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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趁著殷焓老爸修理摩托車的空檔兒,殷焓塞給我一把零錢,口中說:“拿去揮霍,買包。”

    臥槽。

    那些錢加起來不到10快,買個蛋。

    我把錢退給他,笑道:“你有這個心就好,我們家還不至於窮的揭不開鍋,根本不需要找你拿錢。”

    殷焓小聲跟我說:“你們家困難的時候,老東西不肯出錢,內疚著呢。所以他不好意思打咱們。可是我不同,我比他講究多了,必須幫你一把。”

    這句話被他老爸聽到,極其尷尬,借口進屋喝水,再也沒出來。

    其實我心裏很清楚,不是殷焓的老爸不肯出錢,他是沒錢可出。別看他開著個摩托車修理鋪,貌似賺錢不少。架不住殷焓這個敗家子三天兩頭瞎糟蹋,根本攢不下錢。

    離開殷家的時候,我沒能拗過殷焓,兜兜裏多出來一把鋼鏰和毛票,加起來一共九塊六。

    不要小看這九塊六,那是我們的兄弟情。

    我一輩子都不會花掉這筆錢,將來拿給我孩子看。

    殷焓取笑我說:“你他媽的少年老成過度,現在就想起孩子的事兒來,先把媳婦娶到再說吧。”

    我對著他傻笑,心裏想著琳琳姐,回家以後果然見到了夢中人…的…媽媽…李蘭女士。

    或者我應該這麽說----惡婆娘李蘭。

    很顯然,她在我家咆哮過了,因為客廳裏的茶杯碎了。

    我媽脾氣很好,從來沒有摔東西的壞習慣,能夠幹出這種事情的隻有李蘭同誌。

    我剛剛進屋,就聽李蘭說:“賠我女兒!”

    從她憤怒的表情判斷,琳琳真的出事兒了,要不然這個惡婆娘不至於一而再再而三的找我們家麻煩。

    別看她嘴很臭,可是她談不上很壞。要不是逼到一定份兒上,應該沒有道理接二連三的鬧上門來。

    左鄰右舍全都知道,琳琳的父親雖然不怎麽當家卻以厚道聞名,不可能由著她亂來。

    我擔心琳琳姐遭遇到什麽意外,比李蘭女士還要心急,馬上追問起前後始末。

    原來,自從李明逃婚以後琳琳姐臉麵全失,再也沒有興趣呆在丘安老家享受什麽國慶“蜜月”。她獨自一人返回燕京異地療傷去了。

    可是壞就壞在,琳琳姐太要強,直接辭去了李明介紹的優渥工作,而且更換了電話號碼,連她家人都聯係不上。

    我想琳琳姐一定傷心壞了,要不然,以她的寬容性情來說,不至於做出這麽極端的事情。

    李蘭女士開著小賣部,一時半刻也走不開人。他老公林國慶同誌就職於丘安縣麵粉廠,幾乎天天加班更加走不開。

    於是乎,李蘭女士找到我們家裏來,想要讓我們這個“罪魁禍首”代替她尋找閨女。

    李明逃婚的時候的確是我家不對。準確來說,是李建國那個王八蛋不對。作為王八蛋的親生兒子,我有義務父債子償。

    我媽想要代替我北上尋人,我不讓她去,笑著跟她說:“我是家裏唯一的男人,沒有理由讓您奔波。”

    我媽頗為擔憂道:“你是個小孩子,從來沒有離開過丘安,萬一跑丟了怎麽辦?”

    我說沒事兒,燕京是華夏國度,跑丟了可以找警察問路,電視裏都說,燕京的警察很和藹。

    國慶假期還有三天,我媽擔心我三天之內找不到人,平白耽誤了學業。我開誠布公的跟她說:“媽,我不想念了……”

    當時我前言不搭後語,不知道怎麽跟我媽解釋,總之說的一塌糊塗。好在我媽非常疼我,一直“縱容”我。

    比如說,以前我抽煙、喝酒、染頭發、打架,隻要不曾涉及到故意傷害,我媽從來不管我。

    這一次同樣不管。

    她跟我說:“其實我也供不起你了,那就由著你去。”

    說話的時候,淚水無聲落下,臉上盡是無奈。

    看著哭泣的母親,我頭一回感覺上學對我來說或許真的沒有想象中那麽重要。目前而言,盡快賺錢才是現實。

    現實是什麽?

    就是大寫的殘酷二字!

    不管我是否真心輟學,隻有等我賺夠了錢,才有可能繼續攻讀。隻有等我賺夠了錢,我媽才能少受些苦。

    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其中的辛酸幾人能知?但凡有一絲絲可能,誰樂意讓年幼的孩子跑出來受苦?

