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上虞冤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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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無雙上山,向藍生與銀霓道“皇上想見無雙,也想見生哥和銀霓妹妹。”
銀霓問“可以不去麽?”眸光冷得像冰。
無雙望著藍生,苦笑。
藍生道“去吧妹妹,隻行江湖之禮,何況這皇上是心係百姓的。”
三人加上蘭香公主和星遙,乘著驛船,直上北京。
皇上在書房見客,依約隻行江湖禮,依賓主入坐。
皇上除了感謝上次護駕,並盛讚兩人幾次幫無雙破案安撫地方。
“尤其是銀霓姑娘,不但心細如發,菩薩心腸霹靂手段,好生教人佩服。”
銀霓平淡道“我做這些隻是因我哥哥,並沒那麽偉大。”
皇上“銀霓姑娘果然非常人,這般直爽,朕恐怕一生也難遇到第二個。”
無雙笑道“物以稀為貴,幸好隻有一個。”無雙的意思是,如果多了你皇上還受得了?
皇上笑對銀霓“若非你與姑姑姊妹相稱,朕真想認你這妹妹。”
銀霓閃過一絲獪笑“皇上,你也可以認我當姑姑啊,我是不介意。”
場麵頓時尷尬起來,無雙與蘭香萬沒想到銀霓竟直爽至此,真怕皇上不悅。
叵料,皇上先是一怔,隨即開懷大笑。
“好,朕服你,朕就認你這姑姑,可隻在私下,且不可對人說。”
藍生與銀霓也萬沒想到,皇上竟真會認銀霓當姑姑,這皇上的襟懷真非一般。
要知,皇上認妹妹與認姑姑是不同的,妹妹隻是貴,而姑姑則尊且貴。
既然眼前三人都是姑姑,藍生算什麽?沒人會去問這蠢問題,皇上早就認定他是姑丈,是長公主駙馬了。
言歸正傳,皇上老遠讓藍生趕來,決非閑話家常認親戚,是為了鬼穀之事。
皇上屏退左右,低聲道“朕當爾等都是至親至信,朕與鬼穀訂下密約後,相安無事三月餘,也加了漢王與趙王爵位。叵料,錦衣衛密探回報,近日漢王兩次派人入鬼穀,似有所圖。”
“而鬼穀二魂也分別出穀兩次,去向不明。但前日,兩名喬裝樵夫的錦衣衛密探竟遭殺害,朕心甚是不安。”
說穿了,皇上是怕鬼穀仙妹或是兩護法故技重施,來宮裏行刺,知道銀霓族人能感應到妖魔,因此向銀霓求助。
無雙替皇上說道“皇宮裏早布置了兩間密室,若能提早知道彼等行蹤,再從容藏身密室,當可萬無一失。”
銀霓長考了好一會“我和紅菱須保護哥哥和南海門,朱婷與朱玉不適合待在宮裏,這樣吧,請哥哥致意我宮主,讓她另擇合適人選,喬裝宮女守護在皇上身旁。”
銀霓沒直說,其中曲直也不足為外人道,可她的意思已很明顯,隻有藍生才能調動她族人。
有了這護身符,皇上的一顆心才終於放了下來。
眾人離開後,轉去無雙的臨時寢宮。
銀霓道“哥哥,此事恐怕你要與妹妹親自回家和宮主說。”
藍生道“妹妹,你看宮主會不會拒絕?”
銀霓道“若說成是哥哥的事,宮主便不會拒絕。”
藍生問“派誰來呢?”
