藍生、銀霓與車夫住在驛站，直到做完頭七才離開。

    看到藍生的悲慟，銀霓終於知道自己再怎麽貼心，也隻是他妹妹。

    想起無雙公主那日問她的話“萬一你詩姊姊終究抝不過天意，你難道忍心看著哥哥孤苦一生？”銀霓不覺眼眶竟熱了。

    她終於願意放下成見，認真思考無雙公主說的話。（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