    離開家門的時候我媽塞給我1000塊錢,這是我們全部家當。我不要這麽多,她堅持要給。推來讓去中,恰好對麵的理發店裏放起《兒行千裏母擔憂》:

    衣裳再添幾件,

    飯菜多吃幾口,

    出門在外沒有媽熬的小米粥。

    一會兒看看臉,

    一會兒摸摸手,

    一會兒又把囑咐的話,裝進兒的兜。

    如今要到了離開家的時候,

    才理解兒行千裏母擔憂。

    千裏的路啊,我還一步沒走,

    就看見淚水在媽媽眼裏媽媽眼裏流……

    歌聲想起的時候,我差點哭出來,再也沒有勇氣跟我媽推來讓去,一把攥住那1000塊錢,頭也不回的跑出去。

    那一刻,我不敢回頭,不敢傾聽,生怕眼淚落下來,看的我媽更難受。

    可是那該死的理發店仍舊在唱:

    替兒再擦擦鞋,

    為兒再縫縫扣。

    兒行千裏揪著媽媽的心頭肉……

    我他媽再也忍不住,一路哭著跑遠。

    操他媽的李建國,要不是因為你,老子何至於在16歲這年隻身北上!

    跑到汽車站的時候,我還在流淚。

    我不想讓別人看到我哭,獨自一人縮在車站廣告牌前,裝成看廣告的樣子哭了個痛快。

    等我哭完踏進售票大廳買票的時候,發現小眼睛猥瑣男殷焓站在售票廳中央,嘴裏吊著煙卷兒,臉上帶著紅腫,左顧右盼。

    看到我以後,這小子三兩步跑過來,呲牙咧嘴道:“草!老子等你了半個多小時,你他媽幹鳥去了?咦,你眼眶紅紅的,哭過了?”

    我假裝堅強,吸了吸鼻子說:“哭個屁,我他媽被沙子迷了眼。咦,你臉怎麽了?誰打你了?走,找他報仇去。”

    反正我要離開丘安,不介意幫著殷焓打上一架。

    殷焓嬉皮笑臉道:“揍我的是我爸,你他媽打得過他呀?”

    靠。

    這事兒我可幫不上忙。

    別說我能否打過人家,壓根就不能動手。

    殷焓說:“我爸去小賣部買煙,湊巧聽說琳琳姐失蹤,然後你要去找。我說跟你一起找。我爸二話不說,狠狠的揍我一頓。

    老子是誰?你哥們啊,怎能撇下你不管?

    所以,不管我爸怎麽打我,最後還是強不過我。老子愣是退了學,光明正大的跟著你闖燕京。

    主要是啊,燕京太大,聽說三環路都好幾十裏長,我怕你一個人玩不轉,萬一被人揍了,連個抱著你哭的人都沒有……”

    老子剛剛哭過,狗日的殷焓又來煽情,搞得我差點第二次哭出來。我一拳打在他肩膀上,罵道:“你他媽傻逼!好好的學不上,幹嘛退學啊!”

    殷焓眨巴著一對小眼睛看我,橫眉怒目道:“老子願意!你管得著?!”

    剛剛說著不用我管,上車以後這廝跟我說:“丘安到燕京,單程票價126,老子還剩4快,你看著辦。”

    我賊你的!

    不帶錢你跑出來幹鳥啊!

    我們家這麽窮,我媽還給我1000快呢。這是我從小到大見過的最多一筆財富,由我親自支配。

    殷焓辯解說:“本來啊,我媽非得給我三萬,我沒要。男人嘛,一切靠自己……”

    這貨越來越能吹,就算把他家賣了,能不能值三萬還兩說,虧他有臉吹噓什麽他媽給三萬。

    我趕緊打住他,皺眉道:“你快別吹牛比了,隔壁大姐都在笑你。”

    殷焓紅了臉,低聲嘟囔道:“她知道個毛。”

    隔壁大姐立刻回應:“你毛都沒長全。”順路看一眼殷焓褲襠,一臉的鄙視。

    一車人哈哈大笑。

    殷焓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歪著腦袋佯裝看向窗外。

    汽車顛顛簸簸9個小時,剛剛走了530公裏,幸好燕京在望。

    殷焓感慨道:“臥槽,看到沒,燕京的大樓蓋到天上去了,真高。幸虧我陪你來,要不然你一準迷路。”

    我是頭一回出門,心裏有些慌,想要承認自己底氣不足吧,又拉不下臉來,隻能假裝牛逼道:“看我在這裏闖出一片天。”

    殷焓嬉笑道:“靠什麽闖?,賣屁股?這倒是可行,因為你長得比較帥。”

    這廝太猥瑣了,我跟他沒有共同語言。

    汽車停泊在趙公口長途客運站。

    客運站裏人來人往,燕京的妹子格外妖嬈。

    殷焓看直了眼,拽著我說:“哇塞,燕京的女人真開放,國慶都過了,還穿個小裙子,連屁股蛋子都蓋不上。和她們比起來,丘安的小娘們直接看不成。”

    我說未必,這裏的女人遠遠沒有琳琳姐好看。

    殷焓咽著唾沫說:“可是人家敢露啊。你看左前方那個,我靠,就跟我家的摩托車內胎似得。”

    我暈他,這是什麽狗屁比喻?你家的摩托車內胎是黑色的好不好!

    殷焓總結說:“反正就是大,就像充氣的摩托車內胎一樣大,娶妻當如此啊。”

    說話間,有人和我錯肩而過。

    這時候,我被殷焓拽著看那個“摩托車內胎”,說實話,真的很大。把我這個土包子看的眼都直了。

    等我回過神來一抹褲兜,我草,錢包不見了!