銀霓搖頭笑道“除了你兩個妹妹,誰都可以勝任。唯一的問題是,我族人穿不慣人的衣裳,須想法子解決。”
藍生笑道“妹妹是你的,可別賴我。”
銀霓微嗔“哥哥莫說沒良心的話,她倆雖放浪不羈,可也立了不少功,這時倒跟妹妹推拖。”
藍生道“是哥哥失言,朱婷朱玉是好妹妹,不但履立奇功,還給哥哥帶來不少樂趣。”
藍生知道又失言了,這會三雙眼睛都揪著他的《樂趣》,瞅著他的語病。
眾人乘驛船回南京,藍生與銀霓於中途下船,無雙出麵向驛館要了兩匹馬,兩人轉往青丘。
兩個多時辰便到了山下,馬係於山下一樵夫住處,兩人沒走蜿蜒的山路,藍生拉著銀霓的絲帶,時乘風、時借助樹枝盤石,飛躍於山穀間,未幾,己直登山頂。
山頂濃霧彌漫,伸手難見五指,藍生記得霧最濃處,便是聖地入口。
就如六十年前,藍生拉著銀霓的絲帶,尾隨在她身後,兩人相距不過三五步。
“到了”銀霓說著邊將絲帶放長,然後一躍五丈,飛到對麵的那座孤山~聖地。
藍生待銀霓挪騰出位置,輕拉絲帶,也蒙著頭,往前奮力一躍。
藍生一躍七丈,若非銀霓牽著絲帶將他往回拉,便要撞在樹上。
銀霓道“哥哥如今輕功這般了得,可瞞得妹妹好緊。”
藍生道“哥哥也不知因何,最近功力大增,上次大戰橘幫時才發現。”
其實兩人都知道原因,是蓮潭與魔笛…不但教藍生一一憶起前生事,更讓他逐漸恢複以前的神功。
兩人飛身上了巨樹,豁然開朗,藍生終於重見光明。.
往九宮的路上偶見族人,沒有任何阻攔,見到藍生隻有驚詫。
霜兒先感應到銀霓,然後聞到藍生的氣味,早從九宮出來《恭候》。
“霜兒”藍生略帶激動道,見到霜兒心中百感交集,若非身旁這麽多族人,藍生真想拉起她的手。
霜兒先沒問藍生來意,從銀霓眸中她已看出端倪。
三人走進九宮,霜兒麵對藍生,勉強擠出一絲笑意。
“霜兒,你怨哥哥麽?”藍生鼻酸眼澀。
霜兒隻手搭在藍生肩上,輕籲道“霜兒和鳳姊都不忍心怨哥哥,可我們都未嚐放棄。”
藍生“霜兒,哥哥何曾放棄?你告訴哥哥,我該怎麽做?”
霜兒搖頭道“霜兒要知道就好了,哥哥莫想太多。”
然後霜兒伸手,放在藍生胸口上,感受藍生的心的躍動。
“哥哥,還記得那天晚上麽?”
“當然記得”藍生道
“哥哥隻要記得,霜兒的心也一樣煎熬。”
“要不要摸一下?”霜兒轉念獪笑。
“這就,不用了。”藍生望了銀霓一眼,真尷尬。
藍生說明來意,霜兒似沒思索,便遣人喚赤雨來。
“赤雨,你回來兩年了,現在贖罪的時候到了。”
藍生與銀霓離開了聖地,藍生萬沒料到霜兒竟派赤雨至北京保護皇上,但想想,或許她最合適。
藍生與銀霓進宮,將赤雨薦給無雙。
無雙似對赤雨非常滿意,除了備上棗泥糕讓銀霓帶回去,還約五天後去江南。
“有何重大案件麽?”藍生問
無雙道“紹興府上虞縣新任知縣上任未滿一年,中秋後不過一月,就判了三起死刑,其中兩起甚有疑處,無雙已經得到皇上旨意,前往重審。”
藍生忙道“現已過了秋分,既是人命關天,不如明日便啟程。”
無雙道“生哥莫著急,雖是死刑,且已過秋分,但沒有皇上的三覆審,是不能執行的。”
“況且,無雙得親自帶赤雨去北京見皇上才行。”
五日後,無雙與藍生、銀霓、紅菱,來到位於杭州的浙江布政使司。
上次辦杭州知府方炯案,是屬半私訪性質,因此未驚動浙江布政使司,還帶著帷帽。
此番是奉旨查案,理應知會。
趙番台,從二品左布政使,李臬台,三品按察使,初見無雙手中金牌,汗若雨注如臨大敵,不知出了何事,後知道查案之地是上虞縣後,才鬆了口氣。
兩人盛讚無雙屢破奇案,心細如發,智謀無雙。堅請,欲隨同前往上虞,《觀摩》無雙斷案,並建議無雙知會都司,派兵護送。
無雙見了不請自來的二品武將秦都指揮史,但婉拒派兵。
不過臨行,無雙說還要帶上一人。
“我曾答應方丹,有機會會帶上她,不如就趁此行。”
方丹喜出望外,扮作無雙侍女,穿著自己丫環的布衣,疏了侍女的發髻。雖是淡妝素抹,卻怎麽也掩不住眼角泛出的那股富貴氣,還有那份雀躍不已的喜氣。
三個時辰的車程,眾人已來到上虞縣衙門前。上虞縣乃紹興府所轄,因而趙番台早已派人知會紹興知府與上虞知縣。
知府劉充與知縣彭堯舜恭立於階下,見無雙下馬車,立即率眾跪拜行君臣大禮。
無雙與眾人步入衙堂,獨留紅菱隱於堂外某處。無雙坐於堂上,眾官見藍生與銀霓不坐,麵麵相覷,也不敢坐。
無雙輕笑道“眾卿入座,我這兩個朋友不喜坐。”
無雙開門見山問彭堯舜道“彭知縣,邱、褚兩家因爭地殺人案,已被刑部發回重審,你有何看法?”
彭堯舜麵露憂焦之色,卑恭道“既是刑部發回重審,想必是微臣有所疏誤,微臣上任以來戰戰競競,不敢玩忽職守、更不敢貪贓枉法,若有疏失,還請長公主示下。”
無雙道“你乃新科舉人,同進士出身,十年寒窗實屬不易,若隻是曆練不足,有所疏失,隻要不貪贓枉法,本宮當不深究。”
見彭堯舜唯唯諾諾,兩行汗珠急得從官帽沿擠出,無雙心中委實不忍。
無雙早知好官難為,洪武一朝曾經一年考上三百多進士,幾年內竟全數被摘,幾乎無一幸免,不是斬殺就是流放。經常官吏不足,那些被判了刑,等待複審的官吏,還需帶著刑具斷案、辦公。京城裏,許多官吏上朝前甚至都要和家人告別。
雖然已曆經三朝,但那不過才是三十年前的事,提起往事,為官者無不膽顫心寒。
閑話休表,無雙仔細看過現場證物後,與銀霓私下密議了一會,隨即升堂,傳喚爭地殺人案兩造及所有相幹人等。
藍生發現無雙今日的表情較往日嚴肅得多,原因不難理解,此次可說是來做斷案示範的,須明察秋毫斷得幹淨,決不能有所差池教天下人看笑話。
堂下共跪了三人,一是絲衣華麗,冠玉鮮紅四十開外的褚員外。身旁穿著囚衣,銬著刑具的,不用問也知是被彭堯舜判絞刑的殺人嫌犯邱地,但無雙還是問了。
而邱地身旁那褐衣女子想必是其妻陳氏。
除此三人,仵作也被傳喚來,立於三人身旁,待無雙問話。
無雙向堂下所跪諸人道“本宮乃大明無雙長公主,今受聖命,親審此案。本案疑點甚多,人命關天,刑部已發回重審。本宮望能斷個水落石出,還地方一個河清海晏。”
無雙話剛說完,正準備問原告褚員外話,卻聽堂下陳氏大聲哭喊道“冤枉啊!長公主,我夫君冤望啊!”陳氏哭聲淒厲,淚如潮湧,積壓已久的情緒驟然釋出。
“陳氏”無雙厲聲道“本宮現先問原告褚耀民的話,稍頃自會輪到你說話,你且稍安勿躁,不可擾亂公堂,影響本宮問案。”
相較於褚員外的泰然自若,無雙的斥責讓陳氏像突然被潑了盆冷水,埋下淚臉,強自飲泣,不敢再往堂上瞧。
無雙斥責陳氏,似在釋放出訊息,她沒有預存任何立場,一切頭問起。
“褚耀民”無雙喚著褚員外的名
“小民在”
“本宮詳細審閱過本案卷宗,尤其是你的陳述,疑點甚多;如今本宮重審此案,文案也重新記錄,之前若有出入可從輕發落,此番你須據實以陳,若有蓄意欺瞞扭曲,本宮絕不輕饒。你可聽清了?”
褚員外思索了一會,低頭道“長公主所言,小民聽得真實。”
“好,你說。”
褚員外側眼望了眼衙役手中的水火棍,緩緩道“事因邱家長年占用我褚家後院那四畝地,那地本就是我褚家祖傳,小民屢次協商未果。那日又遣家丁王同前去,欲邀其來府說事…,誰知王同與那邱地一言不和,邱地竟將狠心其殺害,小人因而報官,殺人償命,經縣老爺明斷,判了邱某死罪。”
經無雙細問,藍生弄懂了,原來褚、邱兩家上代本是兒女親家,那塊地原是褚家答應邱家作為獨生女的嫁妝,豈知女兒還未嫁,褚員外之父老來得子,其母又懷了胎,後來生了個男孩名喚耀民,便是褚員外,後經雙方口頭約定,地一家一半,各自耕作。
明初,經長年戰亂,良田多成荒地,且丁少地多,地並不值錢。
可如今,曆經五十年休養生息,人口旺盛百廢俱興,地價自然走高,因此褚員外便生了奪地之心。.
而此案與之前杭州張員外與劉長材的爭地案,頗有幾分相似之處。
可不同的是,張員外是官商勾結,欲賤價強購鄰地。而褚員外則是仗勢淩人,欲吞沒外甥良田。
無雙見邱地與陳氏分明有話欲表,卻故意視若無睹,問褚員外道“褚耀民,你說地是你家的,邱家長年占用。但據案宗所載,此八畝地當為兩家共有,你曾狀訴公堂,可前任知縣已判了,以那棵百年槐樹為界,一家一半。倘若你不服所判,依律可向知府申訴,兩年來你並未申訴,卻屢次三番遣人去邱家茲事是何道理?”
“可地契始終在我家,按理地當歸我家所有。”褚員外雖未改口,可語氣已明顯轉弱,低著頭不敢往堂上瞧。
無雙道“地契在你家並不表示地就是你家獨有,你姊夫與姊姊雖早逝,但這地當初你父答應給邱家當嫁妝之事全村皆知。是你姊夫心善,見褚家有後,才同意留一半給褚家。你官司也打輸了,奈何始終不認?如今鬧出了人命,地之歸屬暫且不表,本宮欲深究的是,你派去的家丁王同,是如何被邱地刺死的,你在狀紙中有陳訴,可疑點甚多,如今你將當時的情形再說一遍。”
褚員外開始陳述,但幾與案宗所載一致。
他派家丁王同前去邱家,欲請邱地來宅相議,誰知兩人一言不和大打出手,邱地吃了虧打不過,順手拿起桌上菜刀向王同砍去,並連砍了兩刀,王同負傷跑回宅裏,褚員外遣人去請大夫,期間,王同將事情經過大略說了一遍,誰知大夫還沒來他便已斷氣。
無雙續問了些細節,褚員外對答如流,有時還佯作思索,但事實上無雙知道,這些日子來,所有細節早在他腦海裏走過好幾遍,公堂上是問不出破綻的。
但無雙也是有備而來的,該問的問完,話鋒一轉,問褚員外道“褚耀民,你平日裏遇上煩心事,都與誰商議?”
褚員外嘴角微裂,垂首道“宅裏有管家,大小事都讓管加打理,小民不在時,都是賤內作主。”
褚員外顯然答非所問,無雙也不惱,續問“本宮是問你遇事與誰商議?宅裏可有請師爺?”
江南大戶人家多興養個落拓老秀才當師爺,平常教教子孫讀書識字,寫寫書信,遇事出個主意,管吃管住一個月不過一兩八錢銀子,也挺好使的。無雙之前便打聽過,褚員外宅裏有個出主意師爺,還真是紹興人。
這事鄰裏皆知,褚員外可不敢否認“小人宅裏確實請了名師爺”
“師爺姓何名甚?”無雙問
褚員外“姓林名堂”
“好,”無雙嚷聲道“傳林堂。”
褚員外臉色一沉,低著頭,以寬大的袖口拭著汗珠。
無雙知道褚員外欲吞沒邱家之地,已非一年半載,更非臨時起意,因此這師爺必定謀之甚密,知之甚深。(m.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